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稅收對勞動力供給的影響取決于征稅后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的對比。然而,不同收入水平的國家以及不同稅制結構下所產生的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存在一定差異。本文從理論與實證相結合的角度,運用OLS方法,分析了在以商品勞務稅為主體的稅制結構下,中國現行稅制對勞動力供給的影響,認為對勞動所得征稅會產生收入效應大于替代效應的結果,最后提出了緩解勞動供求結構性矛盾的稅制改革取向。
關鍵詞:稅制;勞動力供給;收入效應;替代效應
中圖分類號:F810.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176X(2007)09-0084-05
一、稅收影響勞動力供給的基本理論
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工資是影響勞動供給的主要因素,任何影響勞動者工資變動的因素都會對勞動供給產生直接或間接影響。二者關系用公式表示就是:L=f(w)。
這說明,勞動力供給L是市場工資率W的函數。因此,征稅將通過影響勞動供給主體的名義或實際工資率來影響其勞動供給。一般而言,所得稅和工薪稅①對納稅人的影響是直接的,征稅會直接增加人們的稅收負擔,減少人們的稅后所得。而商品勞務稅對人們的影響則是間接的,它不會直接減少人們的所得,而是提高課稅商品和勞務的價格,最終降低勞動所得的購買力。因此,不論所得稅、工薪稅或商品勞務稅,都會使人們每小時工作所獲得的消費少于征稅前。但從總體上看,所得稅和工薪稅對勞動供給的影響更直接。為了便于分析,本文先做一些簡單假設:(1)假定個人可以改變其工作時數,工作所得都用貨幣表示,全部所得都要納稅。(2)每小時的生產率是相同的,工資率是惟一的,勞動力供給有完全彈性,所得稅按比例稅率課征,政府支出對勞動力沒有影響。(3)勞動力供給決策取決于其追求效應最大化做出的選擇。
根據稅收基本原理,勞動者效應最大化的選擇不僅取決于其在一定時間內工資率的高低,還取決于一定工資水平下閑暇的多少。假定Y 代表個人的凈收入,L0 是勞動者可支配時間,L 是工作時數,則個人消費的閑暇時間為L0-L 。個人的效用水平取決于凈收入Y 和閑暇時間數L0-L,個人效用函數記為:
U ( Y,L0 - L )。假定U( Y,L0- L)的無差異曲線凸向原點,連續可導,對Y 嚴格遞增,對L 嚴格遞減。那么,在不征稅情況下,個人預算約束為:
這里w代表稅后工資率,M 代表稅后其他收入。所得稅效應可分兩步考慮。首先考慮對其他收入I 的稅收效應,它使預算約束線下降,根據傳統的假設,閑暇屬于正常品,因而預算線下降使勞動供給增加。其次考慮工資收入的稅收效應。該效應通常可分解為兩部分,即替代效應和收入效應。根據效用函數:
由此可見,勞動者個人效用的大小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一是征稅后Y的變化,二是閑暇的選擇。也就是說,稅收對勞動供給的調節程度和考察主要看勞動者對收入變化及閑暇變化所做出的評價。
現代稅收理論認為,征稅對勞動者會產生兩種效應:一是收入效應,即征稅使勞動者可支配收入減少,為了維持其原有的收入水平,勞動者將增加勞動供給;二是替代效應,即征稅會使因閑暇的機會成本降低,從而使勞動者減少勞動供給。在實踐中,稅收對勞動供給的最終影響取決于兩種效應的對比。事實上,勞動者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的權衡取決于許多因素。一般來講,在一定的稅收制度下,社會總體收入水平、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不同納稅群體、甚至不同性別的納稅人在稅收作用下所產生的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都會存在差異。
首先,經濟發展水平對兩種效應會產生影響。不同收入水平的國家,人均收入水平也存在差異,因此,人們對收入Y的效用與閑暇L0-L的效用評價程度也不同。一般情況下,收入水平高的國家,人們對閑暇所帶來的效用評價較高,因此,如果征稅導致閑暇的機會成本降低,勞動者的替代效應會大于收入效應,特別是在勞動力供給彈性較大的情況下,人們更容易做出減少勞動供給的選擇。美國經濟學家Edward Prescott(2004)選擇了1976—1979年和1993—1996年兩個不同的時間段,對7個主要發達國家法國、德國、意大利、英國、加拿大、日本和美國的GDP、勞動供給時間和勞動生產率進行比較,考察了其15—64歲人口在勞動力市場上參與勞動時間的變化情況。研究發現,美國人在20世紀90年代勞動供給時間遠遠高于德國、法國等歐洲國家,而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的勞動力供給卻低于德法等歐洲國家,他經過分析得出的結論是:稅制的不同是導致勞動供給差異的主要原因[1]。Edward Prescott研究發現,1993—1996年歐洲大陸國家的稅率比1970—1974年提高了很多,與美國相比,歐洲大陸堪稱高稅負國,其平均稅負幾乎在52%以上,意大利高達64%。也就是說,如果他們延長工作時間并能夠額外多提供100歐元產出,其結果是只能額外多得40歐元,有近60歐元都直接或間接地納稅了,因此,高稅負抑制了勞動力供給。
相反,對于低收入水平的國家而言,人們對收入Y的效用評價較高,征稅的收入效應會大于替代效應。中國屬于收入水平相對較低的發展中國家,工資所得仍是人們的主要收入來源,人們對收入Y的效用具有較高的評價,因此,當征稅使人們稅后所得下降時,勞動者為了維持其原有的收入水平Y,會增加勞動供給,從而使收入效應大于替代效應。
其次,民族性格和生活方式對兩種效應的影響。世界上不同的民族,甚至一國之內不同區域的勞動者的性格和生活方式都會存在較大差別,有些地方的人更追求閑暇時間,因而在滿足基本物質生活的基礎上,不愿意工作太長時間;有些地方的人則追求較高的物質享受,因而比較吃苦耐勞,愿意忍受較長時間的工作。這說明,在不同民族、不同地區人員的組合中,收入與閑暇所占的地位與權數不同。因而,在相同的稅收制度下所產生的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也不同。對于前者而言,征稅所產生的替代效應可能大于收入效應,這樣,如果降低邊際稅率則有利于鼓勵勞動者增加勞動供給,反之,亦然。對于后者而言,征稅所產生的收入效應可能大于替代效應,這樣,即使邊際稅率較高,也不會對勞動供給產生很大影響。
再次,不同收入階層對兩種效應的影響。不同收入階層勞動者的勞動供給彈性是存在差異的。對于高收入階層來講,收入給其帶來的福利滿足程度已經較高,同量納稅放棄的收入或增加勞動而增加的收入給高收入者帶來的邊際福利將低于低收入者的邊際福利。因此,同量的收入對高收入者和低收入者的引吸力是不同的。因此,如果增加等量的勞動取得等量的收入,那么,高收入者的積極性將遠遠低于低收入者。這說明,稅收對高收入者的收入效應小于低收入者,而替代效應則大于低收入者。同樣,對于擁有大量財產因而可以取得大量財產收入的個人與沒有財產收入的個人而言也會產生類似的收入效應與替代效應的差異。
二、中國現行稅制對勞動力供給影響的分析
1.中國現行稅制的基本特征
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經歷了20多年以市場經濟為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盡管經濟增長速度舉世矚目,但人口眾多、資源有限的現實決定了中國的財稅制度只能根據中國國情來設計,而不能照搬任何其他國家財稅制度。
首先,從稅制看,中國稅收征管水平決定了稅制的基本特征,一是在稅制設計上,強調以確保財政收入和提高效率為中心,同時兼顧公平。因此,稅制在總體上體現為以商品勞務稅為主體的稅制結構,所得稅,特別是個人所得稅在稅收收入中所占比重大大低于發達國家;二是中國尚未開征社會保障稅,對養老、失業、醫療等社會保險支出所需資金仍以社會保險費的形式收取,盡管規定了固定的比率,但在強制性和規范的法律性等方面與稅收還存在一定差距;三是多數勞動者的工資薪金仍處于較低水平,納稅覆蓋面還相對狹窄。表1顯示了中國與OECD主要成員國相比稅制結構的總體情況。
從表1中可以看出,以個人所得稅、社會保障稅和公司所得稅構成的直接稅在多數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OECD成員國中占相當高的比重,美國達69.8%,瑞典為65.4%,OECD成員國平均直接稅所占比重為60.3%,而間接稅僅占26.9%。相比而言,中國尚沒有開征社會保障稅,以個人所得稅和公司所得稅構成的直接稅比重只為21.8%,低于同樣作為發展中國家的印度,但以增值稅和消費稅為主的間接稅確占55.3%。進一步分析還可以看出,中國個人所得稅所占比重僅為6.9%,無論是與OECD成員國相比,還是與非成員相比都屬于最低的。這一方面反映了中國從總體上看仍屬于世界相對低收入水平的國家,個人所得稅納稅的覆蓋面仍十分狹窄;另一方面也說明,基于這樣一種客觀現實,中國稅制改革對社會經濟產生較大影響的主要應該是商品勞務稅,而不是像美國等發達國家那樣以個人所得稅為突破口進行的稅制改革。
但是,隨著勞動就業和工資的逐步真正市場化,收入渠道多元化和非勞動收入分配體制的發展,高收入階層會大量出現,個人所得稅的納稅人的覆蓋面會逐步擴大。事實上,自1994年稅制改革以來,我國個人所得稅已經呈現出較大的增幅,同時,個人所得稅占總稅收收入的比重也有較大提高。據統計,中國工薪所得的納稅人數已由1994年的956.5萬人次上升到2005年的90 430多萬人次,上海、北京、深圳、廈門等地工資、薪金所得項目收入近幾年都占個人所得稅收入的60%以上[2]。因此,從未來發展看,稅收將成為影響勞動力供給的重要因素之一。
其次,中國財政支出中轉移性支出所占比重相對較低,社會保障體系的覆蓋面較窄,以養老為例,近年來,國有企業已基本覆蓋,城鎮集體企業的覆蓋率為75.39%,但其他類型企業僅為17.3%,很多外商投資企業和民營企業沒有參加養老社會保險統籌,養老金個人賬戶“空賬”運轉。這都使勞動者未來的收入預期充滿了不確定性,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勞動者的勞動供給決策。
2.現行稅制對勞動力供給影響的估計
考慮到中國財稅制度的特征和轉型時期勞動力供給決策的特點,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我們根據現有資料探討中國稅負變化對勞動力供給的影響。假定其他條件不變,勞動力供給主要取決于經濟發展狀況和對勞動者的稅負水平,它們之間的線性關系用公式表示為:
其中,E為勞動力供給,c為常數,α1和α2為系數,GDP代表總收入水平,LT表示對勞動收入的有效稅率。筆者利用1990—2003年的有關數據(見表2),運用OLS方法進行回歸分析,得出稅收與勞動力供給之間的關系為:
式中括號內數據為t檢驗,R2為可決系數,從中看出該回歸具有較好的擬合度。由于我國尚沒有關于勞動力供給時間的連續數據,因此,勞動力供給以總就業人數代替,GDP為國內生產總值,對勞動收入的有效稅率采用李芝倩的研究結論[3]。從中我們得出了與發達國家不同的結論:即對勞動征稅與勞動力供給呈正比關系,政府每增加1億元的勞動稅收,城鄉勞動力供給會增加3 890人。
資源來源:GDP和就業人數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6年)》;勞動稅收、勞動收入和勞動有效稅率引自李芝倩[3]。
之所以出現這種結果,一是由我國現行的以商品勞務為主體的稅制結構決定的,中國勞動有效稅率一般低于世界多數發達國家(劉初旺,2004)。二是受中國現行的經濟發展水平影響。這說明,在對勞動征稅后,稅收的收入效應大于替代效應,稅率提高,減少了勞動者可支配收入,勞動者為了維持既定的消費水平和收入水平,減少或放棄閑暇,增加勞動供給。當然,這個結論是從總體上得出的,但稅收是從多角度來影響勞動力的供給的。通過從社會學角度對個人所得稅負擔進行分析得出,勞動力供給彈性與通常所稱的企業穩定性是相互影響的。由于私人企業的勞動保障不如國有企業,所以,當個人所得稅稅率提高時,國有企業勞動者對于所得稅稅負承擔的份額較大。從性別方面看,由于男性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尤其是在經濟方面,所以在所得稅提高時,在改變勞動力供給的相關決策時,男性更加保守。從年齡方面看,稅收主要由40歲以上的工薪群體承擔,因為其勞動力供給彈性明顯弱于年齡在30歲以下及30—40歲的勞動者。另外,從工資水平上看,具有中等偏上水平收入群體的勞動力供給明顯缺乏彈性[4]。
三、結 論
在中國現行稅制下,通過考察對勞動征稅與勞動力供給之間關系,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勞動力供給決策從根本上說取決于勞動者絕對收入的多少,也就是說,在勞動者有權對其勞動供給進行選擇時,必須首先有滿足其基本生活的收入,只有當其收入達到一定水平時,才可能對勞動供給進行選擇,否則這種選擇不會有任何實際意義。
第二,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多數勞動者處于較低的收入水平,收入的邊際效用總體較大,就業仍是增加家庭收入的基本途徑。同時,中國人口基數大的現實,決定了勞動力供給相對過剩的局面仍將在較長時期內存在,勞動力供給彈性極小,勞動者對工作與閑暇的選擇空間相對狹窄,因而稅收對勞動供給產生的替代效應極小。
第三,中國現階段的人均收入水平仍大大低于發達國家,社會保障制度還有待于進一步完善,人們對未來的收入預期還存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這決定了在中國現行稅制下,所得稅對勞動供給的收入效應大于收入水平高的發達國家。從這個角度看,任何減稅或增稅的稅制改革對勞動力供給都不會產生太大的直接影響。但是,以商品勞務稅為主體的稅制結構決定了減稅可以降低商品勞務的價格,增加人們的消費需求,從而通過增加勞動力需求來對就業產生影響。
第四,盡管稅收對中國勞動力供給的數量影響較小,但是,從長遠來看,這種影響會隨著人們收入水平以及個人所得稅比重的提高而逐步加大,特別是對高收入者可能會產生一定的替代效應。另外,稅收對勞動力供給質量的影響更是不容忽視,因此,從未來稅制改革的政策取向看,應充分考慮稅收政策對中低收入階層的人力資本投資可能產生的激勵或抑制效應,運用稅收手段,優化勞動力素質,從而緩解我國勞動力供求結構失衡的矛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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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國網 www.china.com.cn,2007-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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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eoretical and Positive Analysis of
Labor Supply under Current Tax System
FU Bo-ying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Dalian Liaoning 116025,China)
Abstract:The impact of taxation on labor supply depends on the income effect and substitution effect after taxation. However, the two effects will be different under various income level and tax system. This paper intends to analyze the impacts of taxation on labor supply under Chinese tax system, which mainly from taxes on goods and services. This analysis is from theoretical and positive side applying the OLS method, we conclude that the income effect is greater than substitution effect under current Chinese tax system, then we put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for tax reform to reduce the structural contradictions between labor supply and labor demand.
Key words:tax system ;labor supply ;income effect;substitution effect
(責任編輯:韓淑麗)
“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