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沫越來越不能忍受新搬來的鄰居了,垃圾隨處亂放而且不及時丟掉,食物腐敗與不知名的氣味混在一起,使艾沫每次回家都得捂著鼻子。這還不算,經常深更半夜有人按錯門鈴,把她恨得肝火上升、肺火洶涌、心火噴發,就想一刀宰了對方。光是這些也就算了,可讓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不斷傳來叫床聲,聲音時而高、時而低、時而亢奮、時而婉約、時而悠長、時而短暫,宛如波濤洶涌又如小溪潺潺,似暴風急雨又似甘露滋潤。每到這時艾沫都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大罵奸夫淫婦。
有幾次她都要砸墻,讓墻那邊的狗男女消停消停,可丈夫卻是一臉的羨慕:“單身的男人都這樣,互相諒解吧!你總不能不讓人做愛吧!”丈夫的話更讓她生氣,她已經記不清多長時間沒與丈夫做愛了,即使做愛也好像在完成任務一樣。她已經不知道什么是激情、什么是高潮了。她也不想面對減少的性生活和消失的激情,她企圖挽回可丈夫總是懶洋洋地說:“行了,多大歲數了,消停消停吧。”她不禁攬鏡自照,還很柔嫩的肌膚,高聳的雙乳,平坦的小腹,依然美麗的容貌,豐滿的身軀以及成熟的韻味,她才三十四歲,怎么會老呢?隔壁傳來的聲音讓她的心像被貓抓一樣難受,癢癢的而又痛痛,仿佛手很癢,撓了一下發現并不是手癢而是腿癢,于是又撓一下,發現其實哪也不癢而又哪都癢,就像病菌在身體里穿行一樣,讓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艾沫終于忍無可忍,下了最后通牒,限期改正。當然最后通牒沒有提到做愛的聲音。
變化是明顯的,走廊里不再有臭氣熏天的垃圾,也不再有按錯的門鈴。只是,唉!那聲音沒有絲毫的改變、絲毫的減弱。艾沫已經不是很憎恨那聲音了,有時她不禁想像墻那邊的情景,想像翻云覆雨的眩暈,想像雨打荷花的暢快,想像……她開始不由自主地觀察鄰居男人,身材并不高大,面目并不英俊甚至走路都不如丈夫瀟灑,只有對于男人來說有些肉肉的嘴唇帶著一點性感。對,就是這一點點性感引起了艾沫的好奇,她經常會在開門時偷偷地瞄一眼鄰居的門,希望突然的開啟,看到她想像無數次的景象。但她還要保持高傲的形象,即使與男人走對頭碰,她也目無表情地點一下頭,從沒有說一次話,但她和丈夫做愛時,會把丈夫想像成那個人。每次想到這,她都會譴責自己,罵自己不要臉,唾棄自己,可又管不住腦海里欲望誘惑。她幾乎感到自己內心的瘋狂,就像一粒種子拼命地想破土而出一樣。
她開始發脾氣,開始數落丈夫,可無論怎樣丈夫對她所有的行為概括為“更年期提前了”。女兒這時就會問“什么是更年期”。聽到女兒的問話,丈夫就笑著對女兒說:“就是咱們都得讓著你媽,比如你得聽話,我呢?多干點活,把錢都給你媽,明白嗎?”“我也要更年期,我也要更年期,你們好都聽我的。”女兒嚷道。每到這時艾沫都會不得不笑,最后三口人笑做一團,女兒開心地摟著爸爸,看著媽媽。
可他們的性生活并沒有改善,他們更像一個戰壕的戰友彼此為了共同的目標并肩作戰,配合得默契而又融洽。沒有敵情時他們各干各的,相互都懶得看一眼,一旦敵情出現他們就會共同迎戰。始終他們的靈與肉沒有交匯,生活就像山中的湖水一般。但平靜的湖面也許會泛起漣漪,只要一粒小小的石子。
每個休息日都是艾沫最忙碌的日子。女兒上午英語課,下午舞蹈,晚上還有一堂奧數,把女兒累得一個勁地嚷嚷,也把她忙個半死。而丈夫呢?總能找到這樣那樣的借口逃得遠遠的。哎!還是沒有孩子好啊!就像鄰居的男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才有無所顧忌的叫床聲,有個孩子你試試,你就是有激情也得壓著。怎么搞的?又想到鄰居了呢?她趕快把心思收了回來,女兒馬上就要下課了,她們還要趕場子一樣,上下一堂課。
晚上六點半,艾沫拖著女兒勉強走回家。可在樓宇門前卻難住了,她掏了半天兜也沒有發現鑰匙的蹤跡,她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開。沒辦法她只好按了鄰居的門鈴,幸好,那個男人在家,給她開了門。她連哄帶拽把女兒弄上七樓,帶著僥幸心里拼命地砸自己家的門,她希望丈夫在睡覺。
可也不知怎么丈夫最近好像很忙似的,經常不著家。她賭氣地砸著門,可自己家的門沒有砸開,卻把鄰居的門砸開了。
“沒帶鑰匙吧!你們家張力好像出去了,要不你進來待會吧!”男人說。
“不,不用了,我們等一會,也許她爸爸一會就回來。”艾沫拒絕道。隨便就進單身男人家總是不好的。男人仿佛看穿艾沫的心思說:“進來吧!就我一個人,孩子好像困了。”
“媽媽進叔叔家待會吧!我要累死了。”女兒菲菲懇求道。艾沫猶豫著,畢竟不熟悉,她不想打擾人家。
“進來吧!給張力打個電話,也許他馬上就會回來。”男人誠懇地說。
艾沫想進屋打個電話也沒有什么,進就進吧!一進屋,霏霏就歪在沙發上,艾沫馬上奔到電話跟前給丈夫打電話,可幾次也沒有撥通,她心里氣惱地胡思亂想,丈夫和誰在一起呢?為什么關機呢?她呆了一會,轉過頭,看見霏霏已經睡著了,男人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看著她。她突然感到窘迫,仿佛空氣中有致命的武器一樣會把她擊倒。她走到女兒身邊,脫下外衣蓋在女兒身上。男人看見馬上進臥室取了個毯子遞給她,她接過來突然想到這條毯子也許曾經蓋在男人和某個女人身上,想到這她臉紅起來,她趕緊低下頭,將毯子蓋在女兒腿上。
“沒打過去?”
“嗯,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我就一個人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孩子躺沙發不舒服,要不進臥室吧。”
“不,沒事。”艾沫趕快拒絕。
“你可真是個賢妻良母,你們家張力真有福氣。”
“……”
“啊!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艾沫搖搖頭。
“我叫夏睿,你叫沫沫,還別說真跟你的性格挺像的。”說著笑了起來。
“你怎么知道呢?”艾沫問道。
“你們家張力天天喊沫沫,滿樓都會聽見。”夏睿說。
聽到這艾沫差點脫口而出說,那你做愛的呻吟豈不全樓都聽見。想到這她偷偷地笑了。但她的笑并沒有逃過夏睿的眼睛,夏睿發現眼前的女人笑起來是那么美,他的心動了一下。
菲菲可能是睡得不舒服動來動去,艾沫想把女兒抱到懷里,她把手伸到女兒身下,無意碰到一串堅硬的東西,她掏出來一看正是自家的鑰匙。“真該死。”她暗暗地罵自己。
“鑰匙找到了,我放在女兒兜里了,我這臭記性。”艾沫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誰沒有忘事的時候呢。你去開門吧。我給你抱孩子。”夏睿說。
艾沫趕緊穿上鞋打開自己家的門,隨后夏睿也把菲菲抱了過來。終于把女兒安頓好了,艾沫松了一口氣,連聲道謝。夏睿笑了笑抬腳垮了出去,她隨手準備關門,忽然想起女兒的書包沒拿,她幾乎想也沒想跟著進了夏睿的家。接過書包的一剎那,夏睿握了握她的手,她愣了一下,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種無法解釋的震動。艾沫曾無數次試圖解釋那種震動,如果說那是情欲不明真相的涌動,不如說是男女原始的本能。她抽出手走到門口時,她的腰被一雙手輕輕地環住,就像賊想偷瓷瓶,繩索套得太緊怕弄壞,太松又怕掉下去,在那種韌性十足的壓迫感下她靜立不動,感覺繩索漸漸地攥緊了,他開始吻她,手已經滑過腰際向上攀延,順著山脊直達山峰,捏緊,揉搓,仿佛發面一樣,膨脹、柔軟。她感覺一扇饑渴的門已經打開,從門里吹出一陣淫蕩的、滾熱的風。她身體灼熱像燒紅的爐膛,只要打開爐門火就會“噗”的一下躥出來。艾沫記不清當時他們是怎樣絞纏在一起,怎樣如同水銀熔合一起,沸點炙熱,難舍難分。她不斷發出的呻吟聲,即亢奮又淫蕩……
那段時間,艾沫如同演技極好的演員,不停地穿梭在兩個門之間,她熱切地喜歡回家,熱切地喜歡烹飪,熱切地對待喜歡晚回家丈夫。但這不代表她可以隨時躺在夏睿的床上,她嚴格按照預先預定的時間約會。盡管她是多么盼望,她像種子一樣被夏睿鑲嵌在身體里。她由衷地感到需要,需要精神上的放松和肉體的愉悅。艾沫也會責怪自己淫蕩,可心里卻有個解釋:只要不破壞家庭,愛情和家庭兼得,何樂而不為呢?事實上她也不斷在為這份愛情付出,她對他的關懷從身體到日常生活無微不至。他的飲食起居幾乎被她一一包攬,生病她買好藥送過去,包餃子、買水果都會送去一份。
從第二次約會她就有夏睿家的鑰匙,夏睿戲謔說“歡迎隨時光臨指導”。艾沫沒有辜負這句話幾乎每天都光臨,并帶來夏睿需要的東西。她的行動影響夏睿,探險般的好奇心促使他無法控制地想回到家中,當打開房門的一霎那,夏睿就被一種氣息包圍著,他看見臟衣服被洗得干干凈凈,桌子上的食物每天不停地變換,艾沫留下的字條上使他感到家的溫暖。他會久久地品味艾沫留下的氣息,仿佛看見忙碌的身影在他周圍穿梭,他無法自控地感到幸福。他開始寫信報告他每天的工作和盼望,他們幾乎達成了共識——不見面的日子寫信以訴衷腸。夏睿感到深切的愛在心中萌發,他感到了嫉妒,他嫉妒她在夜晚會干些什么?會不會在做愛,一想到這他就發狂,就焦慮,就在意墻那邊的每一絲聲響。他也在不斷抗拒這種情緒,每次肉體纏綿都會引來精神上的折磨,他忍不住想婚姻到底是什么?他和她談性,談音樂,談魂斷藍橋,談中國的家庭……她認真地聽著,崇拜地看著他,動情地笑,細致地吻他,她像溫順的貓舒服地躺在他的懷里。他有過無數的女人,有過無數的情史,他曾經為此沾沾自喜,可他現在寧可沒有這些。
“你老公對你好嗎?我發現他經常不在家,會不會有情況。”
“我們還行,你別瞎說。”
“什么叫還行,你丈夫有人也行。”
“他對家負責就行,對孩子好,有人我也不在乎,誰叫我有你了呢!”
“我對你好吧!有了你,我決不會有別的女人的。”
“你對我好嗎?我倒不覺得。”
“你沒良心,為了你我已經不和別人來往了你沒看見嗎?”
“是嗎?”
“我愛你。”
“是愛我的身體吧!”艾沫笑起來。
“你不要那么刻薄,你離婚吧!跟我過,你就知道我愛你了。”
“我可不離婚,我們現在挺好的,不打不鬧。”
“挺好,你還紅杏出墻,我看你是自欺欺人。”夏睿嘲諷地說。
艾沫的心突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了上來,心中的欲望輕了許多,一股內疚感讓她感到羞愧。她有一種惱怒,一種難堪,仿佛心底的隱秘被太陽曬過一般痛。這時她會默不作聲,夏睿會馬上道歉,并沒命地親吻她,就像磁鐵緊緊吸住對方。
假如只有肉欲沒有感情的話一切都可以簡單。可愛幾乎是折磨人的利劍,每次都要與它做不停的廝殺。他們在自己蹂躪自己的心靈,每每精疲力盡之后的談話都是不快的。
“你們既然不愛,為什么在一起呢?”
“誰說不愛,我們有孩子。”
“可孩子不代表愛情,你愛我,就應該和我在一起,不過,你沒有發現嗎?你家張力有問題。”
“得了,即使張力有人我也不會離婚,我愛家,我對家有責任,我不能放棄。”
“那你對我呢?就沒有責任,我也想有家和你。”
“可那不行,我沒有阻攔你跟女人交往。”
“我是你填補空白的工具嗎?是你的性工具嗎?”
“別說得那么難聽,我是愛你的,我對你怎樣你不知道嗎?”
“愛我就應該和我在一起……”
這樣的話幾乎每一次見面都會發生,在每次爭吵后都是激烈的做愛,仿佛只有做愛才會讓彼此感到對方的愛意,直到大汗淋漓,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艾沫開始小心翼翼,盡量不和丈夫一起出去,盡量不大聲和女兒說笑,所有這些都會招致夏睿無休止的電話詢問,現在夏睿已經不滿意寫信而是每天都會打電話和發短信,她的手機經常爆滿。她最后給他的手機回了一條短信: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你耽誤了我的工作。不一會夏睿的電話打了過來,艾沫不接,甚至關機。
可就在她回家開門時,夏睿會突然地打開門,把她拽進去。她緊張得要命,有幾次幾乎與丈夫撞上,丈夫看見夏睿還會熱情打招呼。丈夫的疏忽更讓艾沫羞愧難當,回到家中她不停地做家務,對孩子的耐心和對丈夫的關心已經到了讓人感動的地步。他們空前的和睦,空前的融洽,可卻依然沒有欲望。他們會像朋友一樣聊天。
“你發現沒有,旁邊的單身漢好像好久沒有女人了,不知是不是陽萎了。”說著笑起來。
“你可真無聊,說人家干嘛!管好自己得了。”
“沫沫,我絕對能管住自己,我絕對不會失去你,失去這個家。”丈夫說。
丈夫的話讓她感動,是的,他不會放棄家,放棄女兒。
艾沫終于開始厭倦這種隔壁間疲憊的愛情了,可每天都有戰事,每天她都要無休止地去解釋她和丈夫的確沒有做愛,夏睿對這看得很重。有幾次晚上她都聽見夏睿在墻那頭狠狠地敲墻,她知道那是提示她不可以與老公親熱,她氣憤得要命,她陷入了困境。他們在一起時,夏睿就會說“無論她愛不愛他,他都要愛她,一輩子都愛”。他說他迷戀她的一切,身體,美味廚藝,靈巧的手,勤勞的身影,美麗的臉甚至有些下垂的乳房,一切都誘惑他想不顧一切地擁有。夏睿甚至要和她的丈夫談談,讓他放棄她,讓他們結合。
艾沫感到一切都一團糟,她的家庭還一切“完好”沒有一點分崩離析的跡象。
“睿,我不能離婚,我有孩子,你是自由的,可我還有責任。”
“可你這樣會要了我的命,我已經嫉妒得發瘋,一邊是不愛卻生活在一起,而有愛情卻要忍受痛苦。”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給你帶來痛苦,那么咱們算了。”
“不,不……”夏睿馬上吻她。
可艾沫忍受的太多,她不但要忍受夏睿對她婚姻的嘲諷,還要忍受嫉妒、痛苦和怨恨帶來的滿腹牢騷。甚至還承受對丈夫和孩子的內疚,她感到自己是一個罪人,兩頭都要費心對付。女人是不能承受太大的壓力的,太大的壓力會讓女人很快衰老。和夏睿之間無疑是美好的,就像生銹的齒輪注入潤滑劑一樣,又激發新的活力,可這種活力帶動齒輪飛快地旋轉起來,直到破碎才算終結。艾沫害怕這種終結,她在想如何擺脫。她想盡量減少與夏睿碰面的機會和去愛的小屋(他們的戲稱),盡管心里還很惦念。
她的情緒糟透了,她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生怕夏睿鬧事,每次丈夫與夏睿相遇她都緊張得要命。
有一次艾沫一天沒有聽夏睿的電話,也不回短信,第二天他竟跑到艾沫的單位,艾沫又是哄,又是解釋,又是講道理,盡一切可能安撫他,最后回到愛的小屋一番云雨,才解決。她感動于夏睿的癡情,也絕望于他的癡情,她甚至勸夏睿回到以前的生活,把她當做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也許對他們好一點,可這會引起夏睿的憤怒,說“這是對愛情的侮辱,對她的侮辱”。
“唉!就不能對男人太好,不能讓男人吃飽穿暖。”艾沫說這番話時立即得到同在一旁做美容的于網的強烈響應。于網不能,她不能忍受,無時無刻地不關心喜愛的男人。盡管這個男人是別人的丈夫,并不需要她的關心,甚至還怕她時時刻刻的關心,害怕會造成不良的影響。她看上去像沒開拃的蘋果,讓人好想去澆點水、施施肥。
于網今年二十九歲了。這對女人是一個危險的年齡,既沒有結婚,又沒有可結婚的對象,甚至沒有合適的男朋友。這就注定她的愛情會有許多的傷痛和慘敗。就像爬雪山,明知道前方艱難,卻要硬爬一樣,不是摔個頭破血流,就是被凍死、凍僵。于網現在就在爬愛情雪山,她要把在山頭那個受苦受難的男人拯救出來,在用她的愛情把他融化,她有一顆堅強的心,她不會放棄。
于網每隔一星期就會出現在美容院做護膚,她不讓自己的臉過早地出現皺紋,尤其還沒有取得愛情的果實之前。所以艾沫總會碰見于網,于網每次見到艾沫就會和她討論男人,并讓艾沫出主意,兩個女人的友誼在迅速升溫,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人其實是很怪的,尤其是女人,她們的心思最隱秘的東西,可以不和父母、兄妹、最熟悉的朋友、丈夫說,卻可以和完全不了解自己的陌生人說,或認識卻無瓜葛的、互不了解的人傾訴。說穿了,就是不相干的人的保密程度會提高,也不會變成熟人的笑柄。
艾沫對于網說,“怎么樣?山頭攻下來沒有,你那位地下黨什么時候轉正?”于網表示無奈,她愛那個男人,可她沒有辦法攻克已經冰冷的家庭(那個男人都說自己的家是冷酷的世界,可又不愿意放棄),有時候愛情也不能摧毀。
艾沫自己的問題也很嚴重,和夏睿每次相聚,都會回到老問題,都會爭吵,都會不高興,可每次爭吵后他們都會瘋狂地做愛,仿佛只有做愛才會掩蓋心中的陰影。而這種陰影使艾沫憂傷,她有時真恨自己旺盛的情欲,可長時間的婚姻卻把男人性的欲望磨薄,薄得像一張紙一碰就破,所以雙方更加默契經營“性”之外的婚姻生活——也就是過日子。愛情可以沒有,可日子不能不過,換一句話說,過日子是每天吃的飯,一頓不吃會餓啊!愛情是水果,可以不天天吃,可又不能不吃,如果新鮮的可以讓人增加食欲,可腐敗的就會壞肚子甚至得水果恐懼癥。
他們在一起時,艾沫都會很忙碌,她見不得夏睿雜亂無章的房間,隨處亂放的剩飯剩菜。她不由自主地清理,每到這時夏睿就會癡迷地看著她,生怕她會飛跑,他就會一下子攬住她沒命地親吻,直到她告饒為止。無論艾沫愛不愛他,他都會愛她(這是夏睿做出的愚蠢的決定),尤其他看見艾沫身上無數個閃光點后。每次他想說服艾沫,可艾沫決不說一句動搖她婚姻的話。甚至有幾次她提出了分手。可夏睿的態度堅決,甚至威脅她要把他們的愛情公開。艾沫氣的不理夏睿,早早地回家躲在屋里,她甚至對晚歸的丈夫開始電話急召,這在過去是沒有的。可夏睿刻薄的短信不斷傳來:“關起門干嘛?做得盡興吧!”艾沫終于知道什么是“暈菜了”,討厭夏睿不停的淫穢話語,低級得無聊。
對于網來說艾沫的苦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她甚至羨慕艾沫,有時她又妒又恨地說:“我說我怎么嫁不出去呢。原來好男人都被你這樣又美麗又成熟,還有女人味的狐貍精勾去了。”說完狠狠撇著艾沫豐滿的胸和漂亮的臉蛋。
“所以正好給你機會勾引已婚的男人,來顯示你的魅力啊!”艾沫說。
“站著茅坑不拉屎。”
“妒嫉吧!其實你聽我的話,離開你那位地下黨,你們沒有結果,我最知道婚姻的規則,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不堪一擊的。”
“既然那么牢固,為什么還紅杏出墻。”于網嘲笑地說。
艾沫啞口無言,她想起夏睿的話,“你把我看成什么?一個給你解決性生活的工具,我們是什么關系?我們不能永久地偷情下去。”她不能理解夏睿的嫉妒、焦慮、以及思念的折磨。她細細地想他們的感情,她發現自始至終她都在徘徊在性的迷惑中。也許這一切都是她對性的幻想和渴望,他們所有的記憶都是肉體的感情,回想他們在一起幾乎都是床上的情景,幾乎都是肉與肉絞纏,她覺得沒有必要為了肉欲承受如此巨大壓力。或早或晚她都要結束——可惡的性高潮。
夏睿終于不再打來電話,也不再發來短信,一切都好像結束了,這就是她預期的結果,可她卻高興不起來。如果只有肉欲她也就很快忘記夏睿,也不會嫉妒再次傳過來的女人的呻吟聲,“夏睿,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流氓!”她低喊著。她心中燃燒憤怒和嫉妒,還有痛苦,她痛苦得發抖,痛苦的淚水嘩嘩流淌。
“性也能產生愛,也可能是忠貞不渝的愛情。”于網如是說。
“性”也是愛的一種,艾沫是在第二天發瘋捶打夏睿時體會到的,夏睿氣喘如牛,肌肉緊繃,死死地把艾沫壓在身底,結實的身體不停地上下起伏,艾沫聽見自己肉麻、綿長不絕的呻吟聲,就像在云霧里全身酥軟,一種快感由腳底沖進大腦。“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就是要刺激你,看你愛不愛我,看你難不難過。”夏睿得意地說。
“你混蛋!”說完她哭了。夏睿點頭表示贊同。
于網說過“性”也會產生忠貞不渝的愛情,沒錯。婚姻已經隱沒了“性”,但“性”又是迫切需要的,兩者產生的矛盾仿佛只有在婚外才能解決。這段時期于網突發闌尾炎住院了半個月,艾沫去看了幾次每次都與于網的“地下黨”腳前腳后,一次也沒有碰上,仿佛在玩躲躲閃閃的游戲。艾沫說:“把你的地下黨留住,下回來我看看,什么男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他怕羞,不敢見人。”于網似乎已經被那個男人徹底征服,居然會為別人著想。
“怪不得叫地下黨,不能見光啊!”艾沫揶揄道。
“你那位單身漢不是地下黨,你倒是領來叫我看看哪!”于網不服地說。
“沒問題,等你病好了,我就介紹你們認識,說不定你的終身大事就此解決了。”艾沫戲謔地說。
艾沫兌現她的話,在于網出院后一周就和夏睿請于網和她的那位“地下黨”吃飯,可只有于網一個人來,有時候男人比女人謹慎些。于網和夏睿談得很投機,幾乎快樂地爭吵今年誰會成為世界經濟的霸主。艾沫有些不爽,她幾乎被冷落了。她想要擁有愛情,又要有一個“完好”的家,她太貪了,“愛”著但沒有自由,現實就像無法逾越的鴻溝,她遺憾。
“艾沫,想過沒想過離婚,夏睿很愛你的。”于網的問話把她嚇了一跳。
“不可能,我永遠不能離婚。”她條件反射地回答。
“為了愛情也不會,既然沒有愛情干嘛還在一起,我真不懂你們。”(也指那位地下黨)
“你不懂,沒有愛情可以活,可沒有家庭,沒有孩子,女人就是漂泊的浮萍,沒有根的。”
“可你們還是會有家,會有孩子啊。”
“我不能冒險,拋棄現在,而去追求不切實際。”
“你不相信我們的愛情,你只喜歡偷情嗎?可我不喜歡,我也是‘地下黨’嗎?”夏睿說。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誰也沒有捆住對方或讓對方答應什么,好則聚不好則散。”艾沫話尖刻起來。
“這是你的心里話,你從沒有把我們的感情當成一回事。”
“心里話,我不能背棄家庭。”艾沫賭氣地說。
“既然你不能背棄家庭,又為什么紅杏出墻?”夏睿嘲諷地說。
“我淫蕩,我下作,我性欲亢奮,你滿意了吧!”艾沫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激動。
空氣馬上凝重起來,夏睿的臉馬上變得很難看,剛才還和風細雨,現在卻要大雨傾盆了。
于網知道自己已經犯錯已經晚了。
也許沒有于網問話,他們也會分手,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他們當時都活在夢里,只不過于網加速了這夢的蘇醒。這次之后,夏睿消停了很久,他已經在思考,有理智思考了。她明顯感到夏睿在動搖,她只能呆在自己家里,靜聽夏睿在屋子走動,不可遏止地悲傷。
她每天都在折磨自己的胃口,勉強填飽肚子,索然無味地做家務,仿佛待宰的羔羊。她不斷地勸告自己,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但她心中卻隱隱地有些不甘,就像一塊在嘴的糖,剛嘗出甜味就刺溜滑了出去一樣。
夏睿打來電話,她接聽(誠惶誠恐),他說他要出門,房子已經退掉,讓她把那把鑰匙放到門口,最后說想見她一面。
她的淚水涌了上來。
從夏睿的眼神里艾沫看到痛苦,“我舍不得你,我從小沒有父母,從來沒有人照顧我,我的生活從來沒有幸福過。即使和女人做愛,我也沒有想應當去愛對方,當然也沒有人愛上我。可有了你,我愛你,我想有個家,一個和你的家,我從沒有如此渴望過,我每天痛苦地等待,希望你有一天會突然發慈悲和我永遠在一起。可你打碎了這個夢……”兩滴淚水像兩顆星星從夏睿的眼里閃了出來。那閃耀的星星是一把劍刺得艾沫心痛。
夏睿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安靜看著他愈來愈遠的背影,放聲大哭。
再次見到于網時,于網已經在酒精的作用下臉色緋紅,閃著像貓一樣的眼睛,似笑非笑看著她說。
“祝你成功地甩掉男人,也祝我即將被男人甩掉,不,不,或是登堂入室。”于網滿嘴酒氣。
艾沫被醉醺醺的于網嚇了一跳說:“你失戀了,還是扶正了?”
“我不知道,但我懷孕了,好壞參半。”于網搖晃著酒杯說。
“那你還喝酒,你找死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不正好嗎?那位‘地下黨’可以繳械投降了嘛。”
“狗屁!他說他不想拋棄妻子,讓我不能留下這孩子,說如果我想要這孩子不如拿刀子殺了他。”
“怎么樣?知道已婚男人的心思了吧!叫你趕快撤,你還執迷不悟,叫人家幾句好話,有病的時候送幾束鮮花就暈菜,你準備怎么辦?
“我想要這個孩子,我已經感覺他的存在,我要為我的孩子做最后的談判。”
“這是個生命,我沒有權利殺死他,誰也沒有!”于網似乎清醒了許多。
艾沫不愿意再潑冷水,女人和男人的戰爭誰又說得清楚呢?她和于網都在經歷著所有女人的經歷,所以艾沫更能體會于網的痛苦。
“夏睿那么愛你,你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我覺得你也很在乎他,要不你不會憔悴成這個樣子。”于網看來已經醒酒了。
可艾沫卻想喝酒,她拿起杯恨恨地灌了一口。
幾杯酒下肚,艾沫晃了晃頭,突然冒出一句:“其實夏睿是個不錯的人,除了窮點以外,于網不如你跟他好得了。”
“你在踢皮球嗎?哪個人喜歡自己是替補隊員啊!”
“可替補隊員有上場的時候,你現在還不如替補隊員呢。”
“不一定,也許我馬上就扶正也不一定,你還是看著吧!我一定要留住這孩子,而且還會堂堂正正地生下來。”于網表情狠狠地說著,腳步踉蹌地離開。
在艾沫的眼里生活又恢復到夏睿沒有出現時的樣子,一樣的接孩子,一樣的做家務,一樣的與丈夫默契。可一切又有些不尋常,她心中有一種不可言傳的不安,一連幾天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站在夏睿的門口,她知道房子已經易主,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失落在心中不停地穿行,最后趨于平淡,愛情被女兒的叫喊聲淡漠。
于網打來電話說夏睿給她打電話,問她了。
半晌,艾沫沒有說話,只是“噢”了一聲。她不想談下去就改變了話題問于網這幾天進行得怎樣,是否已將“地下黨”拿下。
于網說她正在做最后的努力。艾沫說:“放棄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你別自己給自己逼上懸崖。”
“他說愛我,為什么不要孩子,我愛他我想要孩子,有什么錯。”
“誰也沒錯,你自己照量辦吧!”艾沫掛上了電話。
艾沫在心中不停地掂量著,家的砝碼越來越清晰,而另一個男人在這種清晰面前越來越遠,最后模糊得已經像煙一樣消散。她開始惡心自己,惡心自己的性沖動,惡心自己的淫蕩,惡心自己的背叛,惡心自己不安分的卵子,和承載著罪惡的欲望的子宮。后來,她開始罵自己,罵自己不守婦道,罵自己不配為人母,為人妻,罵自己是女人的敗類。
她要懲罰自己,于是她開始發瘋地對丈夫好,對女兒好,她盡女人最大的溫柔和最佳的智慧讓丈夫和女兒更加舒服,以補償前一段的怠慢和瘋狂。但這懲罰還是太輕,她要給丈夫和孩子真正的幸福,她要把自己的一切欲望壓到最底層,她應該忍受一切,變得庸常,和所有的女人一樣相夫教子,無欲無性。可丈夫卻在她的溫柔下變得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于網給她打電話時,她正在菜市場,明天是周末她準備包餃子,不論什么菜都不能和她包的餃子比,鮮蝦、雞蛋和水靈的黃瓜拌出的餡聞著就香氣撲鼻,丈夫最好這口。
“沫沫,快來救救我,快來!”于網的聲音把她的三鮮餡嚇跑。她趕緊問于網的位置,丟下目瞪口呆的小販飛奔而去。她幾乎是以火箭的速度到達醫院的。剛進婦科門診,就看見臉色蒼白的于網無助地置身于一群有男人或家人陪伴的女人中間,像一片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的樹葉,茫然,恐懼。看見艾沫她馬上抱住她,眼淚簌簌地流下,艾沫把她扶在椅子上坐好,摟過她的肩膀,手輕輕地拍著那不停起伏的后背。她知道于網正在經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我的孩子沒了,我看見他化成了血,我是劊子手。”
“我恨他,恨他!”于網哭泣說。
艾沫不知道那個讓于網痛苦的男人為什么沒來,但不禁也開始恨他。讓一個懷著自己骨肉女人獨自忍受這一時刻,無疑是殘忍的。酸軟無力的于網,宛如一片虛無的樹葉,輕得使人心痛,她不敢看那張幾乎死去的臉,更不敢問令她痛苦的人。悲傷已經一點一滴地侵入到兩個女人的心里,
艾沫陪于網回家。她把于網放到床上,喂水,擦汗。于網此時安靜地閉上眼睛,她的體力已經讓冰冷的器械消耗殆盡。艾沫開始觀察著不大的小屋,簡潔干凈,床頭的小擺設顯示了于網的孩子性情,床旁梳妝臺上的相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隨手拿了起來,打量著相框里一張合影……
一種冰封般的寒冷幾乎讓艾沫無法站立,她害怕自己會跌到,她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于網家的小區的。街上已經燈火輝煌,不停閃爍的霓虹燈,交替變換著不同的顏色,人們的臉也隨之怪異地變幻著。夜在不斷地延伸,白日的莊重和嚴肅已經褪去,夜的放蕩和迷惑已經張開了臂膀。在夜的光影里艾沫的腦海不斷地變換著丈夫、夏睿和于網以及許多人,她的悲傷已經轉向,她感覺所有的人其實在玩一種游戲,小時候經常玩的游戲——丟手絹。一群孩子圍在一起,其中一個人在外圈跑,要把手絹悄悄地放在其中一個人的后面,而圍在一起的每個人,都希望手絹會放到自己后面,而又擔心放在自己的后面,擔心由于自己的疏忽和不慎,會被捉到受到懲罰。即使這樣還會強烈地盼望丟手絹那個人會青睞自己,最后手絹終于屬于自己,可當你站起來過猛,不提防跌個跟頭,會痛得要命。
(責任編輯 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