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對于陽歷的新年向來不怎么重視,在我們的腦海里,似乎只有農歷的春節才稱得上是真正的過新年。再加上天氣的原因,2006年的公歷年底顯得格外陰沉。如果沒有電視中清一色的跨年演唱會、墻上一秒一秒跳動著的鮮紅色的電子鐘和窗外稀稀落落的煙花爆竹聲,我想我都忘了這是過年了。在2006年的最后一個夜晚,關掉家里所有的燈,只打開書桌上的一盞小臺燈,一個人呆呆地坐著。隔壁房間傳來父母輕微而又均勻的鼾聲,窗外傳來日夜運轉的機器轟鳴聲和不安分的狗叫聲,一切都顯得那么寂寞。在這樣的心緒中,那清冷的臺燈的白光仿佛突然告訴我,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
第一場游戲:和時間
像這樣的歲末年關,人們常常會寫一些類似于“盤點2006”、“展望2007”之類的東西,就像我現在做的這樣。一年以來所有痛苦的、快樂的回憶,都會在現在被慢慢品嘗、整理;對往后一年的希望和計劃,也會在現在被打包。這么短的時間,卻要做那么多事,既有對自己過去的整理,又有對自己現在的把握,還要好好計劃一下將來。那么多事,那么多的酸甜苦辣都混集于這一刻,到最后,心里是什么滋味連自己也不清楚了。
一年中,我們的生活可能是亂糟糟的,沒有時間打理自己的事。于是,一年就這樣走到頭了。只有站在一年的尾巴上,我們才有時間回過頭來仔細審察自己一年來干了什么,收獲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這是在一年之末才干的事。歲末是辭舊迎新用的,人們一直以來這么想。
可這一切,都只是時間跟人類玩的一場游戲。所謂的新年,只不過是人為限定的一個概念,一個冷冰冰的概念罷了。其實,時間什么時候不流逝呢?只不過在一年的最后,這種時間流逝的感覺才異常清晰起來。人人都在一年的最后懷念已經過去的時間,于是現在的時光,也在人們的懷念之中過去了。
不,我應該更正自己的一個說法:時間是不會流逝的。同樣的,時間也是不可分割的。我懷念時鐘發明以前的歲月,那時候人們看天上的太陽,聽地上的風聲,觸摸著大自然的脈動感受時間——那也是時間的脈動。可是這也有混亂,因為人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每個人都用適合自己的速度在時間中穿行。于是為了結束這種混亂的局面,大家開始把時間分成一個個世紀,每世紀有100年,每年有365天,一天24小時,一小時60分鐘,一分鐘60秒,然后規定全世界的人都要采用同一步伐前進。時間上的阻隔看來是消失了,人類還發明了時鐘以及掛歷——跟時間玩游戲的必備工具。看著指針日夜不停地奔走,掛在墻上的掛歷越撕越薄,我們感嘆:“一年的時間又過去了。”
可時間永遠不會過去,過去的只是我們自己。為什么要說“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呢?這只不過是我們體內的生命力一點點喪失罷了,而時間,永遠笑吟吟地望著我們——這群跟他玩游戲的人,而他一點兒也沒有流逝。
在與時間的這場游戲里,人們常以為自己贏了,其實一直輸著。
第二場游戲;和生死
死是大家都希望知道的一件事,因為大家最后都得死;可是死也是永遠不得而知的事,因為只有死掉的人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而死人卻永遠也不會開口。死會一直躲在陰暗處,不肯露出它的真面目。
可是談論“死”的權利我們還是有的。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中,主人公渡邊徹因為好友木月的死而領悟了一件事,并且時刻記在心中作為人生的一個真理。那就是:“死非生的對立面,死存在于生之中。”
就像渡邊徹時時念叨著這句話一樣,我也曾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想。我們不是一下子死掉的,我們是慢慢地、一點點地死掉。也就是說,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死去,最后永遠閉上眼,則是這個過程的結束。沒有生命了,也就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流失了,也就無所謂死了。沒有人可以逃脫這一命運,這是殘酷的但也是偉大的平等。
我有時在想,人也許是一個容器,一個裝滿了一種名為“生命”的液體的容器。從我們剛出生時起,時間就從這個容器中一點點地吸取我們的生命,到風燭殘年之時,容器干了,我們的生命也就結束。于是只能向時間揮揮手,興高采烈地往另一個世界去了。而川端康成等人刻意促成自己的死,我想有可能是他們也發現了自己正在死去而且不停地死去這一事實,發現了自己生命力的喪失,于是不想別人看到他容器干了的可憐模樣,趁著還有一點名為“生命”的蔚藍的水,毅然將其打碎——如櫻花的飄落,讓自己在時間的洪流中永遠地止步,停滯于最美的狀態。
和死亡的這場游戲,人們一直都知道自己會輸,但總是想推遲這殘酷結局的到來。但很不幸,死貫穿著我們的一生,并且以它約定的方式結束。
第三場游戲:和未來
未來,依舊是一個未知數。
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未來,尚未到來。這場游戲是最怪的,是輸是贏,很難判斷。有些人窮其一生追求未來,可是卻永遠不知道,未來只能被拿來追求,卻不能被拿來擁有。因為抓在人們手中的,叫“現在”,活在人們記憶中的,叫“過去”,而未來,永遠在下一站。
所以,永遠不要去追求什么。已經到來的稱不上未來。人們在傷心失意時常唱:“我的未來不是夢。”其實錯了,未來永遠只是一個夢。人對未來的這場追逐游戲,注定是無始無終的。
現在是2007年,我在燈下寫著與時間有關的游戲。有時候抬頭想想2006年,便覺得自己有了很多遺憾,難以彌補。但是2007年怎么樣?2006年又怎么樣?誰規定現在必須是2007年的呢?難道我不可以把2006年的日歷掛回墻上去,然后宣布我再過一次2006年嗎?“不要自欺欺人了!”時間笑著對我說,“在這場游戲里,誰也別想犯規。”
誰也別想!
指導教師 蔡瑞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