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屋外的郵箱時,幾個雨點落到我臉上,也落到了我的心上。早上剛起床我已經歷了一場風雨,這場風雨始于兒子鮑勃與我的爭吵。他想穿一件退色的舊運動衫上學,我卻要他穿奶奶送的高檔襯衣。襯衣口袋上繡著鮑勃的姓名的首字母,我指著那些字母,合情入理地說:“不是每個人的襯衣上都有自己的首字母。”
他不情愿地看著天花板說:“這年頭沒人穿繡首字母的襯衣,媽媽!”很快我們就吵了起來,兩人都說了些過頭話,最后他不情愿地穿上了襯衣。他拿書時,我伸手給他一個擁抱,卻被他后退一步躲開了。事實上,從鮑勃步入青春期,我始終不知如何應對。他是個好孩子,但近來他質疑我說的每一句話,似乎是故意考驗我的耐心。經歷太多沖突與爭吵,我已經準備舉手投降了。
我嘆口氣走向郵箱,它看起來也像我一樣飽受挫折,一輛汽車撞倒了它,將支架撞彎,門再也合不攏。我伸進手,除了一堆信件,還摸到一堆奇怪的東西。往里一看,原來郵件下面有一小堆草和松針。肯定是有人搞惡作劇,我想著,順手把這些東西清理掉。
下午鮑勃放學回家后,便風一般沖入房間再也不出來。“今天過得怎樣?”我跟在后面說,盡量裝作我們之間的爭吵不存在。
“還好。”他把襯衣脫下,挑戰般丟到我腳下,然后翻箱倒柜去找那件運動衫。我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回頭問道:“郵箱里的松針是你塞的嗎?”
他不解地看著我:“什么?”
“沒什么。”我說。
第二天我檢查郵箱,里面又是一些松針、小樹枝和兩株枯萎的蒲公英。每天我都在郵箱里發現一堆雜草,每天我都把他們扒出來。我沒再跟鮑勃提起這件事,事實上我不再與他討論任何事情。每當沖突發生,我總是離開房間或者改變話題。
周末我在書房看報時,鮑勃走進來問:“媽媽,我可以去看電影嗎?”我翻到報紙的電影版,他要看的電影分級為PG-13-13歲以下兒童必須在父母陪同下觀看。我看著剛滿13歲的兒子,說:“不,這部電影不行。”
“難道我們不能談談嗎?”他請求。
“沒什么可談的,”我說,“我們只會再次以吵架告終。”
“媽媽,你不理解我,”他哭了,“你甚至不肯去嘗試一下去理解我!”
我像往常一樣去取信,郵箱里又是亂七八糟一堆東西,著實令人惱火。我伸手去掏,在雜草與樹枝中摸出一個圓不溜丟的小東西,原來是一枚鳥蛋。
附近樹上傳來唧唧喳喳的聲音,循聲望去,我看見了枝頭的鳥媽媽。一枝松枝懸在她嘴邊。原來她每天都在這破郵箱里筑巢,每次發現它的努力遭到破壞,總是執著地重新再來。我不由想起鮑勃的話:“你甚至不肯嘗試一下!”
兒子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轉動地球儀。“嗨,”我說。他抬頭看著我,一瞬間從那個容易受傷的小男孩身上,我仿佛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漢即將成形。“想談談嗎?”我說,“我一定專心傾聽。”
我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傾訴自己的憤怒、怨恨和需要。在傾訴與傾聽之中,似乎我們之間的痛苦都已吸干,這真是一個嶄新的開始。我從心底里感激那只執著的鳥媽媽,于是寫了一張紙箋貼在郵箱上:“親愛的郵遞員,一只鳥兒在這里筑了巢。在鳥兒孵好蛋飛走之前,請把信投在門口好嗎?”
后來,我們的郵箱里就多了3只雛鳥,每天鳥媽媽都站在郵箱上歌唱。歌聲如此甜美,充滿著永不放棄的執著的愛。
——選自《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