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明亮的星座

林敏，女，1982年大學畢業。現供職于淮北日報社。淮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

曾在《安徽文學》、《詩歌報》、《山東文學》、《詩人》、《當代詩歌》、《奔流》等雜志發表詩歌多首，詩集《重拾愛情》由重慶科技大學出版社出版。在《山東文學》、《當代小說》、《清明》、《大時代文學》、《小說家》等雜志發表中短篇小說約20余篇，小說集《流水斜陽》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曾在《人民日報》、《中華散文》、《中華讀書報》、《新華日報》、《新安晚報》、《羊城晚報》、《現代家庭報》等報刊上發表散文兩百余篇，散文集《從左腳至右腳的距離》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一座城市停留的理由》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

如果要在安徽文壇的星河里追尋女作家的星輝，林敏應該就是其中之一了。“隔葉黃鸝空好音”，用杜甫的這句詩比喻認識林敏的經過，是最恰當不過的。我的圈子里，先后有兩個人以十分崇敬的口吻介紹過林敏。一位是我的好友——她的同學——一位可以稱為飽讀詩書自視甚高的男士；一位是頗有才情的我的弟媳。玄乎地說世界上只有男女兩個人，而竟然有兩個人崇敬林敏，就不由人不在心田里詫異地震動了。

于是，開始關注林敏的作品。在報紙的副刊上，在一些雜志上。印象是文字很清麗，娟秀的句子，節奏明快地流淌在從容的敘事里。但說真話，由于是零零碎碎的閱讀，倒生出一些薄薄的悵意，覺得，有時候人的贊美太過感情化，末必真實準確，單憑讀到的這些小女子娓娓的絮語，就稱具有了不得的成就，難免涂有過厚的個人喜好色彩。心里的震動被悄悄的地平息了。

過了年余時間，林敏輾轉托人捎來一本書，書名很長：《在一座城市停留的理由》。很順利地讀了進去。自心不無慚愧地問自己，是自己的閱讀水準太低了嗎？怎么比讀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還容易進入？震撼在于，讀一本書與零散閱讀竟然是兩重天的感覺，原來的認識被徹底顛覆。掩卷之后，心靈是愉悅的，一種因閱讀而產生的，其它方式無法類似的愉悅。當時的第一幻覺是，滿耳啘囀的云雀啼鳴，那是一種天籟之音。

就這樣認識了林敏。讀了她的書，見了她的笑，聽熟悉的人介紹了她的點點滴滴。一個立體的林敏，有時清晰無比，局部又十分朦朧的林敏，就站在了令我仰視的山巔，叫人又敬又畏地時時微笑了。

我一直以為，衡量一個女作家的高下，除了文字修養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她的胸懷或者情結。能在時間與歷史的大浪淘沙下存留的作品和作者，上述兩點幾乎是缺一不可的。屈指可數的女作家群中，罕有例外。就林敏而言，她的作品和人品具備了抗沖刷的力量，我片面的認為，也許一百后，在閱讀者的書架上，還會有一兩本林敏寫的書存在，而我輩，恐怕早已形神俱滅了。

這樣說林敏，并非一貼虛偽的諛藥。只要細細地讀一讀她的文章，靜靜地聆聽她的述說，就不難得出相同的感慨。

站在遠處看林敏，可以發現閃耀在林敏身上的幾乎不可掩蓋的幾點光輝。

首先是母性的光輝。靜靜地品味，可以發現三重的母性在林敏身上洋溢。一重是對天下蒼生的愛意。她愛城市，批評中有包容，停留中找理由；她愛世人，即將離世的朋友，昔日的伙伴，都在她的牽念之中；她愛師長，即使是一得之授，也銘記在她的筆端；她愛自然，對山川地域的熱愛，成為她謳歌的曲譜；她愛父母，甚至不能不“及烏”于那塊舊得不能再舊的“軍毯”；她愛真理，對世事深邃的洞察，化為平凡的闡敘，把優美的倫理、優美的傳統，憂傷地贊美著、恪守著。總之，她對俗世充滿了悲憫的關愛，這是一種大愛，一種有責任的女性敢于擔當而不是躲入虛無的關愛的光輝，或許，這就是人類社會由此繁衍的一種生生不息的動力源吧。第二重是她的為人妻母的大度之光。林敏的婚姻“撐了十多年”，實際上渡過了差不多兩個“七年之癢”。當初，以她天之驕子猶如麟角的大學生身份，義無反顧地從膠東半島一座秀麗的城市奔赴海嘯時聞的南方去完成一樁婚姻，她是恪守傳統的，也是真愛的。可是，她柔弱的肩膀靠著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盆景，而盆景是會移動的。十幾年后，她交付了全部身心，卻收獲了情感的叛逆。多數女人在這個時候，潛意識中的“潑”都會冒出來，而林敏沒有，她以罕見的母性之愛“做了減法”，平靜的分手，人前人后都沒有指責對方一個指頭，甚至教導兒子去愛那個已經離家遠去的背影，這樣一束光輝，充盈著宗教的圣潔。每次念及，都會令我深深的感動，只有對人類的大愛才能孵化出具體而真實的男女之愛，愛世人，包括遠去的人。作為母親的林敏，對兒子的愛也充滿理性的光芒，她包容了兒子的缺點，沒有溺愛，沒有起落，兒子貪上電玩，她用表揚引導他不偏方向，用愛的絲絲細雨，引導兒子自己處理收藏的400多張光盤。那些守候在電子游戲室門前的媽媽們，看了這樣的文章會有怎樣的感想呢？會有所啟迪吧？那不僅是一篇文章，也是一個教子的坐標。

職業是記者和編輯的林敏，應該擁有廣泛的話語權，可是，林敏身上卻閃耀著寬容之光。《老爸開刀》時，卻遇見了一個幼稚的“醫囑”，手術第五天即命下床活動，結果是父親腸子從刀口中溢出，一星期內重做了第二次手術，命是撿回來了，卻多花了一筆不菲的費用。林敏說：《不打官司》。這就不是放棄維權之類的話題可以理解的，這里有對生命的寬容，有對人性的容忍和教化，這不是“忍辱”，而是“持耐”。同一理念的另一件事是兒子告訴她，“爸爸病了”，林敏準備了藥品讓兒子去看爸爸，事情雖小，母性卻彌漫無涯啊。

我最想說的，是林敏身上具備的才氣縱橫的光輝。林敏的文字屬于耐看型。粗看很通俗，細看很從容，她的從容源于她對人生淡然的徹悟，源于她骨子里高貴靈魂的洇染，讀著讀著，一種靜謐，就會像云一般漫卷過來，將人淹沒，你就忘了她敘事的文本，而漫沉于一種心靈的交流，實在是一種大雅似俗的境界。敘述之美還不是林敏的才氣所聚，縱橫的是她經典的命題。誠如作家、評論家盧祖品先生在一本書序中所言，林敏的文字甚至觸及了一個非常的領域。盧先生三緘其口，只是隱隱約約地說：“……有人可能會笑話我故弄玄虛。其實，去掉一些神秘感，經典命題不就是從社會生活里大量存在的事實中提煉出來的么？……平凡的事物，常見的現象，本就蘊藏著深邃的含義。通過不同途徑，都可以獲得與哲學家同樣深刻的認識”。對盧先生此論，我不避高攀之嫌，真的生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林敏把她的筆鋒，觸到了對生命本質的認識，這樣的命題，非有才情者不能駕馭和觸及。

林敏用平靜口氣講了《生命的程序》，膠東荊子堡的農家女患了肝癌，等于進入死刑執行程序，可是，她的對象“不讓她死”，把她拉到了山上，把她像一件物品一樣用繩子拴在身上，走一步拖一步，怕她自殺，甚至不顧她被荊棘劃得血痕累累，他甚至亂熬草藥灌她喝。這種“愚昧”之舉，竟然破解了死亡的病毒，關閉了死亡程序。事簡而理奧。難道“愛”，就是一味起死回生的丹藥嗎？或者生命里還有某種修復“硬盤損傷”的本質基因？不能僅僅歸結于奇跡了，更是對生命程序的經典思索。

在《異度空間》里，林敏寫下了一組異類的故事，難得的是，這幾個故事都不是道聽途說，而全是自己親歷。關于死神的描述，該是人類基因里潛存的對生命的認知與畏懼，它不是哲學家總結的“形而上”，不是“無中生有”，而“本有”，只因埋得太深而不被認識，偶被宗教家翻撿出來，便被“科學”家所痛擊。冷靜地思考，這些生命現象，其實就是“科學的”，是有待翻譯讀懂的生命密碼。在《生命隧道》中，那些潛意識的境界，其實是無意識的意識，是生命本體親歷的過程，與宗教和文化無關，與世界觀也沒有絲毫的聯系。林敏用她雙腿上“先是青紫色，又過了幾天變成了藍綠色，然后變成黃色，最后正常”的“淤血之痕”，記錄了她在生命隧道中的艱難跋涉，那“墨綠色、長了青苔、冷而且硬的斑駁雜石”之旅，告訴了我們一個嚴肅的現象，“生命”跋涉中沒有亮光，生命就到了盡頭。現象之后的，是一個經典的、也許將來能被破解的生命大題。這些充滿懸念和期待的關于生命、關于人性的題目，才是文人學者寫作探索過程中極力追求的經典！

不能不說的是，林敏身上還具有謙遜的光輝，遇人稱贊，林敏總是誠實地謙虛地笑一笑，“哪里啊，早就被文壇上崛起的姐妹們淹沒了”。誠懇而不驕矜，使人相信她說的確是肺腑之言。事實上，天上的銀河是那么的浩瀚，數不清的星座，各自閃爍著照亮自己一方天空的光輝，有的是互相輝映，使天空更亮，卻不存在誰能淹沒了誰的命題。林敏，她是一顆不斷發出柔光的星座，誰也淹沒不了她。如果用客觀的眼光看事物，林敏身上一定有許多缺點，就像星座也存在暗點。但從遠處望去，就如人仰看太陽，誰的肉眼能看見太陽上的黑子活動呢？

責任編輯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