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漸行漸遠

文章是歷史文化的載體。最早的鐘鼎銘文，是考古依據(jù)。竹簡刻字十分費力，刀筆先生絕不肯作長文章，書帛也要惜墨如金。蔡倫造紙，福蔭人寰，乃有長篇巨著，書法繪畫也如魚得水。誰知，倏忽間進入電腦網(wǎng)絡(luò)時代，爬格子已近歷史文化遺產(chǎn)之絕活功夫，手稿成了稀罕之物。

今年北京文學節(jié)的一項內(nèi)容，是在魯迅博物館舉辦別開生面的“百位作家手稿展”。作協(xié)難能可貴地收集到131位知名作家的手稿，配上他們的小傳和照片，集中展出后將結(jié)集出版。說難能可貴，因為當今作家大多使用電腦，筆耕者寥寥，“物以稀為貴”，借用人家珍存著的手稿，需要信任，它已是收藏品了。參觀者都是愛好文學的朋友，有收藏家靜靜地拍照，有青年人流連忘返，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有些文友圍坐到門前老槐樹下，喝著礦泉水，談?wù)撚^感、趣聞——

“手稿有什么價值?戈爾巴喬夫總統(tǒng)訪問歐洲時，花200萬美元買回了普希金的一份詩稿。它是俄羅斯民族文化的結(jié)晶，是無可替代的國寶?！?/p>

“北京圖書館建館百周年的慶典日子，我在它恒溫恒濕的地下寶庫看到了魯迅、茅盾、冰心、楊沫的手稿。參觀有嚴格規(guī)定，不準拍照，雙手背在身后，要想翻閱，須請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員小心操作。有兩位記者剛要自己翻閱拍攝，一同參觀的女作家張潔很氣憤，當即制止，斥責他倆沒文化!是啊，無冕之王自由慣了，不理解這些手稿是人家的鎮(zhèn)館之寶。”

“當年冰心、楊沫還健在。其手稿就那么珍貴嗎?今天想來，我也屬‘沒文化’之列，大作家也難免駕鶴西歸，可惜我們這些同事缺少收藏其手搞的預(yù)見性”。

北京作協(xié)副主席李青透露，辦公室的書柜里還有已故專業(yè)作家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的一些手稿。大家趕緊說，再也不要因為辦公室狹窄或者搬家等“沒文化”的原因，把它當廢紙賣了，這是不可再生的珍貴文物。君不見潘家園舊貨市場里，王蒙、劉心武的一封普通信箋，現(xiàn)在就能賣800元吶。

20多年前，一位年輕的女作家改編沈從文小說《邊城》為電影，那個劇本上有多處是沈先生親筆修改的地方。她很高興，拿給我看。看后大吃三驚，一為沈老的敬業(yè)精神吃驚，4萬字的劇本他用毛筆認真寫下一萬多字，而那蠅頭小楷也是墨寶呀。二為大師的多才多藝吃驚，他不但是小說大家，還能駕馭電影語言，對蒙太奇、畫面、動作、節(jié)奏等視覺藝術(shù)也門兒清，修改之處都很精當、順暢。三為我的好運氣吃驚，細讀這樣的手稿，什么地方需要修改?怎樣修改?大有學問，勝讀十年書。我曾提醒她珍存這份劇本，如是，其文學價值不啻于普希金詩稿。

也有一位文學副刊編輯私下相告，“我把你們幾年下來的手稿、信函都保存下來了，數(shù)以萬計……”這真是個有遠見的文物收藏家呀。他所說的“你們”就是文學副刊的作者們都難以推測，其中應(yīng)該擁有多位文壇大師、元老，諸如郭沬若、老舍、曹禺、鄧拓、啟功、吳祖光，既是我們有代表在的文學家、劇作家，同時也是書法家，他們的真跡墨寶，是煌煌中華文化的珍珠。這種曩沙散見于各家報刊雜志出版社，有心人淘金鑄塔，“清道夫”也可以兩毛錢一斤把它們當廢紙賤賣。

(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