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以來,我國在實現高速經濟增長的同時,收入分配的差距也在擴大,多項研究成果表明,我國的基尼系數已超過0.4的警戒線。縮小收入差距,實現分配的社會公平,正日益成為社會共識。為此,必須有效發揮政府在分配領域的干預作用,而借鑒西方國家在此方面的成功經驗,應是一條重要的途徑。
一、西方國家干預收入分配的效果分析
西方發達國家在19世紀末,就開始逐步加強了對經濟的干預。縮小收入差距,緩解由此產生的社會矛盾成為其干預的重要目標之一。這種對個人收入分配的干預,就其使用的手段或方式來看,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對工資的形成進行干預;二是通過稅收制度進行調節;三是通過社會保障制度對低收者或家庭進行轉移支付。但各國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力度和取向有所不同。美國學者瓊斯(Jones)按照福利支出和福利取向或市場取向兩個維度,將西方福利國家分為四種類型。其中美國代表福利支出低的市場取向國家,德國代表福利支出高的市場取向國家,瑞典代表福利支出高的福利取向國家,英國代表福利支出低的福利取向國家。本文在此先以政府干預相對較弱的美國和相對最強的瑞典為例進行分析,來驗證一下政府干預的效果:
1.美國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效果分析。美國戶口普查局(BureauOfCensus)每年都發表貨幣收入分配統計,被廣為引用。下表摘錄了美國上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三個年份的“五分位法”貨幣收入分配百分比。
資料來源:U·S·Bureau of Ceusus“Money Incom in 1972 of families and persons in the United States”,Current Population Reports,Series P-60,No.90,(Washington D·C:U·S·G·P·O,1973)Table16.
由該表的數據,可得兩點結論:第一,美國的貨幣收入分配很不平均,差距很大;第二,收入不平等程度在20年間沒有顯著變化。該表中的數字已經包括了政府的現金轉移支付,是否可以就此認為美國政府的收入分配干預措施無效呢?顯然還不能。這是因為:第一,在美國政府的轉移支付中,實物轉移支付通常占更大比例(三分之二左右),但其影響未能在表中體現;第二,直接稅的影響未予考慮;第三,不同家庭的人口差異未予考慮。因此,基于這些缺陷,還應進行再調整,以全面反映政府干預的真實效果。
美國學者布朗寧按以上思路進行了工作,在美國戶口普查局的數字基礎上,他進行了以下調整:(1)扣除累進稅。包括個人所得稅、社會保險稅、地方財產稅,雖然后兩種稅具有累退性,但個人所得稅是累進的,且足以在抵消了其他稅的累退性后仍然累進。布朗寧發現,在扣除了所得稅和社會保險稅后,五分位法中最低級的貨幣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例只減少了3.5%,而最高級則減少了24%。(2)加上實物轉移和教育福利。這兩項是受益者的真實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布朗寧指出,當國家的這些支出加進人民的貨幣收入時,低收入家庭的受益相對地比高收入家庭受益大。例如在1972年,實物轉移支付構成五分位分級最低級家庭貨幣收入的60%,最高級家庭則不及1%;至于教育費用,則占五分位分級的最低級家庭貨幣收入25%,而占最高級家庭貨幣收入僅6%。(3)調整為按人計算(而非家庭)的真實收入。家庭之間的收入差距只是一個方面,最終的收入差距是個人之間的,所以按人計算的調整后真實收入比之按家庭單位計算的更有意義。事實已證明,收入愈高則家庭人口越多,反之則少。布朗寧調整后的效果見下表。
資料來源:Edgar K?Browning:“How Much More Equality Can We Afford?”The Public Interest,Spring 1976,P.23。
可見,經布朗寧調整后,1972年按五分位法最低級家庭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率由5.4%提高到11.7%,而最高級家庭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率則由41.4%下降為32.8%。如果布朗寧的調整合理,再考慮到調整前的收入差距已包含了政府現金轉移支付的影響,容易得出結論:美國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作用總體上是很突出的,效果十分顯著。
2.瑞典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效果分析。瑞典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力度比美國更大,從而社會的實際收入差距更小。R·埃里克遜和R·阿伯格所主持的一項經驗研究表明,瑞典的收入分配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各國中是最為均等的。他們使用了所謂的“最大平均化百分比”的指標來衡量瑞典的收入均等化效應。從理論上說,為了使低收入者的收入達到中位收入水平,需要從高收入者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來補償低收入者。從高收入者的收入中拿出來的這一部分占高收入者的收入的百分比,就叫做“最大平均化百分比”。按這一指標統計的相關數字見下表:
資料來源:Welfare in Transition:A Survey of Living Conditions in Sweden 1968——1981,P.122。
上表表明,在上世紀70年代,瑞典的個人收入經歷了一個顯著的均等化過程。如果把所有人作為基數來衡量收入分配,情況就更是如此,稅后收入的最大平均化百分比由1967年的25.7%下降到19.5%。表明在收入日益平均化的情況下,高收入者收入下降,從而拿出的收入的相對量也在下降。
用一個指標可進一步說明瑞典的收入均等化程度。上世紀60年代后期,瑞典的基尼系數較大幅度的下降,到70年代中期基尼系數已經降到0.2以下水平,80年代中期略有上升,但也再未超過0.22(孫炳耀,當代英國瑞典社會保障制度,P244)。基尼系數在0.2以下,在國際上被認為是一個收入高度均等化的標志。而同期美國的基尼系數為0.315(1991年聯合國人文發展報告)。
二、可借鑒的若干經驗與啟示
1.為縮小個人收入分配差距,實現收入分配的社會公平,進行政府干預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從西方國家的情況看,政府都在較大程度(進一步又有差別)上介入了再分配,并取得了比較顯著的效果。從政府干預的手段來看,基本手段無非是稅收和轉移支付,但具體手段的選擇和結合上還是有各國自己的特點的。一般而言,再分配程度低的國家(如美國),更側重使用轉移支付手段,并以確保公民的最低生活水平為主要目標;而再分配程度高的國家(如瑞典),更側重使用稅收手段,通過高強度的累進所得稅,首先使收入差距大幅度縮小,然后再用籌集的大量資金,實現普遍性福利政策,這時盡管政府的福利支出很大,但再分配的效應卻比較有限(實際上已無必要)。從根本上說,這都服務于政府的高福利目標。
2.手段終歸是手段,縮小收入分配的差距問題本質上是一個國家目標的選擇問題,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價值判斷,受多種因素的影響,最終需通過建立起一個科學民主的決策機制來實現。對于以市場作為基本價值取向的國家,在公平和效率的權衡上,強調效率優先,強調市場分配的作用和個人的差異,政府的主要目標是促進機會均等和平等競爭,再分配的目標則是有限目標,其干預的范圍和力度必然是較小的。對于以普遍性的高福利作為基本價值取向的國家,在公平和效率的權衡上,強調公平優先,在尊重市場的前提下,注重再分配,福利待遇則注重國民身份,政府的主要目標是促進享有上的平等,建立收入均等化的公平社會。
3.即使存在政府和市場的權衡,政府在某些福利的提供上也并不總是不如市場有效率,為了縮小真實收入差距,政府的干預有時不但有利于公平,也同時有利于效率。例如,德國以社會保險為主的健康保險制度,20世紀90年代初以GNP的11%左右為99.5%的人口提供了醫療費用和疾病保障,是一個政府干預成功的典范。而以市場調節為主的美國健康保險制度,1993年花去了GNP的14.6%(政府占其中的40%左右),但卻有3700萬人口,即18.5%左右的人口沒有健康保險,因而是不經濟的。從人均醫療保健支出看,德國是1287美元,美國是2566美元。
4.雖然西方國家通過再分配手段干預收入分配取得了成功,但不能忽視市場的有效運轉。市場初次分配的規范化、有序化為再分配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西方國家大都存在強大的工會,在維護工人的利益,特別是收入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進而導致了更小的工資差異,這都為政府的有效再分配創造了條件。我國目前收入差距過大,既有再分配乏力的問題,也有市場運作不規范、初次分配混亂的原因,甚至后者更為嚴重,因此,整頓市場分配秩序,也應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
5.科學有效地處理公平與效率的關系,一直是政府干預收入分配的一個難題,但又是不容回避的一個問題。美國一直比較注重分配政策的效率方面,但美國也一直保持了15%左右的高貧困率,社會矛盾相對比較突出。瑞典將社會公平放在突出的位置,但也出現了資本外逃,人才外流,勞動生產率下降,經濟增長下滑,財政出現赤字和通貨膨脹等比較嚴重的效率問題。德國相對較好地兼顧了公平和效率,但局部性的問題也不少。這都提示我們,政府在動用政府干預手段時,一定要統籌兼顧,綜合權衡,避免出現大的政策漏洞或經濟和社會的失衡。
6.在實施政府干預時,要注意區別不同級次政府的功能,充分利用各個級次政府的優勢和積極性,形成一個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共同參與、協調有效的干預機制。例如,在美國,稅收再分配的權力主要集中在聯邦政府,社會福利支出的資金也主要由聯邦政府支出,但具體的管理則多由州和地方政府執行或聯邦與州政府共同執行。在瑞典,基本保障和福利由中央政府提供,更高的保障和福利則由地方政府負責。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政策的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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