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明宮詞》符號語言的詩意美略論

摘要：電視劇《大明宮詞》的成功之處突出表現(xiàn)在其營造出的濃烈的詩意之美，而探究其奧，不難發(fā)現(xiàn)其詩意關關鍵是由于編劇及其制作者們善于有效地運用諸如鏡頭、蒙太奇、剪輯等技術手段以及表演者的對白、獨白、旁白等常規(guī)意義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亦即以生動感人的表達方式完成著她那“符號語言”的呈現(xiàn)過程。

關鍵詞：大明宮詞 符號 語言 詩意美

由李少紅執(zhí)導、鄭重、王要編劇的四十集電視連續(xù)劇《大明宮詞》在全國的熱播已經(jīng)落幕，但是該劇帶給我們的思考及其美感效應卻始終沒有停止。觀其劇作后，我們有理由說。在中國電視連續(xù)劇中，《大明宮詞》顯然是個異數(shù)，有著強烈的個性，這突出表現(xiàn)在該劇符號語言詩意展現(xiàn)中的美學特征。

“影視語言”中的“語言”多指影視節(jié)目制作過程中具體運用到的諸如鏡頭、蒙太奇、剪輯等技術手段：對白、獨白、旁白等常規(guī)意義的語言被稱為“符號語言”。“符號語言”其實就是指影視藝人們利用一切必要的技術手段和劇中人物的話語形式，營造出一個完整的富有審美蘊意的視聽化的藝術景象和氛。由此可見，符號語言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它連接并推動劇情的發(fā)展，補充說明畫面無法表現(xiàn)的內容，顯示人物的性格及其相互間關系嬗變的，突現(xiàn)劇作的整體主旨立意等。然而，事實上，當下對于符號語言的研究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正基于此，我們以《大明宮詞》的出現(xiàn)為契機。擬從表現(xiàn)手法、修辭運用、理想化這三個方面著手，以探討該劇符號語言運用的美學表現(xiàn)傾向及其傳達優(yōu)勢。

《大明宮詞》以女一號太平公主(陳紅飾演)的宮廷生活追敘為結構框架，以武則天(歸亞蕾飾演)稱帝前后的一段唐朝舊事為影像主體背景，打開了一軸宮廷生活與宮廷斗爭的歷史畫卷。劇作者采取追憶式的敘事角度，用從容、舒緩的語氣娓娓地講述如夢往事，奠定了全劇抒情的基調。

《大明宮詞》劇本在表現(xiàn)手法上的選擇呼應了全劇的感情基調。該劇表現(xiàn)手法豐富多樣，包括敘述、描寫、抒情乃至議論等修辭手段。但其中最為突出的是抒情方式的大量運用。劇中不乏大段直抒胸臆式的語言表達，如在劇作的第二集的第五場這樣安排：

嚴利德：我是在畫一位母親，一位與天下所有普通媽媽有著同樣表情的溫柔的母親：一位懷抱著新生兒，沉浸在欣喜與無限愛意中的尊貴的母親：一位有著比身后盛開的牡丹更為優(yōu)美和令人感動笑容的幸福的母親。而作為一個四歲喪母、八歲喪父的孤獨的孩子，您美妙而高貴的姿態(tài)，喚起了我關于母親溫暖而疏遠的記憶，我甚至確切地記起我也曾經(jīng)這樣安逸地躺在母親懷里，體味安全和綿延的愛情，我想這就是公主此刻微笑的全部內涵。唯一不同的是，我母親身后或許僅僅是塞北枯黃的雜草，以及在冷風中瑟瑟抖動的幾朵堅強綻放的百合，然而比起身份地位及貧富的懸殊，母愛是永恒的，就像那始終頑強地占據(jù)您嘴角的只屬于偉大母親的笑靨。

抒情性是詩歌表達的典型化的美學特征。因為感情的強勁滲透介入，使得普通的符號語言便具有了詩意之美，我們說那是“詩化的語言”《大明宮詞》的符號語言浸透了濃郁而又憂傷的感情，這正是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風格。比如在上段自白中，利用直抒胸臆的話語、內心的人文關懷、對特定人物的性情化的心靈觀照以及排比的句式和情景交融、象征暗示等抒情語言的呈現(xiàn)，為其營造濃厚的人性人情之美完成了一個最為恰當?shù)囊粋€審美選擇。中國的詩歌多為抒情化的，而其中所抒發(fā)的又多屬于憂傷之情。這在嚴利德的那段自白中，已經(jīng)可以略見一斑。這就是我們感覺《大明宮詞》是詩的理由所在，其也正是詩歌進發(fā)之美的深層心理機制緣由所在。

詩歌是抒情的藝術，也是修辭的藝術。如果說抒情是詩歌的本質特征，那么修辭就是詩歌的表現(xiàn)手段《大明宮詞》劇本在修辭的運用上也是竭盡所能，從辭格、句式、語體風格等方面著手，力求劇作的意蘊美和形式美之表現(xiàn)更加充盈透徹。

《大明宮詞》大量運用了大量的排比、夸張、比喻等詩歌常用的修辭格，增加了符號語言的形象性、生動性和沖擊力。如上面提到的嚴利德的陳詞，從表現(xiàn)手法上來說是抒情的，從修辭的運用來說，它用排比，一連從三個角度為武則天的“母親”身份進行定義，體現(xiàn)了他眼中武則天作為母親的真實形象。排比的運用在劇中是大量的，這樣她一方面它能夠強化感情色彩。與劇中強烈而濃郁的感情表達相得益彰：另一方面，它能夠加強語勢，與作為整個故事背景的皇宮之皇家氣派相互映襯和精神契合。

比喻的運用也是該劇一個不可或缺的亮點。它恰如點睛之筆，用或繁麗或精練的文字．使劇中形象更加鮮明，也使劇本的抒情色彩更加濃厚。如劇作的第二集第三場中的旁白：

乳娘春的皮膚像玉一般圣潔細膩，像被掌心悟熱的寶石般溫暖恬靜，我至今仍記得她那永遠散發(fā)著淡淡幽香的身體優(yōu)美的輪廓。

在這里，符號語言的表層是明喻，深層卻是暗喻：似美玉如寶石的不僅是乳娘春的皮膚。更是乳娘春圣潔美好的人品!這在感情上起到了審美主體面對審美客體由外到內的性情流露和含蓄蘊藉地生動表達效果。

再如第六集旁白：

在以后的漫長時日里，他的心情一如他臉上的神色，陰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銹跡啃噬的前朝鐵器，麻木沉默地應付著眼前流逝的時光。

心情如鐵器，它會在時光中慢慢消融，當一個人的心情也不在這個世界上時，這個人又在哪里呢?一個生命的消失是漸進的，正如銹跡啃噬鐵器。這里表象上是用了一個比喻。其實質則是個對特定人物內心痛苦和難堪處境的致于的悲憫情懷。

修辭的運用，使語言表現(xiàn)出修飾過后的精美，增強了本劇符號語言的書面語語體色彩，這也是詩意美的一個表現(xiàn)。詩歌作為文藝語體，是書面語體中的一種。書面語體的選擇，勢必引起該劇相應的符號語言處理。那就是句式和詞匯的運用。

該劇多用長句、整句，這是為全劇書面語體風格服務的。該劇一反影視語言口語化、個性化、動作化等特點，多次啟用大段的旁白、對白，中間多用長句、整句。長句詞語多，結構復雜，具有表意周密、嚴謹、精確、細致等修辭效果：整句由一組結構相同或相似的句子組成。形式整齊，聲音和諧，氣勢連貫，意義鮮明，是散文、詩歌、唱詞中運用較廣的句式，不僅能表達豐富的感情，還能給人以深刻、鮮明的印象。如上面嚴利德的對白，由三句話組成：第一句是一個總分式的長句。“我是在畫一位母親”是總說，下面用三個小分句界定“母親”的內涵，這組分句在修辭格上來講是排比，在句式上來說是整句。后面兩句是兩個長句，第二句解釋母愛的真諦，第三句說明母愛的共性。而這兩個意思都是通過由若干分句組成的長句委婉優(yōu)美地表達出來，它不僅是一種文字游戲，更是在營造一種抒情浪漫的氣氛，全劇詩意的氣氛就是由這一段一段、一句一句的符號語言烘托營造出來的。

《大明宮詞》的符號語言一如大明宮殿，是富麗堂皇的．是典雅精美的。是詩意盎然的，又是氣勢恢弘的，有著與金璧輝煌的皇宮相匹配的皇家氣派。長、整句的大量運用。使符號語言由一種整齊美：為求整齊中有變化，如前面提到的，勢必會使用多種修辭格，以及使用大量的藻飾詞語。和現(xiàn)行劇本通用的簡潔、明了的符號語言不同的是，《大明宮詞》使用繁密的詞語組成大段臺詞，表達周密復雜的意義，進一步增強了該劇書面語體色彩，增強了抒情效果，增強了詩意美。劇本運用最突出的藻飾語言就是成語和定語、狀語、補語等修飾語成分。成語意義凝固，形式整齊，具有強烈的書面語色彩。它的運用，增加了符號語言的典雅精美。如第一集第一場太監(jiān)王伏勝的一段臺詞：

王伏勝……皇后，您聽我說。情況沒那么嚴重，咱大唐百萬雄師，文韜武略。還怕他小小的突厥不成，再說了，沒準皇上使的是引蛇出洞的計策。等那不自量力的突厥再深入點兒，來他個一網(wǎng)打盡。……哎喲，皇上直跟我說，劉跟您說宮里的事，說是怕刀光劍影的，傷了胎氣。您看我這嘴，您這往宮里一去，這不等于告我欺君之罪嗎?您就饒了我吧!

王伏勝是個有文化的太監(jiān)，即使這樣，從他口中一口氣出現(xiàn)諸如“百萬雄獅”、“文韜武略”、“引蛇出洞”、“不自量力”、“一網(wǎng)打盡”、“刀光劍影”等六個成語語，也能讓人感覺到這是劇作者的刻意為之了。但這正是作者所追求的一種“理想化”的審美準則：每一個出場的人物。他的臺詞不僅僅是為了表達一定的意思，更要表現(xiàn)符號語言之優(yōu)美!

為了貫徹該劇語言的“典雅美”。作者在使用成語的基礎上，甚至自覺地使用與成語有相同形式的“四字詞語”，同樣達到了表現(xiàn)劇本語言典雅美的目的：如太監(jiān)王伏勝緊接著的臺詞：

王伏勝：當、當然是大唐的江山重要，我的命如草芥。如果斬我能夠救大唐山河，我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可皇后您想想，您現(xiàn)在是兩條命啊，萬一有個好歹，我死十回也抵不了這份罪呀!請皇后三思!

這兩句話里，不僅有成語“肝腦涂地”、“在所不辭”等，還有四字詞語“命如草芥”、“大唐山河”等，它們形式整齊，意義相對固定，有著與成語相似的表達效果。若從形式美法則的運用上看，這是使用整齊劃一的格式，顯現(xiàn)用語的典雅精致。增強符號語言風格上的抒情色彩。

修飾語歷來是追求藻飾的作家的首選手段。如在第三十三集的第三場中有張易之的一段臺詞，如是道：

張易之：(寧州)勝似揚州!那里水是綠的，草是綠的，稻田是綠的，還有山和樹木。但是每一種綠都不相同。它們層層疊疊鋪到天邊，偶爾被幾間農舍，半截古塔或者一行白騖打斷，這綠色就靈動起來，空曠起來，使行走在其中的人能夠想得很遠……

這段文字。通過描寫表現(xiàn)手法，排比修辭格，展示了中國田園詩恬淡悠遠的意境美。這里的語言是整齊的，有時靈活的，修飾“農舍”、“古塔”、“白騖”的數(shù)量詞，準確、形象、傳神。從中我們不難看出古典詩詞熟悉的影子。由此也告之我們這樣一個事實。即景象不管怎樣變化、人物不論如何往來，有一點是不變的，這就是一個“情”字貫徹始終。

《大明宮詞》追求的是詩意美，一切符號語言手段都是詩化了的。詩歌的理想化特點，或者說浪漫主義色彩也必然會影響該劇的創(chuàng)作格調，因而說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是《大明宮詞》符號語言的又一特點。為了突出《大明宮詞》具有詩歌一樣優(yōu)美的語言特點，劇中符號語言泯滅了劇中人物的個性差別，一律使用雕琢過后的精致語言。劇中尊貴如皇帝皇后、皇子公主、文臣武將，低賤如宮女太監(jiān)、門客男寵、畫師花匠，年長如陸?zhàn)┪獭⒛晟偃缛~兒，都使用這種詩化語言。如在第二集的第二場花匠甲的臺詞中這樣道：

花匠甲：真是奇了，這公主一降世，就雨過天晴，聽說那天皇上在大堂上手起劍落。喀嚓!云就開了，緊接著太陽就舔著大紅臉沖出來了。搭手往下一看，說：哎呀，還是公主了得。又先我一步啊!這大唐果真是了不得了，敢與我爭輝啊!

一個花匠能夠自然而然地使用生活化的奇思妙想來表達對生活的認識評判，活靈活現(xiàn)地顯示著自我面對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體驗感受，渲染出一種俗雅并致的神情美感!而且，一個花匠竟然也能說出這樣“雨過天晴”、“手起劍落”、“先我一步”、“與我爭輝”等文縐縐的話，這只能是一種劇作尋求外在化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的語言處理方式，以此增強整個劇本的符號語言精致優(yōu)雅的話語風格，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其達到了局部與整體氛圍渾然一體、雅趣無限的審美心效。

藝術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大明宮詞》作為一種視聽藝術。它那種超越普通現(xiàn)實真實的創(chuàng)作風格可以被我們理解為此為浪漫主義表現(xiàn)方法一個主要標志，其與現(xiàn)實主義一樣，它是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無可厚非的的一種審美價值取向，自應受到尊重。不過有一種觀點說，《大明宮詞》借鑒了莎士比亞戲劇的語言風格，我們認為，這正是詩化語言的共性所在。《大明宮詞》符號語言的意義正在于此：傳情達意并非影視劇符號語言的唯一功能，它可以表述得非常精美，如詩如歌，追求著精雕細琢、美倫美奐、情致動人之美。總而言之，《大明宮詞》在制作中匠心獨運，不僅在劇情上取勝，也在符號語言上取勝。它用詩樣的語言，營造了全劇詩意的氛圍，將該劇打造得更具詩化了的“戲劇”色彩。這一切都是詩意符號語言的運用帶來的直接結果。這大概也正是該劇劇名以定位在“詞”上的用意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