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女人有個習慣，睡覺前看書。

家里條件差，沒有床燈，只能將就用房燈。女人洗涮完畢，把兩個枕頭重疊一起，頭向枕頭上一挨，身子往床上一躺，隨手拿起一本書，悠然自得地看起來。

書就像一首優揚動聽的催眠曲，不一會，女人眼皮打架了，手軟了，字搖晃了，書滑落到一邊。女人習慣性地腳一抻，卻沒蹬著人。女人迷糊中有些意外，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結婚幾年，每晚女人看書看到睡意來了，他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只要女人一蹬，就條件反射似的，立即輕手輕腳下床，撿起書，幫女人抽掉一個枕頭，關掉房燈后才又上床睡覺。

女人又用腳往側邊一抻，還是沒蹬著人。女人有些惱怒了，騰地坐起，睜眼一看，他不在床上！女人這才想起，他今晚在客房睡。

女人撿起掉在床下的書，想再看一會?？裳劬β湓跁希膮s跑開了。

女人很漂亮，三十好幾的人了，依然是輕盈身材，水嫩臉蛋，芊芊玉手。而他，要錢沒錢，要貌沒貌，長得高不像個冬瓜，矮不像葫蘆。要好的朋友常開玩笑，說女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女人恨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圖他什么老實厚道，老實管屁用，又當不了飯吃。

今天晚飯后，女人開口向他說了離婚的事。他聽完，只說了一句話就抱著鋪蓋去了客房。他說，你覺得咋好就咋辦吧，我簽字就是。這個男人，一點用都沒有，要離婚了，還是一個悶屁都打不出來。想著馬上就要和偷偷相好的人正大光明地進進出出，女人差點笑出了聲。

女人強迫自己把心收回書上。不一會，睡意又濃，于是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來，女人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眼落在房燈上，臉色一下陰下來了。

女人踱到客房門口，慍著臉問，昨晚是你幫我關的燈？他“嗯”了一聲，頭也不抬繼續整理床鋪。

現在你我沒有任何關系了，以后少來我的房間！女人撂下這話，“砰”地把門關上。

離婚不久，女人旋即與相好的男人結婚了。男人氣宇軒昂，風流倜儻。女人挽著男人走在大街上，笑靨如花。

再婚之夜，女人與男人溫柔纏綿后，擰亮床頭燈。男人問，你要做啥？女人說，我看會書。

開著燈，我睡不著，把燈熄了！男人的口氣不容反駁。

女人溫順地關了燈。女人不想第一晚就與男人鬧矛盾。

女人閃著雙眼盯著無邊的黑夜，久久難以入眠。

連續幾晚，男人在女人身上一番折騰后，側轉身就鼾聲如雷。可只要女人一擰亮燈，男人的鼾聲就變成了呵斥聲：把燈熄了，別影響我睡覺！邊呵斥，邊使勁地蹬女人一腳。

女人對男人說，我不看書就睡不著，你睡寢室，我去客廳睡，這樣我們相互都不影響。

夫妻不睡一張床還是夫妻？你得好好改改你那臭毛病，又不是作家，不看書就睡不著，裝什么清高。男人眼一瞪，聲音老高。

女人心有不滿，可想著自己才離婚又結婚，如果再離婚，那不落下別人茶余話后的笑料么。女人試著改變睡覺前看書的習慣。

不久，男人升任部門經理。男人風光，女人也跟著風光。女人覺得自己找這個男人找對了。心情好，睡眠也跟著好，不開燈看書也能睡著覺，到后來，女人頭一挨枕頭，立即就能睡著，還不時從夢里笑醒。

女人在夢中還沒笑夠，男人負責的部門出現重大工作失誤，被免職了。

一天深夜，女人被一股耀眼的燈光刺醒。女人用手遮住眼一看，男人坐在床頭，吐出一縷縷的煙圈。

你咋啦，不睡？

睡不著。

睡不著你也別開燈啊，你不曉得開燈影響別人?。?/p>

男人橫了女人一眼，繼續吐著煙圈。

男人每晚都開著燈，躺在床上，抽煙，喝酒，直到一塌糊涂沉沉睡去，女人才起身關燈，然后睡覺。

女人開始失眠，她嘗試像以前一樣，睡覺前看書。可女人一拿起書，男人就奪過去，幾下撕成碎片。

女人每晚都張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屋頂那盞燈常年關著，有點像個擺設。有時，女人或許想起了些什么，眼里就泛起水一樣的東西。

（責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