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醫院里的笑聲

劉漢英／編譯

“老布克完了!老布克住進臨終醫院了!”“你肯定？”“沒錯。電視新聞都播了。”“他什么表情？”“他還在說笑話，只是他的養子養女們在流淚。”

人們談論的這個人就是美國幽默語言大師阿爾特·巴克伍德。

2006年的早春，雪雨交加，老布克的心情如同屋外的冰雪一樣寒冷、壓抑。他因為腳痛，一條腿截了半條。這個打擊讓一向樂觀的他對現代醫學失去了信心。加之經濟的原因，他中止了每周三次、每次五小時的透析治療。決定到臨終醫院里去等死。醫生斷言，像他這種情況，頂多能活兩星期。

華盛頓救護醫院實際就是臨終關懷醫院，是通往天國之旅的最后驛站。凡來此小住的病人少則幾天，多則幾周，都會步入天國。醫院可以同時接納14位病人，病人住的是賓館式的病房，享受的是家庭式的服務，事事周到，透過各個房間的大玻璃窗能看見外面花團錦簇，綠樹成蔭，真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只是，你想住進來可不容易， 申請手續的復雜比進哈佛大學都難。

老布克一來，醫院一改往日的沉寂，變得熱鬧起來。盡管他哪也去不了，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沙發上。只要有客人造訪，他就像健康人似地談笑風生，眉飛色舞。老頭兒年輕時大學輟學，參加過二戰，干了一輩子記者和作家。來探視的人有同學、戰友、同事，前航天員約翰·格林、前國家廣播公司總編湯姆·布拉克、作家拉塞爾·貝克、前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主編沃爾特·康克特等等。法國大使也來了，表彰他在法國從事新聞工作14年所做的貢獻。他的文章詼諧幽默，睿智風趣，崇拜者眾多，都來看他，把病房門都要擠壞了。來的人都帶著禮物，玩具、寵物、繪畫、雕塑，五花八門什么都有。一位女士送的是電腦和打印機。他還收到來自全國各地的3000多封信。所有的人都想讓他快樂。一天，他說自己夢見了牛肉三明治，第二天就收到了四份牛肉三明治和多束鮮花。他沒曾想，臨終這段時間竟是他一生最受關注的時光。

老布克把他的病房叫“我的沙龍”。這里安靜舒適，有搖椅、桌子、圖書室、兒童室，還有一個大金魚缸。他天天和朋友聊天、看電視、讀書、打盹，晚上才回臥室。他的專欄文章依然在《華盛頓郵報》上每周兩篇與讀者見面，從沒間斷。老布克喜歡老照片，他讓人把一些從前的照片，翻印好貼在墻上，其中有幾張是前女友的照片。他說這樣布置，自己好像回到了從前。

老布克和客人們在客廳里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他是中心人物，凡是他能想起來的事什么都談，天上地下，古往今來，隨心所欲。主人還不時地即興開開玩笑。比如，朋友們開始商議主人的問題，只要話匣子打開，不知不覺地就扯到他們自己身上去了。主人會說：“你們在談自己的事，我該向你們收費，每小時75美元，只是我不好意思在臨終看護所里掙錢。”律師鮑博·巴勒特來了，布克對鮑博說：“你要是能把我的書賣到700萬美元，像你推銷希拉里·克林頓的書那樣，我就不想死了。我去透析。”

有時候，如果老布克開個頭，大家也談死亡的話題。他說這樣可以讓大家分擔死亡的恐懼和困惑。老布克最愛說哈姆雷特的那句話：“是生存還是死亡——這還是個問題。”有人問他會不會有來世，他回答：“如果我去了那邊，我會打電話告訴你。”朋友問：“你到了天堂卻是個窮人，你會努力致富嗎？”他說：“那當然。那可是人人都會做的天堂夢。”朋友說：“你不怕繳稅？”他回答：“天堂里沒有稅，要么咋叫天堂呢？”他和朋友們玩一種游戲，就是參與者要一次說出五位想在天堂見到的人，并且說出想見他們的理由。老布克說出五個人的名字，把朋友們又逗樂了。前四位都是已故女明星：伊娃·加德納、格瑞絲·凱莉、瑪麗蓮·夢露、麗塔·海華茲，第五位是猶大。“為什么要見猶大？”“我要問他，耶酥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耶酥的好友還是叛徒。有人說是耶酥請求猶大去告密；有人說是猶大自己要去告密。我進了天堂，一定要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隨著時間流逝，老布克成了臨終醫院的招牌病人。因為他一再拖延時間，沒有按計劃去死。他的腎竟然有了一些功能恢復的跡象。醫生覺得不可思議，朋友們認為這是奇跡。有人來告訴老布克，說是醫院的人拿他在外面宣傳炫耀。醫生解釋說，他們是想以老布克為例，讓更多的人了解臨終醫院。老布克說：“當廣告明星，我喜歡，廣告費嘛 ，我不計較。”

在臨終醫院里生活了五個月，醫生見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醫療保險也負擔不起，就請他回家養著去，他倒成了臨終看護基金會的年度人物。 老布克說：“我在這里過得很好，沒想到走向死亡是如此令人愉快。”老布克的話現在成了掛在人們嘴上的玩笑：“想快樂，就去臨終看護所。”

老布克回家養病半年，不僅仍在寫他的專欄，竟然還寫了一本新書，取名叫《別急著說永別》。他用輕松調侃的語言記敘自己在臨終醫院里的生活，字里行間都縈繞著他的笑聲。他在書的末尾寫道：“我不知道我在自己家里還能活多久，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到時候，希望諸位不要認為自己又在上當受騙。”

老布克的最后一篇專欄文章《一萬億再加一個零》登在今年1月2日《華盛頓郵報》上，評論小布什政府預算赤字對百姓生活的影響。僅過了半個月，人們在各家報紙上看到了老布克的訃告。老布克從不希望人們為他難過，他要人們像他那樣笑口常開。你瞧他的創意：“請為我唱一支我喜歡的歌《丹尼小子》。葬禮之后，酒會招待。”

［編譯自美國《華盛頓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