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佩佩畢業了,臨行前,她送我一個瓷杯,喝咖啡的。
她遞給我時說:“這杯子跟了我四年,真舍不得扔掉,就送給你吧!從這個杯子里,你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我知道她是不故弄玄虛的人,微微一笑,接過了杯子。
這是個二寸多高的小陶瓷杯,陶瓷質地比較粗糙,做工也不太講究,但淡綠色杯身鑲一抹月牙白,就很靈動了,也正因為這樣,這個杯子看起來才略顯敦實可愛了。可杯內底部有一小塊釉殘缺了,米粒大小,或許清潔不到位,缺口黑黑的,倒像一個小洞,與光潔的釉比較起來格外的不配。
回來,我就把這個杯子冷落在書桌的內角里。
一個個燒心的夏日終于被我熬了過去。在那個漫長的夏天,我時常在午夜猛然醒來,回想著曾經犯下的過錯,痛悔不已,淚披面頰。這樣一直持續到九月開學。在學校,我早晨六點上早自習,晚上十點下晚自習,一忙碌起來心里就充實多了,暫時忘卻了內心的那份苦痛。晚上一回屋子,我便倒在床上,蒙頭就睡,直到鬧鐘響起,才懶懶地爬起來,匆匆忙忙穿衣洗涮進教室。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偶有閑暇,我會愣愣地坐著發呆,然后突然拍拍腦袋,才知道自己居然還活著,很茫然地活著!于是,便呵呵傻笑,繼而哭得忘乎所以!
伴隨著幾片雪花的飄落,我才知道元旦已經來了。學校放了三天假,我去超市買了兩箱方便面,想把自己貓藏在屋里,可以足不出戶與世隔絕三天。
孤寂的我把鬧鐘的電池卸掉,扔進了垃圾簍,在屋里沒日沒夜地睡。于是,我就沒有了白晝與黑夜,再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了,腦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我一直沉沉地沉沉地睡著,連夢都沒有!
忽然,一陣轟鳴聲把我驚醒,我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子:幾朵碩大的煙花在天地間怒放,天空一片絢爛,悠悠地回蕩著遠處仰天雪綠鐘樓上新年的鐘鳴,整個世界有聲有色??墒?,那煙花瞬間又變暗了,消逝了,鐘聲在敲了十二下以后也無聲無息,留下的只有被飛雪劃得殘碎的濃夜。
站在窗臺,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難道人生就好像這夜空里的煙花一般,綻放的瞬間,充滿勇氣的灼熱和即將幻滅前的絢爛,在過分的燃燒美麗以后,等一切都寂靜下來,在生命的盡頭,卻還是黑黑的夜?
一陣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顫,隨手關上了窗子。
“當——”清脆的一響,我一低頭,原來我關窗子時碰到了那個小陶瓷杯?,F在才發現那個小杯子已經布滿了灰塵,不見了半點的顏色。
杯子清洗干凈了,顏色鮮亮如故。
我靜靜地坐在床頭,望著燈下那盆冷寂的水仙花發呆。
水開了,在壺里咕嚕嚕地冒著泡泡,倒入杯中,捧在手心,真暖!
哧哧哧——唧唧唧——哧哧唧——哧哧唧——
屋內分明有微弱的聲響,我屏住了呼吸,四周尋查,才發現聲音是從我手中的杯子里傳出來的。
我把杯子移到燈下,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杯子底部的那個無釉小缺口正向外冒泡泡呢,極微小的,一束束的,如同一眼正在噴薄的趵突泉,更像是一朵正噴發的禮花——聲音的確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我驚喜了。嘿,世上居然還有會唱歌會跳舞的杯子哎!
至此,我才憶起佩佩臨行前給我說的那句話,才明白她送我杯子的用意。
原來一個殘缺的杯子在受到滾燙的開水煎熬時,會唱出如此動聽的歌謠,跳出如此美妙的舞蹈。
在觀賞這世間最奇特的歌舞時,我想到了一句話:“成長是一種說不出的痛?!背砷L中的孩子是允許犯錯的,就如同這并不完美的杯子一樣,每一個孩子都會有痛楚或傷口,這些要么在心底隱藏,要么在軀體外顯,關鍵是在成長的道路上,我們怎么不失斗志,在艱難的環境中,我們能夠唱出自己的最動聽的歌謠跳出最美麗的舞蹈,甚至痛楚和傷口也能夠在這種環境中為我們的人生奏響和諧的樂章。
喝一口杯里的水,溫暖心腹。透過晶瑩的水,我看到那個缺口依然躺在杯底,黑黑的,晃晃悠悠,哧哧唧唧地唱著歌冒著泡,不掩飾,不鄙薄。
學校:河南信陽實驗高級中學;導師:裴祖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