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潛規則”

摘 要：潛規則是一種沒有明文規定、不能公開明示卻又在“圈內”約定俗成、為人們或自覺或被迫“遵循”的規則。它是破壞社會正常秩序、敗壞社會風氣的毒瘤。潛規則的社會溫床是人情關系社會，它是顯規則缺位或失效的產物，其本質是為了謀取不正當的利益。治理潛規則，既要加強道德自律，更要完善體制和機制，依法治理潛規則。當前，尤其要反對商業賄賂，打破行業交易中的潛規則。

關鍵詞：潛規則；人情關系社會；法治；商業賄賂

中圖分類號：D2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7）07-0024-04

一、潛規則的由來

流行詞年年更換，時下最熱門的流行詞之一就是“潛規則”。何謂潛規則？顧名思義，就是看不見的、不能公開明示卻又在“圈內”約定俗成的、人們或自覺或被迫但必須“遵循”的一種規則。

例如，在行政機關，出現了以行政執法罰款來補充行政經費不足的現象，“以罰代處”成了某種潛規則。于是，一些被輿論批評為“執法經濟”的現象應運而生——滯納金制度在一些地方演變成變相罰款，某地交通管理部門甚至開出了49萬元的養路費滯納金“天價”罰單。

在建筑業，工程承包中的潛規則已流行多年。據業內人士披露：首先是來自審批環節，其次是交易環節。一個單位有基建項目，往往能引發一連串的行賄受賄：總承包商先行賄，建設單位受賄；總承包商把活拿到手，分包商就行賄，總承包商就受賄；等分包商把活拿到手了，包工頭就行賄，分包商就受賄；包工頭把活拿到手了，農民工再行賄，包工頭就受賄。

商業賄賂在圖書購銷、醫藥購銷、政府采購、銀行信貸、企業上市甚至科研立項評獎等許多領域大量存在，潛規則幾乎成為其中的通行法則，其形式包括技術服務費、咨詢費、顧問費、促銷費、宣傳費、考察費、研討會費、評審費等，名目繁多，花樣百出。

一段時間以來，許多行業里潛規則肆意蔓延：導游人員拿景點商店的回扣，是旅游業的潛規則；照顧生源用于“照顧”領導干部和本校教工的子女，是學校招生的潛規則；付出金錢、肉體或尊嚴之后迅速竄紅，是娛樂圈的潛規則；收了黑金就可以操縱比賽的結果，是競技體育的潛規則；違法開采的煤礦往往有當地官員參與入股，是礦業的潛規則。……于是乎，我們周圍的各行各業正在被看不見的潛規則所控制。

潛規則之所以要“潛”，因為它是與明文規定和法律道德相抵觸的，但是，在黑色交易中，它又是圈內人士背地里所必須遵循的“內部章程”。說白了，它是一只骯臟的黑手，支配著骯臟的交易，使雙方分別享受著各自骯臟的欲望和利益。潛規則展露的是公理的崩潰、道德的淪喪、私欲的滿足和精神的頹廢。

二、潛規則的危害

規則對于我們的社會生活猶如空氣和陽光，而潛規則則是烏云和陰影。潛規則不僅動搖人們的社會信仰，敗壞人們的社會風尚，模糊人們的是非觀念，而且造成社會生活的混亂。潛規則是一種破壞社會正常秩序的規則，是一種敗壞社會風氣的規則，是一種讓社會上的一部分人產生投機取巧心理的規則，是一種讓人們對社會產生不信任的規則，是一種變相腐敗的規則。潛規則既然是一種消極的、腐敗的、反規則的社會現象，那么，它對社會的危害就是顯而易見的。

首先，它敗壞了社會風氣。潛規則雖無形無蹤、無名無分、逆情悖理，但由于其在一定范圍內客觀存在甚至大行其道，其對社會風氣的負面影響不言而喻。例如，在干部的選拔任用上，現在一些干部奉行“朝中無人莫做官”的信條，為了給自己為官立身找個靠山，不惜行賄送禮，使買官、賣官幾成公開的交易。有些人遇事“不找組織，找關系”，做事“不求群眾拍手，但求領導點頭”。這些官場潛規則的存在，已經嚴重敗壞了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

其次，它破壞了社會公正。潛規則就像平靜水面下涌動的暗流，對于不明事理的人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而熟諳此道的人，則會如魚得水、左右逢源。潛規則往往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它需要人們在不斷地“試錯”中逐步摸索，在反復地失敗、碰壁和“嘗到甜頭”中適應并認同。嚴酷的現實使人們變“乖”起來，它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一種“適者生存”的環境，形成一種“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淘汰機制。

第三，它顛覆了人們的價值觀。潛規則會使人們把不正常的事當作正常的事來看待，按潛規則行事的人即使觸犯法律，有時也得不到應有的懲罰，相反，甚至還會因獲得大量灰色利益而得到一些人的“艷羨”。這種現實的感受，強有力地沖擊著人們的是非觀、榮辱觀，消解著現代社會應有的法治、公平、道德、規則等基本理念，其破壞力絕不止殃及一代人。

第四，它破壞了社會道德基礎。有媒體曾報道，山東某地有一位雷鋒班的戰士，退伍回到家鄉后堅持做好事，長年義務為村子打掃街道。孰知其行為不能為周圍的人所理解，竟然被家人五次送到精神病院。結果醫生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不是他病了，而是我們病了。因為我們已經自私到理解不了高尚了。”為什么很多人對不道德現象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卻將道德行為視作不可思議的“另類”呢?不能不說其中有潛規則效應在作祟。在一個潛規則盛行的社會里，正義和德性將難以得到鼓勵和張揚，整個社會的道德基礎將因此而變得十分脆弱。

總之，潛規則是惡習的土壤、歪風的源頭、腐敗的溫床、犯罪的基礎，是社會肌體上的毒瘤。潛規則的危害如此嚴重，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關注，認真加以治理。

三、潛規則的起因

潛規則產生和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歷史原因也有社會原因，既有制度原因也有客觀經濟利益原因，還有人的主觀原因。具體來說：

一是歷史原因。從歷史上看，中國傳統社會在正式規定的各種制度背后，在仁義道德的種種原則之下，實際上存在著一種雖不成文卻又獲得廣泛認可的規矩。而且，這種在利益關系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不成文的東西，往往比那些冠冕堂皇地擺在桌面上的正式規定更能支配或影響著現實生活的運行。

二是社會原因。從社會環境上看，潛規則的社會溫床是人情關系社會。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人們只須遵從熟人關系，即可以獲得許多利益，而不必顧忌顯規則，更缺乏對顯規則應有的敬畏感。熟人社會是費孝通先生提出的概念。費先生認為，中國傳統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其特點是人與人之間有著一種私人關系，人們通過這種關系聯系起來，構成一張張關系網；在關系網內，通行著與外界完全不同的規范和原則。民間“熟人好辦事”的說法，正是對這種熟人社會的樸素表達。例如，官場潛規則便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有著深廣的職場潛規則、社會潛規則作為根基。在職場潛規則中，首要的一條是搞好與上級領導的關系，這包括細致觀察、投其所好、為其謀利、感情投資、絕對順從、隱惡揚善、見風使舵等要素。凡不識時務，敢與此類潛規則叫板者，輕則遭遇打壓，重則被淘汰出局。如河南省某縣一位公安局副政委，因查辦一個惡勢力團伙，遭到該團伙及其保護傘的瘋狂報復，不得不“借調”市、省工作，以致被當地百姓稱為“貓被老鼠追著跑”。

三是制度原因。潛規則往往是顯規則缺位或失效的產物。在一個正式規則不完備或徒具形式而無實質性權威的社會，潛規則就不可避免地成為影響甚至維系社會運作秩序的替代品，只是其效果和潛在的效應是負面的罷了。我們現在的一些顯規則往往過于原則化、概括化，缺乏可操作性；即使有了一些細則，也往往因缺乏保障落實的剛性機制、過于依賴自覺性而被束之高閣。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的結果必然是有法不依，顯規則隱身退出的結果必然是潛規則大行其道。近二三十年來中國社會公正維護機制發生的問題，相當程度上與在重視制度建設的同時，忽視了規則、制度的嚴格執行有關。正是由于公開的、正式的顯規則的缺位和失效，使得許多不良潛規則乘隙而入替代了法律的功能，產生了惡劣影響。比如，中國已經有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但消費者的權益仍舊每每受到侵害。其重要原因，就是因為“消法”中存在大量可供商家鉆的法律“空子”，使他們可以在法律的大條款下面自制許多有利于自己的潛規則。在住宅這個特殊消費品的銷售中，開發商往往通過捂盤不售、延期交付、夸大宣傳以及合同文字游戲等方式蒙騙消費者，攫取非法利潤；在藥品的銷售上，供銷商如果不把足夠的“好處”給醫院的采購人員和醫生，就別想將自己的藥品列入訂購單……盡管這些做法都不能擺上桌面、寫成文字，但在行業內部卻是不言自明的規矩，誰不照此辦理，就會處處碰壁。

四是經濟利益原因。潛規則產生的基礎，是代理人的獨特利益與“東家”的利益有差別。無論是政府還是公司，只要代理人可以通過出賣委托人的利益而使自己從中獲得更大的利益，他們就可能從事這種私下交易，并形成一定的“規則”。現代社會越來越復雜，分工越來越細，委托代理關系越來越普遍，這是潛規則流行的基礎。潛規則之所以能潛行，其背后必定有著某些個人、小團體，甚至行業利益的驅動和支撐。在社會資源短缺或正常渠道難以得到滿足時，潛規則就成了體制外的補償方式，以“合理不合法”的面目作擋箭牌，成為替代甚至超越國家明文規定的法規并產生著實際作用的東西。可見，潛規則的本質是為了謀利，是當事雙方或多方利益博弈的一種結果。從當事者雙方來看，兩者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獲取自身收益的最大化或損失的最小化。

五是人的主觀原因。有一句話叫“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潛規則產生和形成的原因，從人的主觀上說，主要是受錯誤的價值觀念的影響。近年來，社會微觀組織與人們切身利益關系的直接和密切程度遠超過宏觀社會，而微觀組織的制度設計、管理舉措、內部風氣卻具有極大的隨意性。由于各級管理者、管理集團處于不同的微觀環境中，出于對自身直接利益的追求，它們有可能做出不利于宏觀社會的管理制度、舉措和行為抉擇。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就是以對策應對政策、以形式應對檢查、以潛規則應對顯規則而實行的對地方、單位、部門、少數人的一種利益保護。

總的來看，當前潛規則之所以仍在很多領域中存在并發揮作用，是歷史的、社會的、制度的、經濟利益的以及人的主觀原因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必然結果。了解這一點，對于我們有效地治理潛規則是非常重要的。

四、潛規則的治理

潛規則一旦成了社會的公開秘密，其嚴重程度即可想而知，需要引起我們的高度警惕，并及時采取措施加以治理。由于潛規則涉及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治理潛規則也要多管齊下，實施綜合治理。

一要加強道德建設，用道德抑制潛規則。現在，在實際生活中，每當遇到難辦的事情時，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找熟人、通路子、送禮品。殊不知，天長日久，這種“花錢好辦事”，找熟人、通路子就可以不按規則辦事的風氣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就會形成見怪不怪的潛規則，陷入歪風催生潛規則，潛規則助長歪風的惡性循環。因此，抑制潛規則，必須發揮道德的力量，用道德構筑起自我約束的堅實長城，改變人們心目中長期形成的潛規則“無害論”、個人抵制“無用論”、隨大流“無錯論”等錯誤觀念。這就要求我們，認真貫徹以德治國方略，大力加強社會主義道德建設，教育和引導全體公民樹立社會主義的榮辱觀和價值觀，制止道德滑坡和誠信缺失的狀況。只有當全體公民尤其是黨政領導干部都能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榮辱觀，做到“以遵紀守法為榮，以違法亂紀為恥；以誠實守信為榮，以見利忘義為恥”時，潛規則才能得到有效抑制。

二要用完備的體制和機制來破除潛規則。在破除潛規則的過程中，教育、道德的感召無疑有相當重要的作用，但它們并不可能從根本上扭轉局面。這就提示我們，解決問題的出發點不能僅僅放在教育和道德的感召上，必須從利益導向的基點出發，建立合理、健全的體制和機制。因為，現代社會作為民主和法治社會，是以公開性為基本特征的。一個健全的現代社會，應該是由正式規則規范公眾生活的社會。既然公開性是現代社會的重要特征之一，那么，這一特征就理當適用于現代社會的制度安排和規則建構領域。改革時代在制度安排層面上面臨的重大任務之一，就是盡量擴大顯規則的有效實施空間，使整個社會真正成為一個顯規則充分發揮作用的良序社會。為此，就要從體制設計和機制運行上，確保嚴格遵循顯規則的行為得到鼓勵和支持，使潛規則的受益者為他們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

三要加強法制建設，依法治理潛規則。正式的法規制度存在漏洞、缺失，潛規則就必然會乘虛而入。因此，當前加強法制建設，尤其要注重法規體系的嚴謹、完備和可操作性，認真貫徹依法治國方略，真正使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使潛規則在法制面前處處碰壁、無處藏身。

四要加強社會監督，用監督抵制潛規則。潛規則就是非規則、反規則，它“拿不上臺面”、“見不得陽光”。當前，對于那些潛規則大行其道的行業和部門，除了張揚顯規則之外，還必須強化監督機制。事實證明，形形色色的黑“行規”、黑“慣例”以及官場上的潛規則，最怕的是公開、透明的監督和有效的權力制約。群眾舉報、媒體曝光，對各種潛規則的每一次公開監督，都會在社會上引起震動，并在一定程度上催生著潛規則的預防辦法和懲治方案。

五要反商業賄賂，打破行業交易潛規則。近年來，商業賄賂在一些行業和領域逐漸滋生蔓延，對經濟社會的持續健康發展造成了嚴重危害，已成為當前潛規則盛行的突出表現。商業賄賂違背了市場經濟公平競爭的原則，擾亂正常的市場秩序，導致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妨礙資源的合理配置，直接損害廣大人民群眾的合法權益，敗壞了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制約了經濟的健康發展和社會的和諧穩定。因此，要把打擊商業賄賂犯罪作為治理潛規則的突破口，重點打破行業交易潛規則。當前，要集中打擊大案要案和窩案串案，對符合立案條件的要果斷立案，已經立案的要抓緊偵破，并進一步擴大辦案效果，形成打擊商業賄賂犯罪的強大聲勢。

潛規則雖然盛行一時，但它終究敵不過法規的威嚴，一旦被撕破，也就成了一張廢紙。隨著社會的進步、民主與法制水平的提高以及黨風廉政建設的不斷深化，潛規則終究會日漸萎縮，這個總趨勢是不容置疑的。

責任編輯：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