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比橘子黃那么一點

浮塵

你看：天上有沙 空中有塵

春天在枯黃的幕后

只露出一襲淺綠的衣角

北方一年一度的咳嗽又犯了

那些城市中的可憐人

多么像走動的吸塵器

風把一個老人的風箏吹斷

掛在電線上 也就算了

可不該再讓一個孩子哭泣

你看：日光黯淡 鳥雀無影

電視塔形同巨大的注射器

什么藥劑能緩和春天的病情

我調慢了生活的時針

輕輕撣落自行車上的浮塵

前行的途中將盡量低下頭去

這些花呀，這些草

這是薄荷，這是薰衣草，這是留蘭

這是迷迭香

這是仙人掌，這是曇花，這是蟹爪蓮

這是綠蘿，這是吊蘭

這是我

這是我

這是玉樹，這是海棠

這是文竹，這是百合，這是紫羅蘭

這是水仙，這是郁金香，這是茉莉，這是波斯菊

這些花

這些草呀

喝水，多些少些，無所謂

它們不會沖我叫喊，獻媚，撒嬌，它們是自由的

想開花就開花，不想開，我也不去強求

我就在它們中間

這樣活著

對生活的需求

比它們也多不了多少

不可能深入一個人的悲傷

你可以像氧氣，深入一個人的肺部

深入他的血液和骨髓

你可以被一個人的快樂感染

像一圈圈漣漪

瞬間就蕩漾開來

當然，你可以是一個大夫

打開一個人

從里到外檢查他的病痛所在

但是，你不可能深入一個人的悲傷

不可能從泥沼中

拉出那個慢慢陷下去的人

即使，你感應了

你體會了，理解了他的悲傷

可你也替代不了他

一個男人走在街頭

突然停下來痛哭失聲

淚水淹沒了他的眼睛

春風吹皺了他的面孔

那么多路人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誰也不知道

他的悲傷來自何處

中年之樹

并非只為可憐的樹木而寫

沒有人告訴我，他們是從哪里搬遷來的

我肯定，他們根部攜帶的少許泥土

曾給予過他們多年的滋養

這些中年之樹，如今

被剪光了頭上的枝杈

斬斷了腳下的須根

赤條條地，被一輛輛卡車運送到了這里

像一個個受刑的男人

草繩捆綁著他們粗壯的身體

命運之手又和他們

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他們背井離鄉，離開生養十幾年的土地

在一條城市新辟的街道旁

被移植到另一個坑里

人類不想重新做人

卻要讓他們重新做“樹”

俗語說：人挪活，樹挪死

可城里人偏偏要挑戰這個常理

為了早日綠樹成蔭，為了早日大樹成林

把這些中年之樹移來以解燃眉之急

從今以后

這么粗的樹，要像小樹苗

重新學習吮吸

光頭上要長出新發

斫斷的根部要努力

長出新的根須

你看，去年在這個坑里種下的

已經枯萎，根子都爛了

那有什么關系

刨出他們吧，碗口粗的樹

現在最適合做柴禾

每年都有專項財政支持

浪費幾棵樹沒有什么可惜！

你看，即便有活下來的

枝干稀疏，垂頭喪氣

也失去往日生機

你看，一場場沙塵暴襲來

他們像兩排吊唁的隊伍

在街道上頹然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