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秋雨看重慶

仿佛是前緣注定，我必須透

過一場追隨仲秋落葉飄逸而下的密雨，拜謁令人耳目一新、勢必銘刻成永久記憶的重慶。

9月19日臨行之際，在杭州查了一下氣象預報，說10天之內包括重慶在內的中西部地區將是秋老虎肆虐的持續晴日高溫天氣，肯定無雨。當晚16時33分登上K71次杭州至重慶快速列車，本以為翌日上午10時到達，車上一夜睡夢遙想山城，當陽光穿透車窗掀開眼簾，督促我整理行裝奔向目的地時，無意間從列車員口中得知，這趟列車須運行頭尾兩夜三晝44個小時，21日午后才能到達終點站重慶——就這樣，錯過了9月20日的“中國作家看重慶”的正式報到時間，同時也避開了據說是重慶歷史上秋天同期氣溫新創最高的一個煌煌晴日。21日午后下車安置房間吃完午飯登車隨大隊人馬直奔重慶規劃展覽館，并未注意到外面晴空艷陽已有衰減之勢，只關注眼前奪目呈現的雄健大氣的重慶未來規劃圖案，只關注頭頂偌大锃亮玻璃天窗上模擬三峽之水順坡嘩嘩流淌。正是這個時候，在猝不及防中，突然發現外面下起了宛如傾覆了天水縱情蕩滌著大地的秋日之雨。

此后，從9月21日至25日，這場熄滅了晚秋酷熱的爽雨，或大或小，或密或疏，或急或緩，一直跟隨著我們的腳步，緊追不舍，持續而下，連綿不絕。

在此期間，作為“中國作家看重慶代表團”一名成員，我漫游山城的每時每刻，都幾乎必須望穿漫天而下的秋雨，撕碎原先由想象和資料構筑的虛幻重慶，來眺望橫亙在眼前的這座讓人驚詫不已的既滄桑古老又活力勃發的現實城市。

如果實話實說，由想象和查閱資料拼接而成的重慶，是衰老的、陳舊的、灰暗的……塵垢滿面的霧都重慶、掙扎破敗的舊工業基地重慶、臃腫擁擠的坡岸重慶……而眼前真實的重慶，像是一個沉睡醒來積蓄了巨大能量的聳天巨人，借助于一場酣暢淋漓、沖涮了仲秋酷日的持續不斷之雨，蛻盡了被誤導或被誤解的虛幻外殼，揭去了被異化或被扭曲的虛假面紗，將她雄姿勃發、日新月異的真實面貌，呈現在此次來自全國各地謁訪山城的每位中國作家面前。

21日晚，我們一行在朝天門碼頭下岸登船，嘉陵江與長江一清一渾交匯在一起，猶如兩條御風疾行奔馳萬里重新聚首的青龍和黃龍，仰首睜目，擺身搖尾，抻角展須，將矗立著千樓萬屋的銳角形朝天門堤岸拱得沖天而起，怒目瞪空。裝飾成畫棟雕梁的“朝天宮”號游艇循著兩江緩緩繞行，密雨如箭急促而下，一行文人墨客或站或立散落在船頭，挾裹著涼意的江風像飄揚的塵拂溫柔地掠過每個人的愜意心靈。放眼遠去都是燈火，兩條彎曲岸線遍布燈火，倒映江中的是串串燈火，一江都是燈火，滿目都是燈火，漫空都是燈火，心中也是燈火……這是山城重慶嗎？這分明是前人捉筆描摹過的天上璀璨街市！

秋雨打濕了充滿倦意又滿載收獲的長夜，我們在淅瀝雨聲中醒來，又冒著濃密雨線，像步入仙境一般，置身于渝北區香樟林別墅區和水晶酈城，耀眼花紅，遮天樹綠，飛檐走瓦，明窗軒門，溪流掩映，鏡湖對望……這是山城重慶嗎？這分明是古人潑墨吟詠下的和風拍打濕雨滋潤的詩畫園林江南！

秋雨編織成時光隧道誘我們墜入彀中。于是，我們冒雨邁入重慶外國語學校和重慶師范大學時，重新短暫回歸了早就離我們漸行漸遠的曾經像火一樣燃燒像蜜一樣甘甜像夢一樣不停追索的青春年華。在重慶外國語學校，綴有鮮艷花瓣的彩環浸透少女純潔的氣息掛上頸脖漫過心胸沁入肺腑，一根根琴弦經過纖纖玉手撥弄發出的天籟之音，或轟然鳴響，或淺吟低唱。而一出借助于域外語言演繹的《貓》，讓我們瞬間領略了值得反復咀嚼回味的中西合璧精粹里的稚嫩和天真；在重慶師范大學，學子們毫無顧忌鋒芒畢露甚至近于咄咄相逼的提問，則讓我們抖擻起當年快意指點江山縱情激揚文字盡性揮斥方遒的虎犢朝氣。

秋雨繼續與我們身追影隨。我們披拂如簾之雨踱步湖廣會館翻閱了重慶人聚四海歷史中的隨意一頁篇章；我們在零星飄灑的雨粒中觀賞了南岸區六大主題景區中的五個：體現渡口文化的黃葛晚渡景區，再現巴蜀文化的海棠煙雨景區，表達如煙往昔的龍門浩月景區，轉述宗教意境的字水宵燈景區，重演開埠文化的峽江開埠景區；我們頂著遭逢密箭狂射一般的大雨欣賞了三峽廣場的每一個細部；我們在時斷時續的碎雨中躋身紅巖聆聽著如同腳下踩踏的崖體一樣色彩的崢嶸歲月；我們在滴答聲中親歷了新與舊、過去與現在、真貨與仿品公然混合一體的磁器口古街——同樣因為有秋雨陪伴，我們用堅實的腳印一步一步丈量了重慶正在崛起的經濟風景線：渝北空港工業園區，長安汽車集團，重慶國際會展中心，重慶ABB變壓器有限公司，皇田農業科技示范園，等等，等等。最后，由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以一個半小時的縱橫捭闔畫下了點睛之筆：重慶必將強勢騰飛的基礎和依據，對當下的解析和對未來的前瞻，甚至包括那個屬于人情化的推理之言：三峽萬頃平湖將火爐重慶鍛造成了冬暖夏涼的宜居之城！

我們的目光射穿浩蕩秋雨之隔，看見了親歷目睹、近在咫尺、可摸可撫的重慶——作為作家中的一位山水畫家，我重慶之行特地帶了毛筆印章以備用，可是，我臨時改變了主意，將它們在繾綣秋雨里放置箱內沒有動用——我的想法是：離開重慶以后，再尋找一個能夠屏神定息聚精會神的日子，讓雙眼再次望穿這場銘刻記憶的秋雨，既敲擊鍵盤又揮舉畫筆，描摹一個正在騰躍奮進的真實的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