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圖式指的是一種認知結構,是連接概念和感知對象的紐帶。本文從認知圖式的角度出發,首先描繪了認知語言學下的翻譯觀,并以此分析了《紅樓夢》英譯本中各種“笑”譯。本文指出譯者在翻譯時應該調整宏觀圖式,協調微觀圖式。
關鍵詞:圖式 翻譯 《紅樓夢》
一、引言
《紅樓夢》作為中國文學典型代表,具有舉世矚目的文學魅力與藝術價值。其獨有的妙處之一就是其多層次的寫作手法,其中尤為耀眼的是其對人物語言的描寫。幾乎所有的人物性格都是通過人物的語言表現出來,而語言中“笑”聲無疑具有化龍點睛的作用。本文將從認知圖式的角度,對楊憲益、戴乃迭的《紅樓夢》英譯本中“笑”做詳盡的闡釋,并將詳細分析作者是如何通過添加副詞或相對應的動詞對各種笑聲做出恰如其分的翻譯,使原文的信息得以完美的傳遞,進而讓英國讀者共享中國紅樓與文化之美的。
二、認知圖式翻譯觀
著名的翻譯理論家奈達認為翻譯是“從語義到文體在譯語中用最近似的自然對等值再現原語的信息。”(李文革,2004:115)我國的翻譯理論家劉宓慶認為“翻譯的實質,是雙語間的意義轉換。”(劉宓慶,1999:41)他們之間都有一個共同點,即承認翻譯是一種轉換過程,是一種意義的再現。從認知的角度來講,翻譯也就是一種主體進行積極認知的過程,是一種譯者大腦對文本進行認知操作,激活雙語中相似的認知結構,最后實現語言變換的過程。
按照F.Ungerer和H.J.Schmid的觀點,人類頭腦中的認知結構是一種認知“圖式”,即某一事件在大腦中所關聯的相關知識及知識組織方式。認識圖式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一個范本,是人們認知世界的基礎。圖式具有層級性,它可以細分為次圖式以便適應不同的區分度要求。比如說“笑”之圖式可分為“大笑”、“微笑”等次圖式。同時,圖式還具有動態性,它可以隨著認知空間的變化而變化。比如說相同的基本圖式在不同的文化空間中就會有不同的次圖式。以我們常見的“龍”來說,許多翻譯家認為翻譯中不能簡單的把“龍”譯為“dragon”,因為中國的“龍”在中國的文化空間中象征吉祥,而在外國的文化空間中則是邪惡的化身。然而,基于圖式的動態性,既然“龍”在中國文化中是吉祥的象征,那么在以中國文化為基礎的認知空間中,把“龍”譯為“dragon”也未嘗不可,這樣“dragon”所激活的東方文化宏觀圖式還可以得到強化。其實,現在這樣的翻譯已不少,比如英國有個報道中國情況的電視連續節目,編導的英國人就把總題目定為“The Heart Of The Dragon”。(金隄,1998:66)
當然,這種創造文化空間,激活新圖式的翻譯方式是有限制的,必須在文化交流的情境下進行。大多數情況下,翻譯乃是構筑語義結點,激活讀者已有相應“圖式”的行為。而翻譯的難題則變為如何“避免圖式成分相互沖突”(汪立榮,2005:126)。原文的圖式成分必然是一種存在內在和諧的語義結點,能夠激活并強化原文圖式。倘若譯文的圖式各成分之間無法協調,那就難以使讀者形成與原文一致的認知圖式。比如說《紅樓夢》中,鳳姐一貫是以“潑辣貨”(王昆侖,1983:135)的形象出現,她第一次出場就是以“笑”開始。其中有一句,“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致人物,……’”如果我們將“笑”翻譯為“smile”,雖有“笑”意,但卻與其“人皆屏息,她獨放誕”(同上:134)所反映出來的性格不符,造成了鳳姐人物圖式的內在沖突,而楊譯“‘well’,she cried with a laugh,...”中,以“cried with a laugh”充分反應出了“漂亮,聰明,能干,狠毒的‘鳳辣子’”(同上:136)的性格特征。
三、圖式翻譯觀下的紅樓之“笑”譯
自古以來,“笑”就在人類生活之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因此中英語言中笑的詞匯都特別的多:如中文中有“笑哈哈”,“笑嘻嘻”,“苦笑”等,而在英語中則有smile,roar,sneer,grin等。《紅樓夢》中描繪了人生百態,自然也會用“笑”來張揚其人物性格,如“笑問”,“笑回”,“‘嗤’的一笑”等。然而恰恰是因為這些“笑”聲,造成了翻譯之難:“笑”字相同,實質各異。接下來本文將從圖式角度,詳細分析楊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是如何通過調和微觀圖式,適應宏觀圖式來實現完美“笑”譯的。
3.1微觀圖式之調和
眾所周知,譯者翻譯時不能僅考慮詞匯的字面意義,還應考慮其聯想意義。而詞匯的聯想意義必然是結合具體語境的意義,即相同的基本圖式下的次圖式意義,所以譯者必須對圖式做出細分、細化,獲取詞語在此圖式中的語義值,然后根據語義值選取譯入語基本圖式細分后的次圖式,實現次圖式之對應。紅樓之“笑”是一種基本交際圖式,因而翻譯時也就不能僅僅考慮“笑”的基本圖式意義——字面意義,而要根據“笑”之次圖式中的語義值進行翻譯,激活英語中“笑”之次圖式,進而激活人物性格圖式,實現人物性格圖式之成分一致,微觀圖式之調和。例如:
(1)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丟了,也不知是給了人戴去了!”
Daiyu washing her hands near by smiled ironically.“Who knows whether it was lost or given to someone to mounted in a trinket?”(楊憲益、戴乃迭,2003:570-573)
(2)林黛玉冷笑道:“你既這樣說,你特叫一班戲來,揀我愛的唱給我看。…….”
Daiyu smiled disdainfully.“If that’s how you feel,you’d better hire a special company to play my favourite pieces……”(同上:596-597)
(3)林黛玉聽說,便冷笑了兩聲,道:“白認得了我…….”
“I know that too.”She laughed sarcastically.“...”(同上:824-825)
以上三句都是林黛玉對賈寶玉所說的話,其基本圖式都相同,為兩人之對話圖式。所不同在于說話的場景,也就是說只是場景之變導致的次圖式之變。在句(1)中,黛玉之“笑”,帶有半分逗,半分笑的意味,楊譯“smiled ironically”恰到好處的表現了黛玉這種又笑又疼的感情。而句(2)中,“不適宜于居人籬下又不慣于處人多場合的黛玉”(王昆倫,1983:209)因為不想去看寶釵的戲而“笑”,“disdainfully”恰如其分的表達她那種幽怨無奈之情。句(3)中,黛玉的“笑”用了一個特別的“laugh”,與其“smile”之意味完全不同,充分表現了其氣憤之情。以上三句的“笑”譯,如果采取英語的“deride,mock,ridicule,sneer”,將激活讀者心中“潑辣”的圖式,削弱黛玉柔弱的整體形象。
3.2宏觀圖式之適應
除了微觀圖式,圖式還包括宏觀圖式,即語言文化圖式。不同地域、不同語言的人們其所形成的圖式總帶有自身的語言特點,其中的差異也就成為宏觀語言文化圖式的顯著特征。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也就只能在微觀圖式的和諧性的基礎上,依據宏觀圖式對圖式成分做出調整:或融合差異,或舍棄差異。
由于中英語言文化圖式的差異,《紅樓夢》擬聲之“笑”中有很多也無法直接傳遞到英語中,因此大量的擬聲之“笑”就不得不改頭換面,另尋出路。其辦法之一是尋找貼近的對應詞,因為英文動詞中,往往已將笑聲笑態包含融合。比如說horselaugh,roar,howl等,其中已經包含笑之神態、笑之程度、笑之聲音,翻譯時就可以直接實施融合翻譯之法。例如:
(4)鶯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
Yinger answered with a giggle,“Those two lines seem to match the words on your locket,miss.”(楊憲益、戴乃迭,2003:228-229)
上句中,嘻嘻的笑態通過“giggle”細致地描繪出來,實現了笑聲的跨圖式的有效再現。然而,很多“笑”聲在英語中是很難找到對應詞的,比如說擬聲詞“噗嗤”。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時采取舍棄差異之法,在微觀圖式基礎上,去尋求一種最接近的英語語言之宏觀圖式,以達到相同的圖式效果。例如:
(5)黛玉“嗤”的一聲又笑了。
She started to giggle.(同上:466-467)
(6)鳳姐“撲哧”的一笑:“他可不叫王仁,叫什么呢?”
She burst out laughing.“Of course,that’s his name——WangRen(王仁).”
(同上:3036-3037)
從上面我們可以看出,中文的擬聲詞“嗤”、“撲哧”由于具有中國語言的獨特之處,所以很難在英文中得到表達,于是楊、戴在微觀圖式和諧性的基礎上,構造了英語中最近似的宏觀語言圖式:如根據黛玉的“柔弱”,將“嗤”體現在“giggle”中,而“潑辣”鳳姐之“撲哧”則以“burst out laughing”來勾畫。當然,由于語言圖式之差異,其中具體的笑聲只得依靠讀者的想象在圖式中填充。
四、結語
翻譯不僅浸透了譯者對原文的理解,也滲入了譯者對譯入語文化的解讀。本文通過細解《紅樓夢》及楊譯本中各種笑之圖式,分析了《紅樓夢》“笑”譯時的圖式細化及轉換過程。依據《紅樓夢》的譯本分析,本文提出細化圖式是翻譯的關鍵:譯者必須以原文在自身中激活的次圖式為基礎,在譯入語中尋求近乎相同的次圖式進行翻譯。當然,宏觀圖式也是翻譯中不可忽視的一面,譯者也應據此做出調整,避免翻譯時信息丟失和誤讀。
參考文獻:
[1]Ungerer,F.H.J.Schmid.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London:Longman,1996.
[2]劉宓慶.當代翻譯理論[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9.
[3]李文革.西方翻譯理論流派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4]金隄.等效翻譯探索[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8.
[5]曹雪芹,高鶚著.楊憲益,戴乃迭譯.紅樓夢.北京:外文出版社,2003.
[6]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評論[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3.
[7]汪立榮.框架理論與翻譯研究[A].語言認知與翻譯研究[C].北京:外文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