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講授朱自清的《春》時,有位同學問我:課文確是描寫江南的春天嗎?它描寫的春天與我們這里的怎么相差不多啊?因為 “課前提示”及“課后問題一”已確認其就是江南的春天,我沒仔細推敲,就作了肯定的回答。緊接著下節課是《濟南的冬天》,該同學又質疑,濟南冬天的特點是“溫晴”,那么江南春天的特點又是什么呢?這個問題使我犯了難:是“新”、“美”、“力”?那么我國凡春風能度的地方,哪里沒有這樣的特征呢?也許“新”、“美”、“力”是作者從江南獨特景致中推導出的普遍性結論,那么作者所列的春景圖,哪一幅又能真正代表江南春天的獨有特征呢?課文以“盼春”開篇,其所發的急切盼春之情,我國古已有之,像明人袁宏道,身在京師,未等冰皮全解,便作 “脫籠之鵠”到 “滿井”尋找春意去了。春草圖景,也絕非江南獨有,渭水流域的“皇都”,也是有“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妙景的。春花圖,在我國許多地區也是可以領略到“梨花帶雨”、“杏鬧枝頭”、“桃笑春風”的情趣的;再如課文所描繪的春風春雨的特征,恐怕人們在淮陰、湘西等地也能體味到;有的分析文章認為,農民在“輕煙漠漠雨冥冥”①中,披蓑戴笠忙于種作,是很有江南特色的,可是作者并沒有明確點明,農民是“一把青秧趁手青”②,由此我們也可以認為是非江南地域的農民,正在“清明時節雨紛紛”中種瓜種豆。至于迎春圖景,在全國大多數地區都是司空見慣的,其根本不可能代表江南春天的獨有特征。
再者作為文學大師的朱自清,在文學創作上的嚴謹是有口皆碑的,試想作者若寫的真是“江南的春天”,那么何不以此為題目呢?翻看朱先生的作品集,其若要寫某地某域的風情物候,是習慣于冠以地名的,如《揚州的夏日》《溫州的蹤跡》《外東消夏錄》等等,可是為什么《春》就沒有“前綴”呢?試想若“春”前加了地名,那么作者筆下 “春”的特征必定是有別于他處春天的,而從上文分析來看,課文是沒有相關個性描寫的。我想朱先生以“春”命名自己的文章,是作了周到考慮的。我又翻閱了近20年來,不同版本的語文教材,其都沒有將《春》所畫景象定格在江南,難道20年來那些編撰教材的先生們,愣是視文中的“江南”于不見?
那么我們在讀課文時,為什么反覺其景象有些熟識呢?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和作者創作本文的背景及作者善用的創作手法聯系起來。
本文大約寫于1933年前后,是朱先生應約為中學國文教材而作的。當時作者正值人生事業的順達期,因此他的散文創作風格有了較大轉變,文風已罕見其創作初期時的那種淡淡哀怨的情調了,再加之該文專為中學生創作,作者就更有必要創作出一種詩意的美,表現出一種清新的格調和歡樂的情緒,以期來引導學生感受自然美、藝術美③,并激勵學生努力學習,奮發向上。正因為這樣的寫作背景,作者才要用其擅長的寫作手法——“以文字作畫”,來描繪春天的特征;而作畫就要講求“取法自然,因心造境”,以求得景物描寫的形似和神似,因此作者便將那些美好而樸素的、動人情魄的景象或意象拿來,用在作“畫”之中,以便使文章的描寫達到情景交融、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故而我們不難看出,《春》的圖景,是作者剪輯了的,也只有這樣剪輯了的圖景,才會特具春天的特征,才會飽涵詩情畫意,而這種藝術化了的景象也就跨越了地域性和時代性。本文自問世以來,屢屢被選入各種版本的中學語文教材,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因此我們讀該文時,有種熟識感就不足為怪了。
綜上所述,我對教材編者確認“課文《春》就是 ‘江南春’”這一觀點,很是費解,難道只要覓得了 “牧童短笛”、“細雨蓑笠”等景象,就可以推斷其就是江南的春景嗎?這樣是不是有些牽強?“江南春”是有獨特之處的,如:江花勝火、春江如藍、雜花生樹,群鶯亂飛④等,尤其江南多水,為何《春》中就是沒有具體的春水圖畫呢?因此我認為課文“春”是難與江南 “春”畫等號的,課文 “春”最多也就是有點“江南‘春’的影子罷了”。也只有弄清了這一問題,我們才可以正確地把握作品風格,正確地理解文章內涵,才可以有效地學習作者的寫作手法。
注釋:
①②見宋朝虞似良的《橫溪堂春曉 》一詩,全文是:一把青秧趁手青,輕煙漠漠雨冥冥。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
③其信息見《朱自清》,陳孝全著,中國華僑出版社,1997年4月版。
④由白居易《江南好》和丘遲《與陳伯之書》的相關語句化用而來。
(作者單位:章丘市圣井鎮中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