可怕的失衡

動蕩的根源在于外部因素，通貨膨脹只是經濟失衡的一種表現

中國政府應該關心通脹嗎？我今年關于中國的特別報告表達了與余永定（音）不同的觀點。這種辯論是很重要的，因為我的思維被他激發了，所以我也打算對他的意見作出回應。

在進入正題之前，我想先討論一下他提到的一些細節。

首先，他認為總需求比潛在供給增長得更快。盡管許多證據都不能支持他的這個觀點，但這是可能的。然而，我們相信，如果有過剩需求，也是因為凈出口的增長太強勢了。國內需求實際上比潛在產出增長得慢。

第二，從總的通脹壓力中區分出相對價格動蕩是非常重要的。余永定說食品的相對價格，尤其是很難找到進口替代品的中國產品價格會上漲，這我同意。但是這些商品價格的上漲并不意味著整體的通貨膨脹。我確信，如果中國人民銀行(PBoC)設立了一個通脹的目標（這將是非常明智的）——當然，這是在它認為食品相對價格的上漲是一個長期趨勢，而不只是短期動蕩的情況下——那么，它就必須努力降低其他商品的通脹率。

第三，在一個沒有可靠的國內名義支撐點的國家，通脹預期很可能增加，這點我同意。這種支撐點沒有匯率作為保障，因為在中期，即使實行一攬子貨幣匯率，也很難相信匯率會穩定（即使實行美元匯率也不會穩定）。

第四，我不像余永定那樣擔心名義工資的上升。中國的實際工資應該升高，并且相關服務業（那些生產力增長水平相對較低的行業）的價格也會上升得特別快。這是快速增長的發展中經濟體中典型的 “巴拉薩－薩繆爾森”（Balassa－Samuelson）效應。因此，中國的全面通脹會高于那些固定匯率的國家。然而直到最近，情況仍不是這樣。

實際上，令人迷惑的不是現在通脹上升了，而是通脹怎么能這么長時間都保持在這么低的水平。布魯津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的巴利·博斯沃斯和蘇珊·柯林斯最近的研究顯示，1993到2004年間，中國的每小時產量每年增長8.5% ，這種生產力的增長（如果是真實的）會推動名義工資的快速上漲。

第五，許多商品的物價，尤其是能源的價格在被壓制著，這個觀點我也同意。所以通脹確實也在被壓制著。

第六，我不確定貨幣供給的增長是否過快。在這個有些地方的名義GDP增長速度達到每年12%-16%的經濟體中，貨幣供應每年增長18%并不算驚人，尤其是在可用資產對于中國人來說如此有限的情況下。但是余永定說，資產價格的快速上升可能是由過剩貨幣的增加和寬松的貨幣條件所造成的，這一觀點我確實同意。實際上我最早的報告中就指出：“最近，巨額的存款已經在向資本市場，包括股票市場溢出。”

現在來說一下全局。

我同意余永定所說的，投資刺激了需求。第一個時期出現了強烈的需求，而接下來會出現產能過剩。我同意資本市場有風險。我也同意家庭部門最終會決定減少貨幣持有，其部分原因是對通脹的恐懼。這當然會造成不穩定。

但是，我的主要觀點是，很明顯是外部因素，而不是國內需求在威脅著這個經濟體的穩定。比起潛在產量，國內需求的增長已經相當慢了。消費增長非常微弱，而儲蓄率仍舊很大。凈出口增長造成了經常賬戶的盈余，這個盈余今年預計將達到GDP的12%（4000億美元）。在我看來，這對于中國和世界的穩定都是威脅。為什么中國要在國外進行那么多回報明顯為負的投資？外部盈余造成了巨大的累積儲蓄，隨之而來的就是貨幣失真和資產泡沫。

不安定的根源在于外部因素。實際匯率現在被嚴重低估了，這總得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表現出來，以達到平衡，有可能是通過國內通貨膨脹（以及更高的名義工資），也有可能是貨幣更快的增值。我認為第二種更好。余永定顯然也同意。因為實際匯率增長了，中國的產品將不得不增加成本。最好的辦法是降低儲蓄，提高消費。這個國家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投資了。

簡而言之，我認為一個國家經濟的平衡是最重要的。通貨膨脹只是失衡表現之一而已。

作者：馬丁·沃夫（Martin Wolf）

2007年10月25日

翻譯：段醒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