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糖

瘸三奶奶的古巴糖被誰偷吃了。

瘸三奶奶的古巴糖盛放在那只青花瓷罐里。打了紫銅補丁的青花瓷罐，放在瘸三奶奶的枕頭邊上。瘸三奶奶日夜守著青花瓷罐，日夜守著半罐古巴糖。瘸三奶奶會在早上起來，挖一匙古巴糖，沖一碗開水，滋滋咂咂地品嘗著。瘸三奶奶把古巴糖當做命根子，守得嚴嚴實實，連老鼠都奈何不得，可還是被誰偷吃了，偷得一點不剩。

青花瓷罐里空空的，兩根銅釘的縫隙里沉積著油黑的灰垢。

瘸三奶奶坐在矮墻邊的陽光里，呼天搶地地哭。瘸三奶奶已經沒有眼淚了。也許是她太老了，淚水早就流干了，因此，人們只聽到干澀的哭聲。瘸三奶奶一邊哭，一邊伸出兩只巴掌，左邊一掌、右邊一掌地拍打著地面，地上的灰塵騰空而起，在陽光里閃閃爍爍，像精靈一樣跳躍。人們只聽到瘸三奶奶嚎嚎啕啕的哭，很長時間，她才訴出了嚎哭的理由——古巴糖被偷了。

我母親在推磨。我母親一邊推磨，一邊聽瘸三奶奶的哭，當我母親聽到瘸三奶奶說到古巴糖、說到古巴糖被哪家挨千刀的偷吃了之后，她松一口氣，停止了推磨。我母親看都沒看我一眼，就拎著推磨棍走到我跟前了。我母親伸手把我揪了過去，說，把嘴送過來。

我沒有偷瘸三奶奶的古巴糖，所以我不怕。我仰起臉，張大著嘴，等母親來聞。我母親沒有立即聞，而是盯著我看了一小會兒，然后才聞一聞。我母親擰一下鼻子，說，你吃韭菜啦？誰讓你吃韭菜的，你是不是怕我聞出你嘴里的甜味？母親看我搖搖頭，說，玩去吧。其實，母親看我的時候，她就知道，我沒有偷瘸三奶奶的古巴糖。

我撅著屁股跑了。

我幸虧沒偷古巴糖，否則，我的屁股又要疼幾天了。我的屁股不疼，它就自豪地撅起來了。

我往祠堂方向跑，說不定丁文革又朝祠堂的粉墻上尿尿了。祠堂的粉墻上新寫了一行黑字——把批林批孔斗爭進行到底。我們會站成一排，往墻上撒尿，看誰尿得高。只有丁文革能尿到笆斗大的黑字上面。但是，我沒有看到丁文革，卻聽到他殺猴一樣的尖叫。丁文革的父親是個退伍軍人，揍起兒子來，拿出在部隊格斗那一招，不容得對方還手，就把丁文革撂倒了。其實，他過高估計自己的兒子了，他隨便采用什么招數，丁文革都是不敢還手的，他畢竟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所以，丁文革的父親沒必要先下手為強，把丁文革當成強大的敵人。

叫吧叫吧，丁文革，你活該！我在心里說。

然后，我來到丁勝利家門口，在丁勝利家的棗樹下轉圈子，找樹上的一只知了。我轉了一圈，轉了兩圈。我只聽到它在樹上叫，可我看不到它。棗樹的葉子又厚又密，把知了藏住了。我手里拿著一架彈弓，彈弓里包著石子，可我轉了有一百圈了，轉了有一萬圈了，我脖子都酸疼了，還沒有發現目標。

鍋大肚子，你干嘛？

小會不知突然從哪里冒出來，她也歪著腦袋往樹上望。

我不想理她，她叫我外號。我的外號叫郭大肚子，就是因為我肚子大，能吃，可她偏偏叫我鍋大肚子，好像我的肚子就像一口鍋，生產隊牛屋里煮牛飼料的那口特大號鐵鍋。這丫頭嘴巴太厲害了，叫我外號的外號。

鍋大肚子，你是不是偷了瘸三奶奶的古巴糖啦？

胡說。我幾乎是惡狠狠地說。

好啊，你也說沒偷，丁文革也說沒偷，丁勝利也說沒偷，我就不信，瘸三奶奶的古巴糖，還能叫老鼠吃啦！

小會生一雙狐貍眼，她一邊尖聲地說話，一邊看我的嘴，她好像能從我的嘴巴里看到一撮古巴糖。

我沒偷就是沒偷，你不要看我嘴巴，我嘴巴里吃了韭菜，我用韭菜卷了兩張煎餅吃了，韭菜卷煎餅，真好吃啊。

我說你就是鍋大肚子，韭菜卷煎餅有什么好吃的，難吃死了。

小會說完，向瘸三奶奶家走去了。瘸三奶奶家在池塘的邊上。祠堂門口的池塘周圍，住著好幾戶人家，我家，小會家，丁勝利家，丁文革家，其中也有五保戶瘸三奶奶家。瘸三奶奶的哭聲還在繼續，也許是哭累了，她哭聲不像先前那么尖銳了。瘸三奶奶現在的哭聲像一陣風，嗚嗚地吹過來，沒有什么力氣，卻是持久的——天知道她能哭到什么時候。我看到小會的辮子搭在她肩膀上，黃黃的辮梢一甩一甩的。小會是個愛管閑事的女孩，在我們班已經出名了，本來老師沒叫她當班長，可她管閑事比班長還多，老師只好讓她當副班長了。她現在又要管什么閑事呢？她還能把瘸三奶奶的古巴糖給找回來？

瘸三奶奶丟了青花瓷罐里的古巴糖，有兩個人挨了揍，丁文革和丁勝利。丁勝利的屁股被她母親用鞋底揍腫了，丁勝利瘦小的、尖尖的、皮包骨頭的屁股不經打，幾鞋底就皮開肉綻了。丁文革就不用說了，他吃了他父親的好幾個背摔，吃了好幾個豬啃屎。丁文革和丁勝利都不承認他們偷了古巴糖。

只有我沒挨打，這可是例外的。不過，這次我可是真的沒偷。

我和丁文革、丁勝利三人是經常偷東西的，我們別的不偷，只偷瓜桃李棗，誰家菜園里有好吃的，都逃不過我們的手心，為此，我們三人經常挨大人們的揍。要不然，小會怎么會懷疑到我頭上呢。也許，在小會看來，我們是慣偷了。

這一天，毫無預兆的，我被丁文革和丁勝利綁在棗樹上了。丁文革腰里別著一枝鏈條槍，丁勝利的胯上拖著一把指揮刀，他們兩人聯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摞倒在地，反手綁到棗樹上了。他們逼問了半天，問我偷沒偷瘸三奶奶的古巴糖，我都說沒偷。丁勝利要朝我身上撒尿。丁文革說，再等等，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我幾乎討饒地說，我沒有偷，我就是沒偷，我要是偷了古巴糖，我媽會用推磨棍抽我的。

丁文革說，你不要以為你在你媽那里能蒙混過關，也想在我們這里蒙混過關。你沒有偷古巴糖，瘸三奶奶的古巴糖還能叫鬼吃啦？我們也不是沒吃過古巴糖，我們就是不想讓你獨吞，我們就是想讓你分一小撮給我們，是不是丁勝利？就一小撮，我們好久沒嘗過古巴糖了，你給我們嘗一撮，甜甜嘴，行不行？

丁勝利更是一邊伸長了脖子咽唾液，一邊說，我要是吃不到古巴糖，我就白挨打了，我屁股都成馬蜂窩了，到現在還疼哩，你這個郭大肚子，你肚子太大了，該不是一口就吃了半罐古巴糖吧？

我連古巴糖的味都沒聞到。我說。

你把嘴張開來，讓我聞聞。丁文革說。

我張開了嘴。

丁文革只把頭湊過來一點，就說，你嘴里臭死了。

我沒吃古巴糖……

我沒偷古巴糖，看來丁文革和丁勝利也沒偷，那古巴糖是誰偷的呢？莫非是小會偷的？我被我的想法嚇了一跳。我的膽量也太大了，居然想到了小會。想到小會，我也便開始注意她，她果然到處撿破爛了，她撿碎玻璃片，撿爛繩頭、破布條、銹鐵釘，還有舊鞋底。她有一只小漆桶，她拎著小漆桶在村邊、溝嘴、小學校操場的草從里，到處左顧右盼、尋尋覓覓，我遠遠地望著她，覺得古巴糖真的就是她偷的了。

如果真的是小會偷了古巴糖，那就太好了，我可以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告訴丁文革和丁勝利，他們兩人就不會仇視我了，就又會讓我跟他們一起玩了。因此，我一有時間，就會跟蹤她，當然，我只是遠遠地望著她，我并不敢靠近她，我怕她發現了我。

有一天，我沒有看到小會，卻看到瘸三奶奶在她家磨道里轉，沒有一顆牙的嘴里在不停地嘟囔什么。瘸三奶奶頭發全白了，有人說她七十多歲了，也有人說她八十多，小會干脆說她有一百歲了，她腰也弓了，一雙小腳只能走半尺遠，一挪一挪的。她沒有推磨，在磨道里轉什么圈呢？我慢慢靠近她，我看到她眼窩里堆著的眼屎，好像還有一掛鼻涕。她站住了，神思仿佛地看著我，說，大路，你是大路？你說我家小白哪去了呢？大路你去幫我找一找，把我家小白找來，我家小白可勤快了，一天下一個蛋。

瘸三奶奶的話，我只聽懂一半，她說的小白，就是她家下蛋的那只白母雞。那么大路是誰呢？是她家的另一只雞嗎？可她家只有小白一只雞啊。要不就是她家別的什么家畜牲口了。無論如何，她把我當成大路，肯定是認錯了。

我不是大路。我說。

你這孩子，你不是大路，你還能是我家小白？

瘸三奶奶從磨道轉下來了。她不在磨道里轉，又圍著門口的水缸轉了。瘸三奶奶一邊轉圈一邊看著我，說，小白你這孩子，也不聽話了，你怎么不去幫我找找大路？我家大路一天沒回家了。

她又把我當成小白了。我啞然失笑。我在心里說，瘸三奶奶糊涂了。

我大聲說，我不是小白。

你不是小白是誰？你不是小白，你還能是……我的古巴糖被人偷了，小白才不吃古巴糖了。說到古巴糖，又勾起瘸三奶奶的傷心事，她扶著水缸，挨挨蹭蹭地坐下了，她一坐下就拍著腿哭了，我的小白呀，我的古巴糖……

我的小白呀，我的古巴糖——

瘸三奶奶越哭越傷心，鼻涕眼淚全下來了。我不敢看了，我不敢再在瘸三奶奶家的矮墻邊看她哭了。她家那只下蛋的白母雞沒有了，她把古巴糖和白母雞連在一起哭了。這可能是她最近遇到的最傷心的事了。我要趕快離開，不然，她會賴我偷她家的白母雞的。就在我腰一弓，準備狂奔而去的時候，我看到瘸三奶奶家的鍋屋里，大搖大擺地走出一只白色的母雞。這不就是瘸三奶奶的小白嗎？

瘸三奶奶家的小白沒有丟，她是真糊涂了。

咯，咯，咯咯咯大——

小白可能剛生過蛋，自豪地叫起來。我看到瘸三奶奶慌忙爬起來，忙不迭連聲地說，我的小白，我的小白……我的乖乖小白……

小白并不領情，咕咕咕地跑了。

瘸三奶奶的古巴糖被人偷了，她傷心透了。

一個聲音在我身后響起來，她竟然是小會。小會是什么時候站到我身后的呢？我可不想再讓丁文革和丁勝利他們笑話了。我沖小會呸一口，跑了。

小會又在我身后突然出現了。小會一直都是這樣，她不知道就會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小會攔住我，說，你這里轉轉，那里轉轉，怎么不去割牛草？

生產隊不收牛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她滿頭是汗的樣子，說，你也不是到處瞎轉嗎？

小會說，你才是瞎轉了，我……我干什么不要你管！

小會穿一件洗舊了的圓領衫，白底藍花的圓領衫略顯肥大，高挑的脖頸和瘦長的胳膊更顯細長，她的方口布鞋上落滿灰塵，光潔的腦門上貼著一縷頭發，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我。我心里有點哆嗦，不知道她又生什么壞主意了，她和丁文革，還有丁勝利是一路貨色，經常迫害我。

我知道你干什么的。我噫地一笑，口氣很輕蔑。

知道也不怕你。小會也噫地一笑，把手從背后拿出來。她手里果然拎著一只小漆桶，我撿破爛又怎么啦？我撿到一支鏈條槍，你想不想要？

鏈條槍可是個寶貝，丁文革不就是有一支鏈條槍，才敢在我們面前橫行霸道嘛。

小會從小漆桶里取出一支鏈條槍，在我眼前晃一下，說，你看看。

這是一支生了銹的鏈條槍。可生了銹的鏈條槍也是鏈條槍啊，頂針、拉簧、手扶拖拉機鏈條的槍筒、鋼筋彎曲的槍把，一樣不少，只要把它摔一摔，在石頭上打磨打磨，然后再在煤油里泡上一夜，就跟丁文革那支鏈條槍一樣威力無比了。

送給你。小會說。

我剛想伸手接，又想到，這不會是個陰謀吧。

我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了。

不要緊，說給你就給你，不過，你得幫一個忙，你得幫我把南溝里漂著的那雙鞋底撈上來，那是一雙膠鞋底，你知道膠鞋底賣多少錢一斤嗎？七分，兩只鞋底快有一斤了。

原來就是撈一雙鞋底呀，真是手到擒來。

我和小會來到南溝，隔著岸邊的柳條，我看到那雙膠鞋了，它漂在池塘中間的水草上，那叢水草緊挨著水中小島，小島上胡亂地長一些雜樹，陽光透過那些雜樹，把怪異的陰影照射在水中，有瘦而小的黑蜻蜓和黑蝴蝶在那里飛來飛去。不知從哪里得來的印象，黑蜻蜓和黑蝴蝶總有一股子妖氣，似乎和鬼魅緊緊相連。我害怕了，我一害怕就想起水里漂起一朵蓮花和一只秤砣的傳說，那是冤屈的水鬼在作怪。

你怕啦？小會說。

那有什么好怕的，不過我可不想為你效勞，我也不要你那支鏈條槍了。

我彎腰撿起一塊坷垃，朝水中的膠鞋扔去。坷垃沒有擊中膠鞋，“乓”地落在水里，濺起水花和一圈一圈的波紋。

改天我再把它撈上來。我說。

膽小鬼！小會說，氣鼓鼓地看著我。

“乓”，水里又濺起水花，這可不是我扔的坷垃，我心里一驚，剛想跑，乒乒乓乓又濺起許多水花了，一陣混亂的笑聲在不遠處的柳叢里響起，接著就是丁文革和丁勝利哦哦噢噢的怪叫，看到嘍，看到嘍，噢噢——看到嘍——

我臉上火突突的，這下完了，我的面子丟光了。

小會氣惱地撿起坷垃，向丁文革和丁勝利扔去。小會太沒有力氣了，坷垃落在離他們很遠的水里。丁文革和丁勝利鉆出柳樹叢，怪叫著跑了。小會跺著腳，也走了。我看到裙子快樂地拍打著小會的腿。

我的小白呀，我的古巴糖——

瘸三奶奶的哭聲喑啞、遙遠而蒼茫。我已經習慣了瘸三奶奶的哭聲了。我在瘸三奶奶的哭聲里，漫不經心地這里走走，那里看看。丁文革、丁勝利那個群體已經徹底不要我了，小會的鏈條槍也不會送給我了，說不定已經被她當成破爛賣了。我用彈弓打知了，或者扛著掃帚撲蜻蜓——沒有人跟我玩，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了。

這回我看到了小會。

小會從丁勝利家的笆杖邊一路溜過去。丁勝利家的笆杖上爬滿了牽牛花，紅的、藍的、紫的，在大太陽下艷麗而奪目。我是一抬眼就看到她的。小會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鬼鬼祟祟，就像電影上的女特務，她沿著丁勝利家的笆杖，往瘸三奶奶家方向跑，她急匆匆的樣子是干什么去的呢？難道她要去偷瘸三奶奶家的破爛？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在她閃身跑過的時候，我看到她天天拎在手里的那只小漆桶了。

小會經常責問我，為什么要偷瘸三奶奶家的黃瓜，為什么要偷瘸三奶奶家的小棗，為什么要踩爛了瘸三奶奶家的蕃瓜，就是沒影子的古巴糖，她也懷疑是我干的。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小會就是賊喊捉賊，她自己干的好事，還偏偏往別人身上賴。我決定戳穿小會的把戲。想到我即將戳穿小會的把戲，我就不由得興奮起來。我也一路躲閃著，悄悄地來到了瘸三奶奶家的矮墻邊。我潛伏在矮墻邊那棵凌霄花下，看著小會究竟要干什么。

我沒有看到小會，但我相信小會肯定會來的，說不定她已經鉆進瘸三奶奶家的堂屋了。瘸三奶奶在磨道里轉著圈子，她面色呆滯，嘴里依然叨叨著那句話，我的小白呀，我的古巴糖。

小會從瘸三奶奶家堂屋鉆出來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到瘸三奶奶身邊，拉拉瘸三奶奶的衣袖，大聲地說，三奶奶，三奶奶。

誰呀？你是誰呀？你是小白呀？你看到我家大路沒有，是你偷了我的古巴糖？我的古巴糖可甜了，你不要看我的古巴糖黑，就像黑狗屎一樣，它甜呀，能把你的牙甜掉了。

三奶奶……

你大點聲，我耳朵聾，聽不見。

你的古巴糖沒有丟，沒有人偷你的古巴糖，你的古巴糖還在瓷罐里。小會趴在瘸三奶奶的耳朵上，大聲地嚷著。

瘸三奶奶這回聽清了。瘸三奶奶的口水流下來了。瘸三奶奶說，你說好玩的吧？我的古巴糖，一粒都不剩下了，被哪家挨千刀的偷了。

不，你看錯了，全在瓷罐里，我去拿來給你看看。

小會說完，轉身跑回瘸三奶奶的堂屋里。一會兒，小會搬出了打著銅補丁的青花瓷罐。

瘸三奶奶抱過青花瓷罐，樂了。瘸三奶奶伸出兩根干枯的手指，在罐子里捏一下，送到嘴里，唔，甜，是古巴糖，呵呵——我夜里又有東西甜甜嘴了。

小會看著瘸三奶奶，燦爛地笑了。

小會你真是個好孩子，我真是個沒用處的人了，我的眼睛真的花了……

我撲蜻蜓一直撲到南溝邊。我嘴里已經含著好幾只蜻蜓了。我還想撲更多的蜻蜓。

南溝的上空，飛著無數只蜻蜓。

我又看到瘦小的黑蜻蜓了。水中小島上的雜樹叢中，有許多只黑蜻蜓，像幽靈一樣飛飛停停。那就是水妖變的了。我這樣想著，再看那雙漂在水草上的膠鞋時，那雙破舊的膠鞋已經不見了。我本來是想撈起那雙膠鞋的，我想撈起膠鞋送給小會，可它居然不見了。我心里揪了一下，莫非真是水鬼送上來的誘餌？我慶幸那天沒有下水，不然，我就被水鬼拉下去了。可是，且慢，那雙膠鞋是不是叫小會撈上去了呢？不可能吧，池塘里的水是那么的深，小會她會游泳嗎？

責任編輯 張艷茜

陳武 男，1963年生，江蘇東海人。1９90年開始發表小說，先后在《人民文學》《鐘山》《十月》《天涯》《花城》《山花》等多家文學雜志發表長、中、短篇小說300多萬字，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選載；出版有長篇小說《連滾帶爬》《我的老師有點花》《放開膽子》和小說集《陽光影樓》《糖果店》《六月雪》，以及讀書隨筆集《流年書影》等，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為連云港市文聯專業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