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黑色的鳳凰自行車上,道路坎坷泥濘,就這樣,兩個黑點朝衛生室緩緩移動。生病了,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肩上,我聞到了清晨泥土的氣息,瘦骨嶙峋的身體隨著腳下的步伐,時而前傾,時而后仰……不知不覺中,我發現他老了!
記得十年前,我們一家人住在山坳里,外面的一切都不如門前的那棵棗樹有趣。棗樹開花了,我們數著“嗡嗡”叫的蜜蜂;結果了,他在樹下教我們數數:“一個棗,兩個棗……”那時,我總喜歡坐在他的肩上,摘棗樹上的那棵最高的棗子,接著塞進他的嘴里嚷嚷著:“長命百歲……”而每當此時,他的臉上會樂開了花。
家里最忙的就是夏季收割的時候,大人們都是起早摸黑地忙碌著。每天傍晚,我也會到田里幫忙拾稻穗。有一次,一不小心踩進了泥溝里,好不容易上來,卻發現拖鞋不見了。于是雙手在泥堆里亂抓,可再也找不著了。當我哭著告訴他時,他就用鋤頭在田里翻土,但翻了大半塊地也沒看到鞋的蹤影。他索性仍了鋤頭,用雙手在泥里刨。天漸漸黑了下來,他讓我先回家。早上起來時,我看到床前的拖鞋又成了一雙,再看他滿是泥巴的指甲和擦破了皮的手指,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沖動。
不知為什么,每當經過民工橋,看著那些拉著板車的民工時,我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那時他也是替人拉板車的,一個周末,我跟著他到城里“玩”,板車上裝滿了鋼筋。在一個路口的拐彎處,忽地冒出一輛小轎車,像一陣疾風似的從旁邊滑過,車身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車上的大漢氣勢洶洶地向我們吼道:“你說該怎么賠?”我們早已嚇得六神無主,他輕聲地問:“你覺得50元夠嗎?”那大漢大笑著說:“50元?你不是唬我吧?最起碼也得2000元!”對于工資微薄的他來說,這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他在口袋中摸了半天,湊了30元,說:“我只有這么些了?!蹦谴鬂h吼道:“成,碰到你這樣的窮鬼算我栽到糞坑里了?!苯又话汛蚵渌种械腻X,開著車揚長而去。
這件事讓我明白,他在外地謀生是如此艱難。
后來,因為修建公路,小山被挖土機挖走了,但在我心里,那座山依然還在,我似乎仍能聞到棗子的香味。我心中的這座山,就是我親愛的大伯,盡管他已經滿頭銀發,但在我心里,他永遠是我可以依靠、給我幸福和歡樂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