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苔絲》環境描寫的詩化特征

摘 要：哈代是英國十九世紀后期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苔絲》是他“性格與環境\"系列小說的典范。本文從該小說環境描寫的詩化特征出發，探討哈代小說的美學品格——自然環境具有象征暗示人物命運的作用；它能幫助讀者了解主人公苔絲的心理；它能詮釋作品主題。它永遠不只是這個故事的背景。

關鍵詞： 意境 詩化特征 象征

《德伯家的苔絲》（又稱《苔絲》）被認為是哈代小說的頂峰之作，其獨特的悲劇內涵和突出的藝術成就備受關注。

“藝術家有其自己的特征，他在創造美時常按照自己獨特的方式”。哈代在詩歌上的造詣，使得他在進行小說創作時能嫻熟地運用詩歌的某些藝術手法。《苔絲》的環境描寫，有變化無窮的色彩、具體生動的意象、幻美深沉的意境，而且作者還透過這些色彩、意象、意境，采取象征的手法，使得詩化的環境描寫有著深刻的內蘊。

1.富于象征意味的色彩

色彩是構成環境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吧实母杏X是美感最普及的形式，也是最直接的形式”。在《苔絲》中，哈代利用了自然界變化無窮的色彩來激發人們的情感體驗。

苔絲出場時的環境是這樣的：“藍天，淺綠色的草地，綠柳，白衣，白花?！保ǖ诙拢┰谶@里，綠色和白色代表生命和純潔，它象征著苔絲的純真和質樸、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苔絲在塔爾勃塞牛奶場看到的則是這樣的景色：“紫羅蘭色的黃昏，粉色的早晨?！保ǖ诙?、二十七章）苔絲的眼睛由于愛情而煥發出“一縷縷藍色、灰色和紫色的光線”。藍色和粉色是浪漫和愛情的顏色。哈代以柔和、甜美的筆調，溫馨醉人的環境，描述了沉醉于愛情之中的苔絲的甜蜜心情。

再如對苔絲家的描寫是“昏黃幽暗的燈光”?！盎椟S”一詞讓讀者凄涼之情油然而生。第十一章，哈代描述苔絲受辱的環境時，多次重復使用了“黑”色。黑色代表恐懼和不幸，它與主人公的悲慘遭遇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小說最后，苔絲之死一段，那“風中招展的黑旗”也象征了苔絲不幸命運的終結。

從“藍”、“淺綠”、“白”到“紫羅蘭色”、“粉色”，再到“昏黃”、“黑”，這些自然的色彩，變得含蓄而又清晰，有了人性的特性。它利用人們視覺和感覺的特點，深沉而無奈地敘述了一個對生活有著無限憧憬的天真爛漫純潔的少女將從此走上一條萬劫不復的辛酸路?？梢?，色彩為刻畫人物性格和暗示人物處境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我們再看看紅色的描寫。在《圣經》中，“紅色”代表罪惡、淫欲甚至兇險。哈代在這部作品中大量使用了紅色，它維系著苔絲的命運。

因為老馬之死，苔絲第一次離開家到德伯府去拜訪，出現在她眼前的那座宅第的顏色是“深紅色的”，“叫四周一片柔和淺淡的顏色一襯托，看著好像石蠟紅一樣”。這“深紅的宅院”好似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正等著苔絲這只純潔無辜的小羊羔自投羅網。

變化無窮的色彩充分體現出哈代詩歌手法運用的嫻熟技巧。他從最基本的認識規律——感覺入手，利用色彩的變化使得環境描寫充滿詩意，并能啟發讀者的聯想，引起讀者的共鳴，從而使苔絲的悲劇更震撼人心。

2. 富于聯想意義的意象

哈代善于用大自然的意象來表現主人公的情感，并賦予這些意象以深刻的含義。這些意象在揭示主題、塑造形象方面，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

首先，我們來看一看“火焰”這個意象。

第三十四、三十五章有多次對火焰的描寫。每次火的形態各有不同，但它們都傳達著相同的信息——恐懼。

“他們的手仍然緊握在一起，爐柵里的灰被爐火垂直地一照，像是一片曬得滾燙的荒原。炭火把紅色的光焰投到克萊的臉上和手上，也投到苔絲的手上和臉上”。在西方宗教中，犯重罪之人死后將墜入地獄，要受無盡的地獄煉火的折磨。此時灼人的火焰會使我們聯想到地獄的煉火，從而使我們聯想到苔絲不幸的未來。

第五十章，苔絲在田野焚燒茅草時和亞雷再次相遇：“漸漸地，他挨到她的身邊，他叉上印的火光也和她叉上印的火光一樣，看得非常清楚了……”等等。這一段重復出現了火和叉子，按照西方宗教的說法，魔鬼頭上長著兩只角，如叉子形狀，魔鬼的腳也如叉子形狀。透過火光和濃煙，德伯維爾有點變形，如魔鬼般的恐怖。這里的聯想意義在于：他是苔絲命中的惡魔，要誘使苔絲在地獄的煉火中受痛苦非人的折磨。

其次，哈代對“鳥”也情有獨鐘。他通過這個意象來詮釋主題，刻畫人物，具有象征和聯想作用。

作者用“凡是有鳥兒歌唱的地方，總是有毒蛇嘶嘶地叫”， 這個比喻可以說是作品主題最簡潔的詮釋，使讀者自然聯想到苔絲與生俱來的悲劇命運。

鳥的啼囀，鳥的飛翔，鳥的命運和人物的處境和心理變化密切相關。當苔絲滿懷希望的時候，“在每一陣輕風中，她都聽到了悅耳的聲音；在每一聲鳥兒的囀鳴中，她都悟出了快樂的音符”。然而當苔絲處在憂傷之中，鳥兒快樂的音符也沒有出現的時候，她回想過去，“惟有一只嗓音粗啞的蘆雀，從河邊的樹叢中，用悲哀、板滯的聲音對它表示問候，那聲音好像是斷了交的故友似的”。在作品的最后部分，當她陷入困境時，作者用大量篇幅描寫了鳥的遭遇，以此來象征苔絲的悲劇。這一點，正如皮尼昂所說：“鳥兒的意象總是與苔絲的心情相連的，鳥兒的悲痛是人世間的和自然界的殘酷與冷漠所造成的……”

3.富于暗示作用的意境

“意境是指抒情作品中呈現的那種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活躍著生命律動的韻味無窮的詩意空間”。

哈代對環境的描寫總是不惜筆墨。小說開頭，他用整整一頁的篇幅描繪了苔絲的家鄉——布蕾谷的風景和人物，表現了布蕾谷的美麗和幽靜，展示了一幅唯美的畫面。縱觀作品的整體結構，可以看出它極富有暗示性。布蕾谷的美麗映襯了苔絲的美麗，布蕾谷的幽靜暗示著苔絲這個“自然女兒”的純潔天真，未受沖擊的布蕾谷更是苔絲未諳世事、純潔質樸的象征。

純瑞脊是苔絲人生旅程中的第一站，作者這樣描寫純瑞脊的風俗：“每一個村莊，都有它自己的特性，它自己的脾氣，往往還有它自己的道德律條。純瑞脊本地和純瑞脊本地附近，有些年輕的婦女，輕薄佻撻，而統轄那塊地方，住在坡居里那位人中之選，大概也患的是同樣的癥疾。這塊地方還有一種更是由來已久的不良之風：那就是喝酒喝得很兇?！边@段顯然“帶有道德評價的環境描寫”突出了當地的不良風俗、村民的放蕩作風和喜歡酗酒的惡習，暗示苔絲在純瑞脊處境的險惡，從而為悲劇的發生作了鋪墊：正是由于村中那幾位較為放縱的女人酒后發癡發傻，無端與苔絲尋釁，才為亞雷引誘和糟蹋苔絲提供了可乘之機。

可見，純瑞脊的這兩處環境描寫是暗含著苔絲即將開始她悲劇生活的引子。

失身于德伯之后，苔絲回到故鄉“潛修靜養”了兩三年，為了“尋找快樂的本能”，苔絲到達她人生旅程的第二站——塔布籬。

在這里，哈代強調了它與布蕾谷的不同之處。塔布籬比布蕾谷“更廣闊顯敞”，“更能使人起暢快之感”，這暗示苔絲來到了一個嶄新、美麗、令人興奮的世界，找到了她所尋求的快樂。

我們看看苔絲戀愛的環境：塔爾勃塞牛奶場，風和日麗，青草繁茂，溪水潺潺。這是充滿浪漫色彩的田園風光。這溫馨怡人的風景就是苔絲對克萊無盡、纏綿的愛的寫照。正如后來故事告訴我們的一樣，在“草色芋棉，陽光普照”的塔布籬，苔絲和她的克萊相愛，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哈代就是通過巧妙的構思，寓情于景，使形象化的畫面包含無窮無盡的意味。

到了苔絲人生旅程的第三站——棱窟槐。那是一個與布蕾谷迥然不同的地方。白茫茫的塵土和寒冷干燥的空氣，暗示這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世界?？葱≌f對苔絲勞動環境的描寫：

“那一片土地全都是使人感到凄涼的黃褐色，好像一幅沒有眉目口鼻的臉，從下巴頦到天靈蓋，只是一片平鋪的皮膚。地上是這種狀態，天上也正相同，不過顏色不一樣，好像一張沒有鼻子沒有嘴的臉。因此，灰白的臉往下看褐黃的臉，褐黃的臉往上看灰白的臉，上天下地，成天價相對無言；它們中間，除了她們兩個女工，像蒼蠅一般在那兒爬動，再就沒有別的東西了?！?/p>

這段環境描寫把一幅超恐怖的畫面呈現在我們面前，其寓意十分明顯。大地的荒涼，象征苔絲心靈的寂寞與悲哀：她雖然有丈夫，卻得不到丈夫的愛和關懷，孤苦伶仃，無依無助。蒼天好像是“一副沒有眉目口鼻的臉”，則暗示了苔絲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里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個性。她那漂亮的臉蛋兒也引不起絲毫同情和憐愛，與“一幅沒有有眉目口鼻的臉”沒有任何區別。

以上這些外部景色的描寫和苔絲內心的發展緊密結合，融為一體。每一幅畫面都具有強烈的感染力，暗示著苔絲的性格和命運。

結論

勞倫斯在評論哈代時說：“哈代的作品有一股自然的強烈的感情力量?！逼渲饕蚓褪恰短z》的環境描寫和人物性格、命運、作品主題融為了一體。環境本身是客觀的，而人對自然環境的感受卻帶有主觀性。哈代正是利用了人的情感作用，其筆下的環境不是“簡單的自然描寫”，而是“建筑在形式上的深層的自然美”。他筆下的苔絲與自然融為一體，她“富于美感和存在的悲哀”。哈代所描繪的環境遠遠超過了其作為故事的背景作用，不僅對塑造苔絲悲劇形象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且給讀者提供了一個廣闊的聯想與想象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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