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首先闡述語義學和語用學之間相關的理論基礎、研究任務,然后以Grice的會話含義理論為例,說明在具體語言分析中語義學與語用學的互補性。
關鍵詞:語義學 語用學 會話含義 常規意義 互補性
引言
1938年,美國哲學家Morris在《符號理論基礎》一書中首先使用“語用學”這一術語,到1977年《語用學雜志》在荷蘭正式出版發行后,語用學作為一門新興語言學科得到確認。語用學和語義學的界限自語用學誕生以來就很難劃清。關于語用學與語義學的關系,有三種不同觀點(Leech,1981)(轉引自沈家煊,1990):(1)語用學是語義學的一部分(Semanticism),(2)語義學是語用學的一部分(Pragmaticism),(3)語用學與語義學是兩個獨立而又互為補充的部分(Complementarism)。[1]我們傾向于第三種觀點。我們將首先闡述語用學和語義學之間相關的理論基礎,然后以格萊斯的會話含義理論為例,說明在具體語言分析中語用學與語義學的互補性。
一、語言學理據
Levinson(1983)在討論語用學的研究范圍及產生根源時指出,語用學中的許多概念都來自語言哲學,尤其是Austin、Searle、Strawson和Grice等與Chomsky的句法主義針鋒相對地以語言運用為研究對象的理論。Strawson為了批駁Russell的理論專門發表了《論指稱》一書,而且指出,語詞本身不起指稱作用,語言使用者可以在不同的場合使用語詞來指稱不同的對象。足見語境在其中發揮的重要作用。[2]Donnellan則發展了他的思想,提出在語境的基礎上還應考慮聽話人在決定指稱對象中的作用。[3]Levinson本人則認為,語境和聽話人的能動作用對于闡釋意義和理解交際意圖的決定性作用是現代語用學理論的核心。這些思想是在人類認知和研究意義的過程中萌發起來的,從一個側面為語用學和語義學之間的互補性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
二、語義學與語用學的研究任務
傳統的語義學研究主要局限在詞匯意義的研究上,現代語義學的最大特點之一是對語言意義的多層次考察。從語言結構層次來看,現代語義學家對語言意義的關注不僅從詞匯擴展到了句子層次,而且從句子層次擴展到了話語層次;從方法論來講,不但關注靜態的詞義描寫,還關注組合關系中語法、語用因素的影響。Shalom Lappin在1996年編輯出版的《現代語義學手冊》中指出現代語言學的研究范圍和層次:a.語言學中形式語義學,b.普通量詞理論,c.句法與語義學接口,d.照應、話語與情態,e.焦點、預設和否定,f.時態,g.疑問句,h.復數,j.計算機語義學,k.詞匯語義學,l.語義學與相關學科:邏輯與認知。[4]語言學家從各個角度提出了眾多的意義理論,如命名論(naming theory)、概念論(conceptualist view)、指稱論(referential theory)、刺激反映論(stimulus and response theory)、意念論(ideational theory)、語境論(contextualism)、真值條件語義學(truth-conditional semantics)和可能世界語義學(possible-world semantics)等等。語義學的發展又直接促成了語用學的誕生。也正是這兩種學科之間的密切關系才引出了本文導語部分所說的爭論。其實,語義學和語用學的任務和發展方向具有明顯的不同。Morris當時就指出,語義學是研究符號與外部世界的關系,而語用學則研究符號與使用者之間的關系。換言之,是否把語言使用者納入研究范圍是這兩個學科的主要區別點之一。Katz Nagel認為,語言使用者一般具有某種語言能力,可以辨別同義、反義、蘊含、上下文、歧義、矛盾和預設等語義現象,又可以把詞義按照句法結構合成語義。他們把語言使用者利用語言達到某種交際意圖的言語行為稱作語義應用。[5]Cresswel在闡釋可能世界語義學時指出,語義功能是語言使用者“在面對某種條件下的句子時,辨別該句在此條件下真假與否的能力”。[6]而超越句子真值條件的分析(如Austin、Searle等人的言語行為理論和Grice的意義理論)均為語義運用的理論。由此可見,人們一般都認為,語義學是以語義表現力研究為中心,而語用學側重語言運用規律的研究。這兩門學科發生混淆,主要因為對“意義”這個概念存在不同的理解。Leech曾指出,“意義”在語義學中是二價的(bivalent),而在語用學中就成了三價的(tribalent)。也就是說,語義研究的是“X的意義是Y”(X meansY)。例如:Donkey means“ass”。而語用學研究的是“說話者S通過話語X來表達Y的意思”(S meansY by X)。例如一個家庭主婦對仆人說:“Janet,donkeys!”的時候,單獨從語義上看并沒有明確的意思;但是從語用學角度看,女主人是想讓Janet把驢子從草坪上趕走。[7]當然,兩者的區分不能簡單地以研究語言內部元素和外部元素來劃分,因為語用學也涉及到語言內在的特性。
三、語義學與語用學的互補性
語用學從語言使用者角度出發,借助語境開展意義研究,是對傳統語義學的發展和補充。一方面,語言具備對外部世界信息進行編碼、表述認知或人類情感的功能。此時,語言元素與外部世界建立起一定的關系。這一層次上的意義研究可以不依賴語境,其研究對象主要限于字面意義,或獨立于語境之外的意義。另一方面,語言具備交際功能,使得人際交流在一定的情境中發生并達到預期目的。這一層次的研究不僅涉及字面意義,而且包括許多語言之外的因素。因此,在語用學中,意義不再是個靜止的系統,而是一種行為:說話人對聽話人造成的一定影響。意義又是一種互動行為:說話人與聽話人在共有知識基礎上協調構建的意義。但是,傳統語義學的意義研究也是必要的,因為語言作為交際工具首先是它可以表達對于該語言使用者來說約定俗成的意義(可以稱為常規含義),以區別間接言語行為或會話含義等語用意義。沒有這種基本的常規意義,許多情形下就無法交流。譬如,Austin所說的言內意義(locutionary act)[8],Grice的自然意義(natural meaning)[9],以及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法中的概念純理功能,都相當于傳統語義學所討論的意義概念。常規意義對于交際者來說是交際意圖的載體或出發點,對于理論研究者來說是其理論的基點。由此可見,語義學研究對于語用學的補充作用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可以借用Gazdar的著名公式來表達這二者的相互關系:Pragmatics=Meaning-Truth-condition。[10]
四、會話含義理論———話語之義與話語之力
語用學者在研究過程中注意區分二組概念:句子和話語(sentence and utterance),話語之意與話語之力(sense of utterance and force of utterance)。其中,句子被看作抽象的實體,是語義學的研究對象,而話語是語境中具體化的句子,屬于語用學的研究范圍。話語之義是話語的概念和邏輯意義,或字面意義,相當于語義學研究的意義;話語之力是相關的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即話語的語用意義,由語用學來研究。這二組概念表明,語用學對于話語之力的研究不僅十分必要,而且是對語義學理論的補充。格萊斯于1975年提出含義(implicature)這個概念,是以話語之義和話語之力的分歧為基礎的,也就是說,人們說出來的和實際想要表達的意義之間存在差別。例如說It’s cold in here這句話時,可能并不是單純陳述事實(常規意義),它的話語之力更可能是請求或命令:請關上(或打開)窗戶(或空調)。他的含義理論不能等同于邏輯語義學中的蘊含(implication)。蘊含指:“if p then q”or p-q,而non-p不意味non-q。但是,含義則是“if p then q;if non-p then non-q”。再如,母親想讓女兒幫忙洗碗,便對女兒說:“If you wash dishes,I’ll take you out to Mcdonald tomorrow.”這里,p:you wash dishes;q:I’ll take you out to Mcdonald tomorrow. If p then q.但如果non-p不意味non-q,那么母親想引誘女兒幫忙的目的就無法達到。因此,含義理論與語義學中的蘊含還是存在密切關系。格萊斯在對生成會話含義的語用原則進行研究時,提出合作原則(包含四個準則):質量準則(maxim of quality)、數量準則(maxim of quantity)、關聯準則(maxim of relevance)和方式準則(maxim of manner)。其中,關聯準則是最為重要的。他認為合作原則不是一種任意的規定,而是進行合作交談的合理方法。他同時還指出,人們遵守合作原則并不只是停留在表層。在更多的情況下,表面上看人們違反了合作原則,但在更深的層次上人們仍然遵守這個原則。請看下例:
A:Where is John?
B:There is a yellow BMW outside Jane’s house.
初看,B至少違反了質量準則和關聯準則,沒有合作態度。但假設他是在更深層次上的合作,那么聽話人就會把B所在地同黃色寶馬汽車的位置聯想起來,因而斷定那人可能就在Jane的家。在此例中,只有把話語之義(常規含義)同話語之力(會話含義)聯系起來分析,才能全面準確地判斷回答的真正含義。另外,違反合作原則產生的含義還可以解釋一些修辭現象,因為說話人蔑視這個原則是為了讓聽話人去尋找話語之義以外的意思,從而產生一定的附加含義。例如夫妻間的對話:
A:Let’s get the kids something.
B:Ok,but I veto I-C-E-C-R-E-A-M.
丈夫表面上違反了方式準則,即表達故意繁瑣冗長,但他的真正意思是:不要在孩子們面前提起冰激凌,以免他們吵著要吃。Grice還歸納出會話含義的一些本質:可取消性(defeasibility),不可分離性(non-detachability)和可推導性(calculability)。可取消性和可推導性說明了語境因素對語用意義的決定作用,而不可分離性則表明了語用意義對于常規意義的依附性。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到,會話含義是以常規意義為基礎的,而常規意義則可能發展為會話含義。換言之,含義附著于表達的內容之中,而不是附著于語言形式之上。這反映了語用意義同語義意義的區別和聯系,也就是語用學和語義學的區別與聯系。
結語
盡管對語用學和語義學的劃分仍然存在種種爭議,但隨著語用學研究的不斷發展,原來的“雜物箱”已變得井然有序,對二者劃分的討論,其目的不是要爭個誰先誰后或是誰是誰非,而是為了促使我們對各種意義的性質作更加深入的研究,從而加深我們對人類語言的性質和功能的全面深刻認識,更加客觀地進行語言研究。
參考文獻:
[1]沈家煊.語用學和語義學的分界[A].中國語用學研究論文精選[C].束定芳主編.2001:604-623.
[2]Levinson,Stephene.1983.Pragmatics.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
[3]Donnellan,1966;轉引自Rosenberg and Travis,1971.
[4]束定芳.現代語義學的特點與發展趨勢[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0,(7):28-32.
[5]Katz Nagel 1974;轉引自Mey,1994·Mey. 1994. Pragmatics. In Encyclopedia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R. E. Asher(ed. ). Pergamon.
[6]Cresswel,l M. J. 1988. Semantics essays. Dordrecht/Boston/London:KluwerAcademic PressPublishers.
[7]利奇.語義學(中譯本)[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7.454.
[8]Austin,J. L. 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 Oxford:Clarendon Press,1962.
[9]Crice,H. 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In Cole,P. Morgan,J.(eds.),Syntax and Semantics,Vol.3,Speech Acts,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
[10]Gazda,G. Pragmatics:Implicature,Presupposition and Logical Form. 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