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文藝片《生日快樂》的敘事分析與主題呈現

[摘要]文章就敘事結構、敘述者設置、細節描畫幾個角度分析影片《生日快樂》在整體敘事的精彩之處。由女性視角與旁觀審視的雙重視角觀照，影片的內在敘事折射出對現代人情愛關系的深入反思。

[關鍵詞] 敘事結構 敘述者 雙重視角 情愛觀

時下的中國電影大片當道，然而在呈現一場場視覺盛宴的同時，卻難掩其內在敘事的蒼白與空乏。相形之下，2007年初電影《生日快樂》這部小成本制作、冷院線上映的愛情文藝片顯得不俗。電影源于劉若英含蓄雋永的原創散文故事《happy bI birthday》，經由女性主義色彩極重的電影人張艾嘉編劇，由愛情片導演翹楚馬楚成導演，再加上奶茶式的本色傾情出演與古天樂溫柔內斂的氣質呈現，整部電影畫面干凈溫暖充滿生活氣息，而敘事則舒展流暢又韻味悠長，隱約的女性視角經由馬楚成的審美觀照更趨審慎與多元，影片的整體敘事折射出現代人情愛觀念的深入反思。

首先我們看整個的電影敘事結構，故事的主線是小南與小米兩個都市年輕人的愛情，故事的發生時限從1996年延續至2006年，十年的物理時間在情節設定上被勾連到一個敘事母題：小米的生日。由此情節處理上顯得張馳有度，很好的揭示出兩人情愛關系的起落轉承，并由此彰顯出在此過程中現代情愛關系中男女主人公的心路歷程。電影的序幕部分便是1996年6月7日，小南與小米相愛之后的一個生日的場景，為了給彼此一個驚喜而相互錯過，這讓所有曾經情思萌動的觀眾很自然的產生共鳴，空落又甜蜜的初戀情緒會讓觀眾與片中主人公處在一種共同的情緒體驗之中，共同進入影片的世界。而在敘事結構上，電影的開頭卻以倒敘的方式展開。第一場戲。時空快速轉入十年后，此時已是2006年，同樣是一個細雨纏綿的天氣，小米的生日已過去兩天，小米沉浸在某種舊有的回憶中，百千惆悵、萬分焦慮，卻仍然未等到來自小南的祝福，這在受眾的心理上會產生較大的懸疑與期待，很想知道十年里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么？情節的發展由此轉入線性順時敘述。依然以小米的生日為母題展開敘事，生日的戲共有四場。第一場便是序幕的部分，第二場是剛剛的那一場倒敘，轉入順時敘述之后有兩場，一場是此時小南已經去美國讀書，分開而不敢互相承諾什么的兩個人，場景中呈現的是正在考駕照的小米接到小南生日祝福電話的時候開心到忘形的樣子。另一場的開場時間同樣閃回很多年，小南已回香港，而小米卻又去日本留學，依然沒有勇氣說出愛與承諾的兩個人，孤身在外的小米收到醉酒房東的騷擾，在驚嚇恐慌的情緒中收到小南的生日祝福。帶給小米無盡的溫暖。影片最后關于生日的一幕是首尾照應的，籍由敘述人的視角告訴觀眾真相，2006年在小米生日的時候，小南離開人間已經近三年了。三年里所有的生日祝福都是小南生前囑托，也許這樣的祝福會一直下去，也許不會……影片以沒有結局的結局帶來更耐人尋味的結局。十年間男女主人公之間復雜的情感關系與各自的錯雜情緒，于四場生日的戲串起、展示，在敘事結構上可謂精妙。

再說一下敘述者的設置，原創故事中是第一人稱視角去看第三人稱他們(小米與小南)的故事，而電影創作出小弟這一角色作為敘述者，作為兩人共同的朋友，小弟即是兩個人情感歷程的見證者，同時也是故事中的人物，劇情需要的時候他可以參與到故事中去，又可以跳出來以旁觀者的視角交代兩人的關系，同時勾連起情節的演進。故而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限知視角與非限知視角的融合，得益于此，電影情節有很自如的發展與勾連。在非限知視角的觀照下，以旁觀者的立場審視男女主人公的情愛關系，帶出局外人的理解，同時這個時候作為非限知視角的小弟將取得臺下受眾的認同，或者說不知不覺中我們會隨著小弟的視角去想兩個人到底怎么了。而由兩個人延伸及更普遍而一般的現代都市年輕人的情感關系又到底怎么了。而當處于限知視角作為故事參與者時，小弟的角色將一起加強敘事力度。例如我們為什么會相信小南編造的已娶她人的結婚謊言，是因為情節的演進中，小弟確實相信了他的好朋友的話，同樣仰賴小弟限知與非限知視角的轉換，在敘事格局上，小南死去的真相才可以揭示的具有敘事力度而不打破整個的情節構想。在后面的一場戲中，小弟再次轉入全知視角，在小弟這里一切真相大白，也就相當于在觀眾這里真相大白，此時躲在衛生間哭到崩潰的小弟也許明白小南最后一次來理發店所說的話的深意“幫我好好照顧好小米，還有你自己。”而此時的觀眾也將被這樣突然回味過來的真相所震撼，明白得了絕癥之后的小南為他所愛的人的良苦用心。故而這一敘事者的設置在影片的敘事結構上是很成功的。

《生日快樂》內在敘事的考究更體現在貫穿整個影片的細節處理的工夫上。這樣的細節從男女主人公的一貫的著裝風格到小南病情的鋪墊與設置可謂比比皆是，細心的觀眾都將發現對這些細節的周全考慮，無處不再提醒大家這是一部精心而為之作。我們試圖窺一斑而見全豹。一個細節是小米吃火鍋及其惡作劇。小米愛火鍋首尾貫穿，從第一次在小米家吃火鍋開始，無意問小米拋肉丸濺了小南一身成為兩個人開始親密又放松的契機。這個細節處理在這個情節發展中出現，成為兩人內在感情的傳神寫照。再一次吃火鍋的場景是在好朋友的聚會上，看似分手很久的兩個人，此時的小南已經條件反射一般對小米拋肉丸的惡作劇嫻熟應對，就像從未分開共同生活多年的夫妻。最后一次出現麻辣火鍋已經到了小南深知自己身患絕癥時，帶著小米最愛的麻辣火鍋料，小南來小米的家完成他最后的告別。看小米再次上演這一惡作劇，一個百感交集、欲言又止，一個卻全然不知沉浸在再次見面的快樂里，巨大的情緒落差對照之下呈現出極大的敘事力量，而這是由好的細節場景做到的。同樣的細節還有小米喝咖啡的習慣，事隔多年，小南依然習慣性的向小米的咖啡里不停的加糖，就像每天都在做一樣自然。這些非常生活化的細節處理會讓任何一位細心的觀眾為之心中一動，對小南對小米的深情有了然于心的領會。值得一提的還有縈繞在耳畔的那首歌《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兩人初始的時候，在KTV，小米很隨意的點了這首歌給五音不全的小南唱，“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可以等待”，看似無意，其實確是電影敘事的別有用心。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兩個人，相戀、分開、再相遇，又唱起這首歌，曾經只能唱對兩個音的小南唱準了很多。最后這首歌響起是小南訣別小米那一場，此時鏡頭由小米的視線推進，望著這個溫暖的背影，聽著這一五音不全的嗓音已經可以很好的哼唱這首歌，此時的小米卻依然沒有信心與勇氣走出一步，而唱歌的人此時必然已是全然明了歌曲的寓意，個中曲折溢滿心懷，而觀眾要更晚些時候才明白這深意，到時歌曲所表達的情懷也將觀眾再次帶入整個情景之中。這首歌所表達的情懷與整個故事中兩個人的情感深深照應，甚至一語成讖，與電影敘事的深在用意疊合在一起，這樣的歌聲縈繞在整個的電影敘事中，共同構成電影的內在主題對現代情愛觀的深入關注與醒思。

上文著力梳理了影片在敘事上的精彩之處，而由電影的敘事必將帶出其內在的情感取向與價值關懷，也就是所謂的主題意蘊。《生日快樂》在放映之前，曾有媒體報道過所謂剪輯之爭事件。(1)眾所周知剪輯對于影片的重要性，到底出自張艾嘉之手還是馬楚成之手，必然影響其敘事基調。無疑多沾染張艾嘉的色彩會使得作品更傾向于女性敘事視角，而若是馬楚成作品，無疑將締造又一出淡雅、干凈、唯美而又雋永深長的愛情。而事實上作品超出了個人的個體風格，傾力合作獲得了多元也深八的敘事意蘊。關乎女性視角的情愛自省，同時也在一種性別色彩不那么突出的一般性立場對現代情愛觀有審慎深入的醒思。

整個電影敘事給出觀眾比較一致的感受是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其實彼此相愛，但是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悲劇性的原因并非來了任何他者的干擾或者社會的外力，而是源自于當事者自身的情感姿態。這籍由小米的口說出，她寧愿不要做情侶而是做比好朋友還好的朋友，“我是要一輩子見你的”，而這句經典臺詞的潛臺詞才更揭示某些現代人對情愛關系的基本體認。好朋友可以守候終生，情愛關系卻脆弱而不確定，所以小米就算認定小南已另娶她人，依然認定兩個生命之間有讓她終生都不會失去的某種情感勾連。這揭示對情愛關系非常不信任的現代人卑微可憐的情感狀態，也一定程度上呈現出了現代人情愛觀的脆弱性。表面來看，小米對待愛情的不安情緒源于她的童年陰影，母親出走的鏡頭適時的在影片中閃回，無論是小米婆婆突然失蹤之時，還是小南遠走美國之時，突然之間痛失親近之人的壞感覺會隨著這個鏡頭的閃回加強小米的心理恐懼，影片也似乎以此試圖說明兩個人無法在一起的主要原因。但是更深層的原因并非僅止于一個具體的個體(小米)因為個人特殊的人生經歷而導致，影片引領出更普遍一般意義的反省。這來自整個現代社會普遍性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在現代的情愛關系中這種不信賴感產生的焦慮與不確定性尤為突出。不僅小米自己以為小南花心。就連兩人共同的朋友們也覺得如此，由此小弟與小米甚至小米父親才都那么輕易的相信小南結婚的謊言，這是敘事中很關鍵性的情節過渡，而其之所以合理源自于現代人慣常的情感觀念對情愛關系的脆弱與不確定性的一般判定。可以說，現代人并不缺乏真心與真情，卻沒有安放真心與真情的合適場域，現代都市人的精神生存空間里，沒有了真情感自然流露及足夠信心去表達與追求的足夠領地。那么剩下的，當真情不敢給出的時候，也許現代人的情愛生活里可以質實的抓住的只剩肉體片刻的溫存。

影片并沒有回避這一點，因為沒有回避它便不止于一部浪漫純情的愛情片，而獲得了揭示現代都市男女現實情感生活的敘事能力。小南自始至終愛著小米，但這并不意味這會守著這份情感矢志不渝，在空虛寂寥的日子里仍然選擇與她人同居，帶來些許慰藉，而這其實更切近現代都市男女的真實生活，內心深藏著某種深重情愫，卻在別人的懷抱中麻醉自己。感情不夠信心走進一步的男女主公沒有足夠的心理力量承擔一生一世的情愛承諾，也只好可憐的抓住眼前觸手可及的性愛的歡愉。這是影片可能引來爭議的地方，它涉及欲望、責任、情感之間的復雜關系，而影片很傾向于呈現出的是現代情感關系的脆弱性，生命無法承受愛情之重，那一點性愛的溫存顯得可憐又可悲。如果影片內在觀念上對現代人的情愛關系足夠有信心的話，那么影片男女主人公的關系走向肯定不是這樣的情節設定。也許會是小南對愛情的信心與執著感染小米走得出情感障礙，成全完美的愛情。但是影片讓小南得癌癥死去，當然敘事的張力上非常夠，因為悲劇性的不完滿至少成全了小南的真心。但是這種成全不可避免的透著無奈，這無奈源自整個電影在內在敘事上對現代人情感姿態的醒思。

說到所謂女性視角的問題，我們諸上的分析其實可以見出，在試圖探索呈現男女主人公的情愛心路歷程上，一直有雙眼始終在看，她是小米的眼腈在看小南，而上述所論對情愛的不信任與焦慮感也根本上來自小米，她去審視、感受、領會、表達，影片對小米的情感心理軌跡的刻畫曲折有致，相形之下，男主人公相對成為女主人公審視情感的情愛對象物，在角色的設定上，沒有站在男主人公的自我視角上去審視兩人情感關系的個中就里。故而可以說影片有其隱在的女性視角，但是影片卻不全然自覺的貫穿女性視角，在小米的視角之外還有一雙眼睛。她似乎疏離于兩人之外，以一種旁觀的審視姿態去看，這構成影片敘事視角的雙重性，故而也使得女性色彩沒那么強烈，由此也可以說影片試圖反省的現代情感觀是更一般意義上的揭示。而這個更一般意義的揭示值得觀眾在唏噓感嘆之后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