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荒”將至

國際能源署報告中總結了中國由于成品油價格管制而形成的循環：國際油價上升，國內維持原有價格—利潤下降，促使煉油廠和零售商（特別是中國石油國企）增加出口，增加獲利—政府敦促石油公司供應國內市場—石油公司強烈反對但只能順從—政府對國企進行補償。現在即將進入循環的第四節

對于“油荒”的擔心如同在人們預料中要掉下來的“第二只靴子”，問題不在于到不到來，而是到底在哪一天到來。

8月10日，國際能源署（IEA）發布了最新一期《石油市場報告》，預測中國由于價格管制，即將出現汽油短缺。國際能源署稱，國際油價創下歷史新高，中國對國內汽油零售價格實行限價，使得煉油企業無利可圖，國際和國內的油價不同步將導致中國汽油再次短缺。

似乎是在印證國際能源署的報告，中國各地加油站供應緊張的消息隨后開始密集出現。

近來，廣東、福建、海南等地均出現民營加油站限供或無油可供的情況。2005年，廣東曾遭遇過長達兩個月的油荒；兩年之后，歷史即將重演？

左支右絀

2007年年初，紐約商品交易所輕質原油期貨一度徘徊在55美元/桶左右。此后開始一路攀升，7月最高至78美元/桶，目前仍高于70美元/桶，比年初上漲了30%-40%。中國的成品油價格隨之面臨巨大的上漲壓力。

但是，中國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在6月和7月同比增幅分別達到了4.4％和5.6%，7月CPI增幅更是達到十年來的最高點。這使得中國宏觀調控的中樞部門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艱難選擇——一旦按照國際油價調整國內油價，中國CPI數字無疑將進一步推高；如果不調，懸殊的價差將導致國內的石油公司更傾向于將石油輸往國際市場，而對于漲價的預期更可能引發囤積。

令人恐懼的看來是前者。直至8月16日，漲價的通知并沒有如人們預期中到來。相反，國家發改委在8月6日下發了《關于做好成品油市場供應加強價格管理的通知》，要求中石油、中石化兩大公司努力增加原油加工量，確保成品油市場供應，所有成品油經營企業特別是零售企業不得囤積惜售。

導致這一通知出臺的直接原因，是7月末各省市上調了成品油批發價格，而由國家發改委管制的零售價沒有同步上漲，令零售加油站供應出現緊張。

“由于批發價格的上漲，批零價差縮小，民營加油站無利可圖，基本上都只會少量進油，以保證主要客戶的用油，對其他的客戶不會敞開供應。”廣東油氣商會油品部部長姚達明對《財經》記者表示。

即使在北京，部分京郊地區也已經開始出現加油站無油可供的情形。中潤通石油化工公司總經理裴英山對《財經》記者表示，由于資源緊張，對民營油企的成品油供應減少了，最近的進貨難度加大，90號汽油供應尤其緊張。

等不到的時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汽油今日短缺之根本原因，在于遲遲未能理順中國成品油價格機制。

根據目前的成品油定價機制，中國對成品油價格實行政府指導價，國家計委制定并公布零售中準價，零售價可在上下8％范圍內浮動；同時，國內成品油價格與新加坡、鹿特丹和紐約三地市場價格掛鉤。當新加坡、鹿特丹和紐約市場汽油、柴油月加權平均價格變動超過一定幅度時，相應調整國內成品油價格。

但是，這一套掛鉤機制更像是一張畫餅。按照發改委價格司一位前負責人在2005年的說法，由于國內油價與國際油價脫鉤已久，如果立即接軌，油價漲幅過大，容易引起社會動蕩。因此，中國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希望在國際油價比較平穩的時候，通過多次小幅的調整將油價逐漸實現與國際油價的接軌。

但是這個時機似乎永遠也等不到。2007年1月14日，國家發改委下調成品油的出廠價和零售價。同時，多家媒體發表報道，稱發改委秘書長韓永文證實中國已經啟動新的“原油加成本”的成品油定價體系，即以布倫特、迪拜和米納斯三地原油價格為基準；加上煉油企業一定的利潤，形成中國國內成品油價格。不過，國家發改委并未正式發布新的定價體系。

“國內成品油價格若沒有很好反映出國際原油的變化和煉廠成本的變化，就會對最終的成品油供求狀況產生影響。”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市場經濟研究所綜合研究室副主任鄧郁松對《財經》記者表示。

世界銀行駐中國代表處高級能源專家趙建平博士認為，國內成品油價格遠遠低于國際市場價格，與原油的差價彌補不了國內煉油成本。如果不上調成品油零售價格，國內成品油市場將可能面臨短缺。

上半年中國原油和成品油進口出數字，鮮明地反映出這種扭曲的價格機制帶來的影響。據海關總署的統計，今年上半年中國進口原油再創歷史新高，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1.2%，這一增速與中國GDP增長接近，并且上半年中國出口原油數量同比下降了39.3%。但是上半年成品油出口數量同比增加27.6%，進口成品油則比去年同期下降1％。

“如果國內零售價不上調的話，中石化、中石油兩大集團公司煉油業務可能會面臨巨額虧損。作為在國際資本市場上市的商業公司，兩大公司必然尋求增加成品油出口，減少虧損，從而導致國內成品油供應不足。” 趙建平說。

劍橋能源咨詢公司高級分析師嚴克風也認為，中石化、中石油兩大石油公司在國際油價高企、發改委限制漲價的情形下，為了彌補煉油廠的虧損，加大海外出口是企業的正常之舉。不過，兩大石油公司的國有性質又使得其要服從政府的計劃性指令，去承擔起一定的社會責任。

這正是國家發改委立即下發《關于做好成品油市場供應加強價格管理的通知》的目的所在，然而效果如何仍有待觀察。

管制循環

廣東油氣商會油品部部長姚達明表示，廣東省從2005年開始，每年的7月至9月都會出現“油荒”，廣東省的民營加油站對此局面已司空見慣。至于何時能有改觀，姚達明無奈坦言，只能寄希望于政府和兩大石油公司的政策改革。

“加油站不存在囤積惜售的情況，一個加油站的正常油量最多只能保證三天的供應，有囤積行為的只能是一些油品批發企業。”姚達明說。

美洲銀行大中華區經濟與策略研究主管汪濤對《財經》記者表示，要么提高國內成品油價格，要么明確給予煉油企業補貼，才能刺激企業保證國內的供應。汪濤認為，使能源價格反映其稀缺程度，不僅對于保證國內供應有作用，還將有利于節能減排任務的實現。

“價格漲不上去，需求就不會下降。能源的相對便宜，必然會增加高耗能產業從發達國家轉移到中國的吸引力。”汪濤說。

在國際能源署的報告中，總結了中國由于成品油價格管制而形成的循環：國際油價上升，國內維持原有價格—利潤下降，促使煉油廠和零售商（特別是中國石油國企）增加出口，增加獲利—政府敦促石油公司供應國內市場—石油公司強烈反對但只能順從—政府對國企進行補償。

國際能源署表示，迄今，這個循環進行到了第四步，第五步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到來；并且，國際能源署認為，通脹壓力、即將召開奧運會等因素，會影響石油零售價格的上調。

“汽油價格短期內不會上漲，但資源供應緊張會持續一段時間。”中潤通石油化工公司總經理裴英山肯定地說。

本刊實習記者邢曉昀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