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繪畫用筆對比談

一、中西繪畫執筆之比較

首先。我們來分析一下西畫的執筆，西畫執筆法是與作畫方式和材料特性相適應的。西畫無論寫實非寫實作畫，為便于檢視畫面效果。畫布畫板大都需要直立或接近直立。面對垂直或接近垂直的畫面，握刀拿叉式執筆法畫起來非常便利，西畫畫筆主要分為扁平形、尖錐形、橢圓形與扇形四種類型。扁平筆和尖鋼筆用處最大。尖錐筆多用于刻畫細部，拿叉式執筆法，使畫筆幾乎與畫面成垂直，可以利用尖錐筆的筆尖勾畫細部。扁平筆多用于畫大面積形體和色域。筆鋒兩側都可飽蘸顏料，握刀式執筆與畫帽成傾斜的角度，利于將扁平筆兩偶顏料涂刷到畫幅上去。

西畫顏料除了水彩外，油畫、蛋彩畫、膠彩畫等畫種的顏料都屬黏性，流動性很小，適宜豎立的畫幅上涂刷敷擺，但是干得較怪，手腕不允許像寫字時枕在桌上那樣靠在畫上，否則會粘起和弄臟未干的顏料，這就必須得保證執筆的距離和用筆的準確性。通常畫家在學習素描時，就己訓練好懸腕懸臂地用筆，畫油畫的方法和素描相通，用筆都得懸臂懸腕。

中國繪畫以線條為主要語言。勾線需要筆尖和畫面保持垂直，兩式執筆法正好可以提供這種便利。它們多為民間畫工所采用。因為壁畫主要由他們在創作，至今裝飾壁畫，還是他們施展才華的藝術天地。這些民間畫師。還都習慣這樣的拿筆。還有另外一種執筆法，那就是垂直拿筆。這種方法適合水平作畫，要豎直作畫，如在壁上或聳立的畫板上作畫也可以，但手腕必須向后彎曲，才能保持筆尖與畫面的垂直。

中國畫進入中期后，卷軸畫發達起來，超過了壁畫，水平作畫也就逐步成為中國畫的主要制作方式。中國畫不要求準確描寫物象。不需要對物寫生。基本記憶和想像創作，沒有必要像畫畫那樣為隨時檢查畫與對象的肖似距離而豎立作畫。中國畫顏料和水彩畫相同，特別是作為主色的墨水。流動性很大，需要水平放畫面，才便于制作。在一般壁畫上。墨的使用主要限于勾線，墨量不大，不至于出現流淌的現象，且中國壁畫不像西方壁畫多數超濕作畫，都是泥灰干后才動筆，干后的壁畫有相當大的吸水性，墨色通常不會往下流淌。但在紙絹上作畫就有所不同，它的吸水性不強，不便于豎立作畫。對于水平畫面。筆尖要保持垂直勾線，使用上面說過的兩種執筆法顯然很不方便。因此有了懸腕懸臂執筆法。它是由書法藝術發展成熟而固定，再影響和介入繪畫的。

二、中西繪畫筆觸之比較

從筆觸上來說。近代畫派，從浪漫主義，印象主義開始，筆觸就成了西畫的一個要素。不同畫家有不同的筆觸，是畫家個性語主的體現，印象主義、點彩派、后期印象派以及野獸派、納比派等畫派的油畫，幾乎就是全由筆觸組成的。如莫奈筆觸厚、塞尚筆觸沉郁、馬蒂斯筆觸飄逸，梵高筆觸熱烈。如梵高作品《麥田上的群鴉》，無論天空、云團還是麥國阡陌，都由長條形的抽象筆觸并到交織而成，像竹編一般有力，又動蕩不定，像翻滾的波浪一般。沒有一處平靜，它們既表現日暮鴉歸的某個田野景象，又表現畫家個人的精神騷動。那些筆觸簡直就像神經線似的，根據非常敏感。可以設想一下，如果這些筆觸全換成細膩的描寫性很強的筆法。像寫實性風景畫那樣，如實再現一片麥田暮色，我們就只能客觀真實地看到一番風景。感受不到畫家如此強烈情緒發泄。中國則是筆墨共性多于個性。

三、中西繪畫用筆感覺之比較

中西繪畫用筆差異還在于用筆的感覺不同，用油畫筆和油畫為在畫布上敷色時，會因畫布的彈性而產生一種快感。隨著運筆節奏，畫布也相應地起伏作彈性反應，似有生命。油畫筆多以豬鬃為亳，很有彈性，即使在板、壁上作畫。也有彈性快感，使得筆意和筆趣都與中國畫迥異。畫中國畫便無這種快感。中國畫是將紙、絹平放在書桌上，或繃平在框架或畫板上來作畫的它們下面多數是硬板，即使墊著毛氈，紙絹也沒有什么彈性，下筆不會有什么反應。但是中國畫毛筆筆毫相對軟許多，它們會產生另一種快感，就是筆情墨趣。畫布和畫筆產生的用筆快感具有一種攻擊樂趣，它會刺激畫家更用力下筆去攻擊，所以有時畫家興奮起來，油畫筆會用力往畫布上壓按和擰轉，這就是中國畫用筆所不允許的。中國畫的用筆也講究痛快。它要求既痛快又含蓄。

四、中西繪畫用筆技巧之比較

中國畫筆和水彩畫筆一樣為尖錐狀，在畫較精的線條或占涂較大點面時，很容易國為用力與筆毫中所含水墨的排出，而由尖錐狀變成扁平狀。出現這種狀態時，水彩畫可以繼續使用，它可能使敷色的色層變薄。但對畫面影響大，如認為色不夠可以再加。中國畫則不能繼續使用這種扁筆，因為它的筆毫中所含水墨已枯，墨量不夠，筆鋒又散而無力，畫出來的線條或點面便會產生扁薄無力的毛病。因此，需要作“旋鋒”處理，就是把筆桿用手指左右轉動。使筆鋒靠在紙上或硯臺上左右扭本，把筆毫重新集合成尖錐狀，以便繼續中運筆。中國畫之所以不使用扁狀畫筆，原因就是扁筆出來的點。線面扁薄。中國事用筆要求有筆力，除了因為材料特性使然。還國為中國繪畫的審美特性。

西畫主要以復線刻畫特像對局部性的用筆便沒有特別要求了，如野獸派大師與蒂斯的《藍色的裸體》這幅畫。西畫從印象派以后，受日本浮世繪影響，由立體性轉向平面性。勾線平滑色彩的東方繪畫形成技巧被借鑒，原本以體積塑造形象，變成主要以輪廓成表現形體。馬蒂斯用線甚為突出。全身除腹部，臀部和右肢略加色塊襯出輪廓，其余只用線條勾畫，但用線就有兩點和中國畫不同：

第一是復線。舉起的左臂和兩條腿的小腿部與腳部，在黑線旁邊還有赫線輔助，使輪廓線變粗，在不肯定中，襯出一種深厚。中國畫勾線像寫字一樣，用筆肯定。不可重復，也不能更改。只畫單線，在單線中分精細中長短。

第二是描、涂、抹。這是三種中國畫禁忌的用筆方法。黃賓虹曾說過：“用筆之弊，一日描，無起訖轉折之法：一日涂，一枝濃筆。一枝淡筆，早開其色，全無筆法；一日抹，如抹臺布，順搶而過，漆帚刷成，無波磔法”。波磔就是一波三折的用筆變化，若要這樣來檢視油畫用筆，便一無是處。馬蒂斯這幅女人體，線條只為求勾畫大體輪廓，并不講究韻味，所以不會有起訖轉折，只能算描。油畫以色彩構成，色相復雜，不得不一色接著一色，色與色之間的銜接，有時不免需要刷涂暈化。在畫大面積的墨和色塊時，中國畫仍需要求用筆要有提按，有力度。原因是中國畫的材料特性決定的，但油畫不存在這種材料問題。它無論怎樣平抹，色層都有一定厚度，不會產生扁薄的弊病。如果不允許抹筆，油畫則無法畫了。

中國畫用筆的講究，超乎一般行外人的想像。可以這么說，它是中國畫技法的核心，也是中國畫本質的一種基因。從謝赫在理論上總結用筆重要之后，歷代畫家和美評家、史論家，都把用筆擺到技法之首。唐代美術史論家張彥遠指出：“夫特象必在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于用筆，故畫者善書”。

這就是說，用筆是造型的基礎。但它不是僅僅把形象畫像就夠了，而是還要有對象自身的“骨氣”。“骨氣”包括“骨”與“氣”兩個含義，“骨”是形象的物質因素，“氣”是形象的精神因素。但這還不夠。勾畫形象的線條本身也得有力，這除了因為有力的線條才足以描繪形象的生命力外，還在于線條受到書法美學影響。要有力度美。用筆的重要性，在張彥遠之后，便成定勢。

不少人認為中西繪畫的區別在于中國畫以線造型，西畫以面造型，我認為不是。中國畫只有白描、工筆畫重彩勾線，水墨畫以點線面綜合造型，沒骨畫根本不勾線。西洋畫早在古希臘初期繪畫中，就已用線造型，中世紀宗教繪畫線也運用不少，近世就不必說了。因此，以用線用面卻別中西繪畫，沒有抓到本質，其本質在與用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