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熱播的電視劇《新結婚時代》和《雙面膠》里,劇作者在精彩的“婆媳斗”背后設置了直面現(xiàn)實的重要情節(jié),顯示了轉型期社會不能承受各種壓力的婚姻悲劇,也顯示出作者深廣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精神。這使兩劇充滿悲劇意味。
關鍵詞 《新結婚時代》 《雙面膠》 婚姻 悲劇
在近期熱播的婚姻情感大戲中,《新結婚時代》和《雙面膠》以下分別簡稱《新》和《雙》倍受矚目。前者是寫過過牽手、《中國式離婚》的“中國婚姻第一寫手”王海翎的最新作品,而后者是根據(jù)火爆網(wǎng)絡的六六的同名小說改編。兩部電視劇都創(chuàng)下了很高的收視率。在我看來,這兩部佳作有共同之處,就是真實、細致地反映了中國轉型期社會的婚姻狀態(tài),展示了當代婚姻在各種壓力面前的不能承受之重,刺中了現(xiàn)實婚姻的死穴。
人們討論這兩部劇,大多從“婆媳斗”的角度,得出“婚姻不僅是兩個人的,還包括雙方的家庭和與其家庭有關的社會關系的總和”的結論。從表面看,這兩部戲確實都講述了這樣的故事,即相愛的小夫妻如何因為雙方的家庭而反目成仇甚至陷入離婚的境地。北京姑娘顧小西與來自沂蒙山區(qū)的何建國(《新》),上海女孩胡麗鵑與來自牡丹江的李亞平(《雙》),本來都是讓人羨慕的一對,而屢屢打破小家庭平靜的正是男方家人沒完沒了的瑣碎干擾,傷害了雙方的金錢、面子和尊嚴的底線,最終導致了婚姻的解體。劇中最精彩的情節(jié)是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婆媳斗”,顧小西與建國爸爸如何不屈不撓的討價還價,胡麗鵑與亞平媽媽怎樣頑強地有來有回。從《孔雀東南飛》和陸游“釵頭鳳”里,人們對惡婆婆對無辜兒媳的欺壓已經(jīng)耳熟能詳,新世紀的現(xiàn)代兒媳們卻敢于反抗,熒屏上一時硝煙彌漫。現(xiàn)代兒媳與傳統(tǒng)婆婆(公公)的沖突無疑是兩劇有趣的“看點”。
但是。兩部劇作都沒有停留在滑稽的“斗法”層面。在熱鬧的“婆媳斗”背后,劇作切中了現(xiàn)實的命脈,擊中了人們最敏感的神經(jīng)。婆媳沖突的根源在哪里?在于兩家不同的經(jīng)濟基礎和價值體系。當下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經(jīng)濟發(fā)展嚴重不平衡,北京、上海與沂蒙山區(qū)、東北老工業(yè)區(qū)的差距是顯而易見。城鄉(xiāng)差距、地區(qū)差異必然會給婚姻中的小夫妻帶來壓力。來自貧困的男方家庭的經(jīng)濟要求使小家庭風雨飄搖。而最終壓倒婚姻的最后的稻草是與現(xiàn)實中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的房子、教育和醫(yī)療。劇作者在這里表現(xiàn)出真正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不粉飾現(xiàn)實。不逃避問題,深刻揭示了當下婚姻中的青年人所承受的巨大壓力。不論是《新》還是《雙》。小夫妻都是貸款買的房子,都是準房奴。這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有多好的經(jīng)濟實力來盡孝道,這也是當下許多有孝心有良知的年輕人的困惑和無奈。在《新》里,何建國之所以對家鄉(xiāng)親人的種種無理要求都要妻子遷就的原因是他對自己的哥哥心存內(nèi)疚,在當年抓鬮決定上大學的時候。他的小計謀使哥哥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他“偷走了哥哥的人生”。所以他必須聽家里的話,寧可犧牲妻子的利益。寧可不要妻子也要家庭。如果說何建國的悲劇是中國教育體制改革的悲哀,那么《雙》里,李亞平面對的則是醫(yī)療體制改革下醫(yī)療環(huán)境的惡化和醫(yī)療保障制度的不完善。李亞平的父親得了肺癌,花費了高額的醫(yī)療費用。而單位只報銷400元,面對像個無底洞一樣的醫(yī)院,在花光自己家和老婆家所有的錢后,李亞平悲哀地決定放棄治療。而給本就冰冷的親家關系雪上加霜的是李亞平姐夫集資款被廠長卷跑,丟了老本的胡家與委屈的李家大打出手,什么愛情什么親情在打斗中都煙消云散。表面上是家庭問的一場沖突。而背后看不見的手正是東北國有企業(yè)改制過程中的腐敗現(xiàn)象。雖然小兩口很恩愛,但是在這樣的局勢下感情也一步步破裂。《新》陽《雙》雖然沒有直接面對社會問題,但卻把它們投射在婚姻里,這正是兩部劇與其他關照當代婚姻的劇作的不同之處。顧小西和何建國,胡麗鵑和李亞平都是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大學畢業(yè)。工作穩(wěn)定,事業(yè)小有成就,但是他們的婚姻卻在現(xiàn)實面前脆弱到不堪一擊,承受不了如此現(xiàn)實重負,最終走向解體。劇作的批判鋒芒和力度都是近來作品中少見的。在看慣了“善良”的編劇們編造的家庭和婚姻的童話故事后,這兩部電視劇無疑讓我們警醒。上個世紀末的文壇曾經(jīng)出現(xiàn)“現(xiàn)實主義沖擊波”小說,像談歌的《大廠》、劉醒龍的《分享艱難》等都是敢于直面重大的社會問題的作品,新世紀還出現(xiàn)了關注底層的“新左翼小說”。而影視界雖偶有《生存之民工》作品,但大多數(shù)表現(xiàn)的是一片歌舞升平。遠離現(xiàn)實。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中說元曲“能寫當時政治及社會之情狀,足以供史家論世之資者不少”。觀眾呼喚的正是這樣的劇作。
正因為劇作者有這樣深廣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這兩部戲不可能像一般的“婆媳斗”故事那樣充滿喜劇趣味。王海翎給全劇加了個光明的尾巴,何顧二人復婚,但明顯做作:而《雙》的編劇改變了原作,將李亞平失手打死妻子的凄厲結尾改為分手。但是,就劇作來說,《新》和《雙》仍然是不折不扣的悲劇。“普通人之悲劇”。兩部劇里,沒有一個“惡人”,也沒有“盲目的運命”,只有“劇中之人物之位置及關系而不得不然者”。在《新》里。顧小西努力處理何家的問題。表現(xiàn)出的無奈和煩躁是可以理解的:何建國不顧一切地滿足來自家鄉(xiāng)的各種要求,偏執(zhí)地不可思議是他所處的位置決定的:那個讓人討厭又可憐的何建國的爸爸在他的價值體系里也沒有任何過錯。只是這些沒有過錯的人湊在一起就是互相傷害,共同給婚姻旌加壓力。與《新》舊比,《雙》的悲劇更加犀利《新》的悲劇沒有金錢的參與。在寬容、理解的基礎上有變成喜劇的可能,而《雙》繼承了張愛玲對人性透徹的了解,寫出了金錢的威力下得到彰顯的人性惡。李亞平愛老婆也愛父母、姐姐,希望像個雙面膠一樣粘住這兩類性質(zhì)根本不同的人物。卻沒想到,金錢操縱、激發(fā)下的人性惡毀滅了他的夢想。麗鵑與亞平家的矛盾本來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沖突,觀念上的分歧不會對婚姻造成什么大危害,生活就是由無數(shù)個這樣的磕磕絆絆組成,就像劇中的阿蔡與婆婆,盡管天天吵架,卻仍舊誰也離不開誰。真正使婚姻走上不歸路的是集資款被卷跑。亞平爸爸在兩家的廝打聲中離開人世,麗鵑媽媽在廝打中成了癱瘓。在金錢的巨大隱性威脅下,麗鵑與婆婆屢次撕破臉皮,人性開始展現(xiàn)出惡的一面。雙方都對對方喪失最基本的信任感,都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猜測對方。沖突逐漸升級,直到無法住到一個屋檐下。在危機尤其是金錢危機面前,婚姻中的人際環(huán)境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原作的結尾是亞平忍無可忍中在母親的教唆下失手打死了妻子,與電視劇的結局相比更具有悲劇的典型性和震撼力量。
為了顯示當代社會中的各種婚姻狀態(tài),《新》里還寫了其他幾對“錯位”的婚姻。簡佳與劉凱瑞,是“二奶”與大款的博弈:簡佳與小航,是不對稱的姐弟戀:顧教授與保姆小夏,則使婚姻又退回到了簡單交換的程度。除了顧小西與伺建國的屢遭挫折的婚姻外,這幾對都顯示出理想化的色彩,但又非常真實地顯示出我們這個價值多元化社會對婚姻的寬容和理解。《雙》里為了和胡麗鵑和李亞平的婚姻做對比。還設置了另一對中年夫婦阿蔡和王教授,他們的婚姻生存環(huán)境還要更惡劣,但在面對危機時,相互的諒解和寬容使他們從容地度過了難關。在無形中,劇作者給出了婚姻在現(xiàn)實面前承受壓力的方法和態(tài)度。雖然不無理想色彩,卻到底是顯示了一絲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