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事功、徒具其形

[摘要]沸沸揚揚、氣勢十足的《滿城盡帶黃金甲》風頭已過，留給我們無盡的思考：中國電影所謂大片沖擊世界大獎的夢想和圓夢過程告訴人們，沒有點點滴滴血汗的積累作基礎，妄想靠形象工程一夜之間問鼎奧斯卡，正是當下中國人的浮躁心態，由此給社會帶來許多問題。

[關鍵詞] 《滿城盡帶黃金甲》 形象工程 浮躁心態

從造勢看，影片《滿城盡帶黃金甲》(以下簡稱《黃金甲》)給人的印象，確乎是一部大片，有十足的架勢沖擊“奧斯卡”。但是，到現在“什么名劇改編、名角兒、名導、名制作、名××麇集一身”的《黃金甲》。也只不過僅僅入圍了第79屆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獎”提名，能否獲獎還是未知。而3.6億人民幣所激起的炫目刺激在國人的心中也只剩下了“惋惜”。當圍繞著《黃金甲》的炒作、褒貶和批評慢慢趨于平靜的今天，靜下心來、回過頭去，我們發現老謀子以及老謀子為代表的“第五代導演”拍攝所謂中國大片的動機和當下各行各業、各級各類的中國人心中的各式各樣的“大國”情結如出一轍，所以，《黃金甲》實力上的不濟和形式上的極度渲染，正是眼下中國人急功近利心態的折射，是許多問題產生的癥結。

這還得從《黃金甲》本身說起。

老謀子們拍攝《黃金甲》等所謂大片有一個堂而皇之且崇高偉大的理由拍出有國際影響的大制作。振作中國電影，使中國電影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其具體而明確的目標就是拿“奧斯卡”?！皧W斯卡”是以西方人的價值觀和審美標準為主要依據的電影大獎，評獎過程的參與者，從觀眾到評委也大多是西方人。這樣中國的導演想當然在大片制作上就向著西方的大片靠攏。但他們只是學來了皮毛：注意了大場面、大制作和高費用……獨獨失去了大片的靈魂，只注意了評委的口味，而失去了中國人的欣賞習慣。

所以《黃金甲》也就是在形式上有大片外在表征而已，其底蘊則去大片遠矣。

理由如下：

一、為形式而形式，情節漏洞百出

影片最大的硬傷在于王后的殺王動機。她已經忍了梁王2O年，非得在重陽這天魚死網破？這條無法解釋的邏輯主線構成《黃金甲》的最大硬傷，影片由此步《夜宴》、《十面埋伏》、《無極》的后塵再次墜入概念化的窠臼。其次，黑衣人被太監秘密領進王后的寢宮，出去時卻獨自一人在皇宮里到處亂逛，皇宮是菜市場嗎？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為了讓蔣氏能見著王，故事才能向下進行，才能騙取老百姓的銀子。再比如太子告訴了王王后的叛亂，王竟能在短時間內調集如此之多的兵力來對抗杰王子的御林軍，即使你能調集這么多人，但是能在短時間里建構如此精密的軍事工事也是天人難書之事，即使你的工事如此完備，但是沒有經過嚴密的演習，如何能夠有這么嚴整的攻勢，要知道，只有杰王子的御林軍才有機會對皇宮的工事進行演練，臨時調集的烏合之眾們根本沒時間熟習這套工事。這里顯然是導演在把毫無邏輯的劇情強行拉向結局。這些典型的為形式而形式，造成許多情節上的漏洞。

二、為形式而形式，只有刺激沒有感動。

在某種程度上，《黃金甲》像是在展示一套儀式，從對王后喝藥過程的刻畫、王的珍藥漢方桑拿的拍攝、政變中黃金甲與白銀甲的人海對抗、尸橫遍野后宮廷太監流水化的清理過程……影片中，充斥滿目的既是生命，也是死亡——無論是人從鮮活到被殺戮，還是菊花從舒展到被踐踏，都仿佛被儀式化成為了一個不夾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程序，生命成了比菊花還容易凋零的浮塵，儀式過后，用清水一沖，用地毯一蓋，再用菊花一掩，頓時又是一片繁華，然而。面對這樣的繁華，試問又有誰激動得起來呢?

而且，由于張藝謀沉迷用大面積的色塊充斥整個畫面，就使得黃甲軍團和銀甲軍團這場萬人大戰成了銀色和黃色兩種顏色的對壘，失去了人的痕跡，以至于有的觀眾將實拍的兵士誤認為是數碼制作的。人的功能只是色彩交鋒中的一個像素，既無立體感。也無情感可言。

還有殺手追殺將太醫一家時。在那山谷里，用得著“從天而降”嗎?就殺那么幾個柔弱之人，何必如此費神呢?導演啊，這不是為情節而情節、為精彩而精彩嗎?

再如小王子這個角色的設置，完全只為了與《雷雨》原著人物框架相應，在這部電影里，沒有任何人性可溶性。說他和后是母子，一點不像，因為她對他沒有流露出一點情感。這樣，小王子最后僅因知道她與太子的私情就殺了太子，顯得也太過突兀了。讓人感動不起來。不過，除了小王子，誰來殺死太子？殺不死太子。悲劇就不像悲劇了。當然，在這部電影里，即使殺死了太子，也根本沒有震撼人心的悲劇力量。因為所謂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太子既不是忠于愛情的情人，也不是尊崇孝道的兒子。殺了就殺了吧，活該而已。所以，殺死他只是為悲劇而悲劇罷了！

這樣看來，老謀子現在的片子給人的感覺就是架勢很大，內容空泛，過分注重形式和色彩的外在感官刺激，以致造成形式的喧賓奪主，使劇情失去了應有張力，情感的觸動顯得微不足道了，更談不上情感的震撼。

三、為形式而形式。只?？樟翛]有靈魂

《黃金甲》談不上改編、而是模擬了曹禺的《雷雨》。原著的主題是對父權制封建社會制度的強烈批判，有著當時現代人的先進思想和進步意義，由于舊倫理道德的毒害使得劇中的每一個人物或多或少成為悲劇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是值得同情的。而《黃金甲》雖然還是悲劇的樣子，但究竟在表達什么很是令人費解。整部電影顛覆了我們關于“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這樣一個基本的倫理邏輯，影片中，我們說不出哪個是好人，我們只能用誰比誰更壞來整理故事線索，最終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大壞蛋戰勝了中壞蛋，中壞蛋戰勝了小壞蛋。影片傳遞給我們的一個觀點就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背負“拋棄妻子、爭權奪位、謀害王后、暗殺原配、逼死親兒……”一系列罪名的。“王”，竟是故事最后的勝利者，別人都死絕了，他還霸氣地活著。這樣的人物，被導演拍得光彩照人、形象高大，不知道導演究竟想干嘛？電影不是純娛樂藝術(事實上連娛樂的功能也沒發揮出來)，它還是肩負道德建設思想教育責任的藝術。而影片這種錯誤而混亂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是多么可怕的精神毒害呀！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黃巢詩是以寫意的手法彰顯了農民起義對核心權力的反抗和挑戰，遺憾的是張藝謀卻將之實化為一座黃金打造的城池，強調意識覺醒的《雷雨》套用在《黃金甲》的宮闈密謀上，脫離了靈魂而顯得大而無當。影片的形式已經完全的凌駕于內容之上了，他打造了一個華麗的宮殿，一片迷離氛圍，一場盛大的表演，可就是少了一段婉轉的故事。

可見?！稘M城盡帶黃金甲》顯然是帶走了《雷雨》的故事，但卻沒有帶走它的靈魂。《雷雨》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為故事本身與時代背景是不可分割的，家庭內部的；中突和矛盾是那個時代的縮影與寫照。而《滿城盡帶黃金甲》是把一個同樣的故事轉換了時間和地點，它就只剩下宮廷的心機和陰暗了，沒有大家庭背景的家庭問題顯得那么空虛和孱弱，《黃金甲》是在用一個最龐大的規模、最華麗的色彩、最宏偉的氣勢來講述一個最孱弱的故事。當然留給觀眾的只能是一種不平衡的、怪怪的感覺。

很顯然，中國還拍不出《大兵瑞恩》、《勇敢的心》、《泰坦尼克》，我們有的是《英雄》、《十面埋伏》、《無極》、《夜宴》和黃金甲》。而這些都只不過是用形式上的假和大，內容上的空洞和感官上的刺激來糊弄我們觀眾而已。沒有婉轉動人的故事，缺少撼人心魄的情節，更丟掉了人性真、善、美的靈魂敘述。幾千萬、幾個億的“大片”，既不代表中國電影的實力，也不能證明中國的強大，只是昭示著中國的電影還要在浮華和做作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由此使我們想起當下中國人的浮躁心態：急功近利、目光短淺、不重實效、只重形式。為提高國家的綜合實力，經濟建設空前繁榮。GDP上來了，但國土、礦山、各種能源遭到掠奪性開發和破壞，生態環境異常惡化，中國可持續性發展能力迅速下滑。為塑造體育強國形象，國家花巨資搞競技體育，金牌多了，但全民健身開展起來了嗎?人民的健康水平有多大提高呢？為所謂的電影大片，借來了大場面、大規模、高花費，卻失去了電影作為電影的靈魂、責任和民族的欣賞習慣：2000萬、5000萬、3.6億的白花花銀子，統統打了水瓢。為了“世紀一流大學”夢，并校、蓋樓、上設備，就是不抓大師的培養和學術的提高，但只大學門口就動輒幾百萬、幾千萬合肥工業大學校門500萬元、浙江城市學院北大門800萬元、南昌大學校門2000-3000萬元、山東聊城大學校門造價居然達8000萬元……而最新的權威機構公布的世界大學綜合實力排名榜上中國無一能進前100名，北大、清華的排名又下滑了。

地方政府也不示弱，打著招商引資、改善投資環境等冠冕的旗子，政府大樓越蓋越漂亮、辦公設備投入越來越巨大：僅有10名工作人員山西省忻州市煤礦安監局，卻有四五十間帶衛生間的超大面積的辦公室：安徽阜陽穎泉區政府耗資千萬元建白宮式政府辦公樓。有36套超大面積住房：濮陽縣委縣政府豪華綜合辦公大樓落成已有兩年多。至今仍欠100多萬元的工程款未付……經濟繁榮、領導有為的形象工程是建立了起來，但浪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使當地的百姓原本拮據的生活雪上加霜，執政黨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民間也充斥著顯擺、裝闊之風：豪華婚宴、喪事大操大辦、孩子生日、老人壽誕……

個人也不遺余力地用學位、職稱、各種頭銜來包裝自己，就是不能靜下心來學點兒真東西，所以到處在買和賣假文憑、假職稱、虛頭銜，假證書、粗制濫造的論文著作…一

從上到下，從政府到民間，從團體到個人都無一例外的被浮華躁動的心態包圍著?！饵S金甲》正是在這種心態下必然的產物。每個人都揣著一顆向往黃金的心。拼命的奔跑去追逐那些虛浮的東西。功利的現實遮蔽了我們心底最初的愿望，我們每一個人除了現實生活的角色之外，還有多少心靈的理想能夠得到尊重呢？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黃金甲》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