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97年11月,中國士紳在上海倡議創(chuàng)辦中國第一所女學堂,建立中國第一個女學會、發(fā)行中國第一張《女學報》,以弘揚婦女教育。女學會于當年12月6日成立,聚集中外婦女一百二十余人,為女學運動拉開輝煌序幕,打下堅實的思想、管理與財政基礎。女學堂于1898年5月31日開學,9月21日戊戌變法失敗后仍慘淡經營,前后培養(yǎng)學生七十余人,終因力絀難支,于1900年宣告關閉?!杜畬W報》于1898年7月24日創(chuàng)刊,堅持到十月,共出十二期。雖為初辦,其思想之開放審慎,關懷之廣泛深遠,文辭插圖之精美考究,晚清同類刊物,罕有其匹。且辦報同仁全為女性,這與其后出現的晚清婦女刊物,或由男性主持,或雖由女性主持,撰稿人多為男性,亦有顯著區(qū)別。
表面看來,女學運動之重要性,似無法與同時其他變法項目相比,然在戊戌期間卻是最具規(guī)模且組織最佳的一次運作。首倡八君子,領銜者為紳商出身、時任上海電報總局總辦的經元善,參與者與贊助者包括了康有為、梁啟超在內的所有變法領導人物、在上海的西方外交使團、教會、新聞界人士,以及中外參與者的家屬,男女共二百余人,大大超過其他變法組織,并受到南洋大臣劉坤一、湖南巡撫陳寶箴等朝廷重臣的大力支持。男性改革者如此著力,政治實為主要因素,包括取悅雖為女性,卻是當時男性皇權實際把持者的慈禧太后,以推行變法。然而,女學雖為男子所倡導,其后會、校、刊三位一體的實際操作,則均由婦女擔當。而婦女一旦進入中心,遂變男子的政治目的而為社會文化層面的全面考慮,在理論和實踐兩方面均有杰出建樹。
戊戌期間出現的大量維新報刊,尤其是婦女自辦的《女學報》,打破“女不言外”、“內言不出”的古訓,將婦女改革者的觀點公之于眾,使之直接與男性改革者的觀點交鋒。如此,有關女學女權的種種意見,切入古今中外、男女兩性及各種社會宗教團體的差別異同,形成有趣的張力互動。
二
女學之議,肇自梁啟超的《論女學》。開宗明義,梁便指出﹕“天下積弱之本,則必自婦人不學始?!币罁鴤鹘淌坷钐崮μ摹渡掷ā?,梁提出﹕“凡一國之人,必當使人人各有職業(yè),各能自養(yǎng),則國大治。”而“學也者,業(yè)之母也”。如此,教育越發(fā)達,就業(yè)者越眾,則國越強盛。反之,生利人少,分利人眾,則國貧弱。“中國即以男子而論,分利之人將及生利之半……已不可為國矣。況女子二萬萬,全屬分利,無一生利者”,故中國人人憂貧,婦人缺教無業(yè),惰逸待哺,“實為最初之起點”。
作為女學倡議八君子之一,梁啟超代表女學董事會起草了《創(chuàng)設女學堂啟》,認為女教本為中國傳統(tǒng),卻不幸迷失,而“泰西女學,駢闐都鄙……雖在絕域之俗,邈若先王之遺”。因此,梁提出“復前代之遺規(guī),采泰西之美制”,再興女學。并據此主持草擬《女學堂試辦略章》(后又名《上海新設中國女學堂章程》)三十一條,以西法為導向,以婦女就職為目的。董事會又通過亦為八君子之一的陳季同,囑其法籍夫人、“法國女學堂出身”的賴媽懿草擬“日課章程”。當陳季同向董事會匯報這一草案,經元善提出應“中西合參”。陳季同于是攜有關文件,向其弟婦薛紹徽征求意見。
薛紹徽出生于福建侯官士大夫家庭,從小嫻習詩書。其夫陳壽彭及夫兄陳季同均為福州船政學堂畢業(yè),并留學出使歐洲各國多年,故薛深得西學熏陶。誠因此特殊學術背景,董事會向她征求意見。薛隨即答以《創(chuàng)設女學堂條議并序》一文,公開發(fā)表于陳季同、陳壽彭兄弟編輯發(fā)行的維新刊物《求是報》第九冊,后又略作增刪,署為《寓滬晉安薛女士上女學堂董條議并序》,重發(fā)于當時在上海極著影響的《新聞報》上(1898年1月14至17日)。
《創(chuàng)設女學堂條議并序》明確呈現了婦女自己的思想意見,在1898年女學運動中舉足輕重。開宗明義,薛便嚴詞拒絕中西男子的指控,否認二萬萬中國婦女為惰逸無用之輩,指出﹕“特以先王內言外言之戒,操守彌堅,貞潔其心,柔順其道。故(中國婦女)于中饋內助而外,若無能為也者?!眿D女外若無能而內承重任,且在完成先王所賦職責之外,又自覺進行自我道德修養(yǎng),更有一批出色人物,“聰明難悶,發(fā)而為道蘊之才,靈蕓之藝”。誰說她們缺學無業(yè)?薛紹徽并對西方婦女的才能究竟如何提出疑問﹕“西國雖男女并重,余不知其自古迄今,名媛賢女,成才者幾何人?成藝者幾何人?其數果能昌盛于中國否?”
先王圣哲要婦女嚴守閨門,而今士大夫卻指責婦女怠惰誤國。中國男性對婦女要求的前后抵牾,一至于斯!薛紹徽對此似不無譏諷之意,她寫道﹕“方今中國圣明在上,士大夫之具才藝者幾如米粟布帛,充布人間,所以報答升平者,亦至矣!”身為詩人,感時傷序,薛當然知道世道遠非升平,士大夫亦才盡力絀,否則,不致將中國的貧弱歸咎婦女。她的大量詩詞,便反映了這一時期的實際情況。
拒絕對中國婦女的指控并不意味著薛紹徽拒絕女學。她全身心擁抱這一計劃,盛贊其為“大哉旨乎!”當時的士大夫提倡女學,欲以婦女就業(yè)加強國力,以救助中國在世界競爭中的失敗。對比這種負面動機,薛的考慮更為積極全面。對她來說,創(chuàng)辦女學,融合西方教育方式,目的不在變中國婦女從無用到有用,而是使她們得到最好的向學機會,培養(yǎng)她們成為多才多藝、學貫中西的人才,“以備國家有用之選”,和男子一樣施展其人生抱負,同時又能更好地盡其天職,尊長育幼,維系家庭。為了這一目的,薛主張女學章程應中西兼容,尤其應保持中國“母訓”傳統(tǒng),融婦道、才藝為一爐。
她在《創(chuàng)設女學堂條議并序》中全面闡述了這一觀點,對梁啟超、賴媽懿等草擬的章程和日課草案提出十八條修改意見,從指導思想到教材,設計了一個中國婦女自己的教育體系。在以婦女為主體的大前提下,薛堅持了三項原則﹕第一,選擇教材,以婦女著作優(yōu)先;第二,教學內容,應處處關注婦女實際生活;第三,中西合參,相輔相成。薛又特別強調婦女的精神修養(yǎng)、身心健康,重申“詩教”在這方面的作用,看似老生常談,卻是針對梁啟超有關婦女知識結構的觀點而發(fā)。梁氏在《論女學》中就何為女子之學作過如下界定﹕
古之號稱才女者,則批風抹月,拈花弄草,能為傷春惜別之語,成詩詞集數卷,斯為至矣!若此等事,本不能目之為學。其為男子,茍無他所學,而專欲以此鳴者,則亦可指為浮浪之子,靡論婦人也。吾之所謂學者,內之以拓其心胸,外之以助其生計……
梁氏此論,不僅頗得男性維新派人士贊同,當時女權運動的杰出人士、康有為的女兒康同薇亦深以為然,認為海內淑秀的“沉溺于詞賦,研悅于筆札”,是學非所用。薛氏對此提出針鋒相對的意見﹕
方今世異,有識者咸言興女學。夫女學所尚,蠶績針黹、井臼烹飪諸藝,是為婦功,皆婦女應有之事。若婦德婦言,舍詩、文、詞外,(末)由見。不由此是求,而求之幽渺夸誕之說,殆將并婦女柔順之質,皆付諸荒煙蔓草而湮沒。微特隳女學、壞女教,其弊誠有不堪設想者矣!
針對梁啟超和其他戊戌男性改革者指責婦女詩歌創(chuàng)作為“浮浪”,薛指出﹕“詞章之學,可以陶寫性情;宮闈文選,固是婦女軌范?!迸畬W之設,不單是為女子就業(yè)的權宜之計,而應是對她們的修養(yǎng)抱負、身心健康的全面呵護。
薛紹徽的獨立思考精神,敏銳的思想,平實的作風,深得陳氏兄弟的支持和其他男女同道的敬重與贊同。賴媽懿等接受了薛的意見,對章程作了修訂。其后許多參與建立女學的婦女,紛紛賦詩言志、或撰文立論,其見解每與薛氏相表里。
三
有關女學諸種爭議,中心問題是女學的指導思想。《女學堂試辦略章》開宗明義,便提出“學堂之設,悉遵吾儒圣教。堂中亦供奉至圣先師神位”。結尾第三十一條,重申要對至圣先師“春秋兩祭”。尊儒學為圣教,是康、梁變法的一貫主張,以便樹立儒學在中國傳統(tǒng)中與基督教在西方傳統(tǒng)中相對等的位置,進而抵制基督教的影響。
男性變法者的這一規(guī)定,在戊戌婦女中引起多種響應。薛紹徽不會反對尊孔,但對在女學中崇祀男性道統(tǒng)卻有異議,遂在《創(chuàng)設女學堂條議并序》中,提出女學堂中無須供奉孔子,而應祭祀漢代女學者班昭,以為“婦女???,以示“女教之始”,從而建立起婦女自己的教育傳統(tǒng)。此外,薛不提“儒教”而提“孔道”,暗示了她對儒學宗教化的不同意見。薛氏的堅持女教獨立傳統(tǒng),在婦女中頗有共識,戊戌婦女詩歌中屢屢提及對女教師的尊崇與追隨。
在上海的西方婦女對女學堂的創(chuàng)立自始至終熱心相助,亦認為女學堂應遵儒教,但卻是從保護中國婦女權益出發(fā)。如西班牙駐滬領事夫人宴請女學堂女董事,即對報社強調﹕
堂中凡百制度,悉遵儒教??稚陨娈惗耍信床粯酚趶氖?。蓋中國女學堂系創(chuàng)舉,若不尊重儒教,勢必招人訾議。
對尊儒反對最烈者,為教會中的中國婦女,以康愛德(Ida Kahn)、石美玉(Mary Stone)為代表。康幼年為美國女傳教士昊格矩(Gertrude Howe)收養(yǎng),后隨昊西歸,獲美國密西根大學醫(yī)科學位,復隨昊回中國九江,在教會醫(yī)院任職,與石美玉為同學同事。梁啟超曾撰《記江西康女士》一文,極盡褒揚。文中隱去康的教會背景,省去了“文化包袱帶來的啰唆”,復將其養(yǎng)母昊格矩寫為“美國學士有宦籍者之女公子”,遂使康具備了略同于中國士大夫家庭的出身??档奈鞣浇逃?,又使她成為具實用的醫(yī)學人才,誠為男性變法者心目中的女學樣板。因此,《女學堂試辦略章》第二十七條便明言聘請康、石二位為教習。
但康、石以反對尊孔為由,后來拒絕任教女學堂,這并非因宗教信仰不同,還是:“吾等雖深知各國自有其先賢圣哲,……然最敬仰者,仍為吾之孔夫子?!钡珡膵D女權益出發(fā),康、石認為尊孔會妨礙女學的成功與安全,理由是﹕
三代婦教遺規(guī),似未列于夫子致力重建之彬彬古制。否則,夫子乃無由而言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庇?!吾等誠愿夫子改其初衷,而卒無所見,悲夫!
康、石所謂的《女學堂試辦略章》初稿,則是遍覓無著。與之相合者,是康之養(yǎng)母昊格矩發(fā)表在Missionary Review of the World, Jan., 1898上的英文譯件,雖仍為三十一條,但與在各報刊上發(fā)表的中文原件卻有幾處關鍵的不同,包括無開端結尾的尊孔字句。
四
男性改革者倡言女學,作為宣揚男女平權、階級平等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梁啟超在《倡設女學堂啟》中提出﹕“圣人之教,男女平等;施教勸學,匪有歧矣!”但在實施中卻依據具體情勢時有修正,從而導致戊戌婦女從各個社會層面的批評爭議。
就創(chuàng)立女學而言,《女學堂試辦略章》中便有如下兩條界定﹕“第十一條立學之意義主平等。雖不必嚴分流品,然此堂之設,為風氣之先,為他日師范所自出,故必擇良家閨秀,始足儀型海內。凡奴婢娼妓,一切不收?!薄暗诙l滬濱鄭衛(wèi)之風向盛,而租界中桑濮穢跡尤彰明昭著。今并韌設女學,各得自有之權,不先從根本上講究起,恐流弊較男學外孔內楊者更烈。公議凡真正節(jié)婦之女,即非醴泉芝草,亦宜破格栽培,勖以專仞師范一門,秉貞母之賦畀,先覺覺后覺?;蚣叫味吮碚?,防微杜漸,其庶幾乎!”
雖曰“有教無類”,而第十一條施行嚴格的階級歧視,剝奪了奴婢、娼妓接受教育的權利。同樣,雖曰“男女平權”,婦女一旦自主,男性變法者唯恐她們會濫用權利,而不免“桑濮穢跡”之流弊。于是,在平權的名義下,男性變法者重申“貞操”訓條,以防微杜漸。
戊戌婦女變法者多為士紳閨秀,一向堅守貞操,自無異議。但她們起而爭辯,謂道德行為不能由婦女單方面負責,何況標準往往由男人訂立,必須在提倡男女平權的前提下,重新據性別設立各自的道德責任。如此,則不但能糾正女子,亦能糾正男子的道德偏差。
針對《女學堂試辦略章》第二十二條,薛紹徽在其《創(chuàng)設女學堂條議并序》中指出﹕“世之愚婦,蕩檢逾閑,皆因不知官律之誤?!背⒈阌胸熑谓o婦女學習法律的平等權利。如此,薛氏便將被男性曲解的男女平權問題推回中心,并將道德問題移至法律層面進行考察,為婦女在其后有關討論中另辟蹊徑。
王春林的《男女平等論》發(fā)表于《女學報》第五期,則進一步揭示了法律對婦女的不公正。她說﹕
夫飲食男女,生人之大欲也;乃男可廣置姬妾,而女則以再醮為恥。合則留,不合則去,天下之通義也;而律文云﹕“夫可聽其離婦,婦不得聽其離夫?!逼叱咧|,其撫字于父母者不異也;而夫殺妻則止杖徒,妻殺夫則必凌遲……
遵照男女平權的原則,王春林質疑“貞節(jié),婦人之要道”的古訓,問道﹕“而男何以不貞節(jié)?不責之男而僅責之女,可乎?”
呼吁男女“各得自主之權”,必然導致對婚姻自主的訴求。這一點在《女學報》第五期的一篇評論中(未署名),有更明確的表述﹕
中國婚姻一事,最為鄭重,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制固屬謹嚴,然因此而貽害亦正無窮。鳳鴉錯配,抱恨終身,伉儷情怪,動多反目。若西國則不然﹕男女年至二十一歲,凡事皆可自主。父母之權,即不能抑制。是以男女擇偶,無煩月老。如或兩情契合,遂爾永結同心。稟命父母,亦祗等告朔之虛文。事雖有類逾墻鉆穴,不免賢者所譏。觀其并肩共乘,攜手同行,百年偕老,相敬如賓,亦差勝于薄情怨偶。
以康愛德和石美玉為代表的教會婦女,則集中抨擊了《女學堂試辦略章》中的階級歧視。在致《北華捷報》信中,康、石提出它的原稿中包含如下兩條(據昊矩格譯文):“第二十二條,孤兒院中孤女,不可聽人買賣為妾。女學堂中女生更不可如此。而須責成其父母,倍加珍愛,毋令玷污學堂高潔。”“第二十三條,世界各國,均須嚴禁販賣奴隸。中國必須逐步取消畜奴制。學堂女生,無論貧富,不可變賣為奴,違者罰銀五百?!?br/> 此外,《女學堂試辦略章》中文版第十一條所謂“凡奴婢娼妓,一切不收”,在昊矩格譯文中亦被刪去。如此,譯文便將它表現為一篇反畜奴、反納妾、主張男女平權、階級平等的宣言。聲稱有這樣的《女學堂試辦略章》原稿在手,康、石憤怒譴責男性變法者出爾反爾,謂如此中國之革新“遙遙無期”。
然而,以上海中國女學堂之為士紳之女而設,似無可能販賣女生為婢為妾。而納妾一事,因其時西方教會對中國祭祀祖先的反對,而成敏感話題。戊戌男女變法者,寧以提升妾之地位來表示階級平等,而閉口不言廢妾。陳季同等甚至為納妾制極力辯護。故所謂《女學堂試辦略章》原稿,或為康、石及昊矩格等人仿教會女校規(guī)章,而附加中國女學堂規(guī)章上。但其動機,似非為宗教原因,而是從婦女兒童權益出發(fā),因康等人比之上海女學運動參與者,更多接觸社會下層。
綜上所述,戊戌時期知識婦女,無論其文化背景、社會關懷如何,多能獨立思考、直陳己見,并通過新興媒體,將觀點揭諸報端,打破外言內言之別。其精神力量來源,雖不排除西方影響,但就傳統(tǒng)中國士紳婦女而言,更主要的是對魏晉賢媛精神的有意識繼承。女學運動中,婦女參與者互稱“賢媛”,或類似稱呼如“賢婦”、“賢母”、“賢淑夫人”、“賢淑名媛”等,并以具“林下風氣”互為激揚。風氣所及,即連美國傳教士林樂知(Young J. Allen)與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等西方贊助者,亦屢以此類語詞指稱參與上海女學運動的中西婦女。
考“賢媛”為六朝劉宋名著《世說新語》三十六門類之一,而“林下風氣”源此門類中下述軼事:
謝遏[玄]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與敵之。有濟尼者,并游張、謝二家。人問其優(yōu)劣,答曰:“王夫人[謝道蘊]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br/>
這里“林下風氣”指“竹林七賢”的風貌氣質。七賢生當魏晉之交,是其時文化學術的最杰出代表。孫盛《晉陽秋》謂:“于時[七賢]風譽扇于海內,至于今詠之。”孫盛與謝道蘊同時,活躍于東晉中期,可知七賢風譽百年后猶盛,且延入閨閣。“林下風氣”一詞,本用來描述丈夫風神,自謝道蘊始,乃為婦女專用。
至于”林下風氣”的內涵,由《世說·賢媛》所載魏晉婦女事跡來看,當指婦女效法“七賢”,依自然之道而行,任情性而動。故“賢媛”中人意志堅強、見識超人、臨危不亂、直言敢諫,并具高度文學藝術才能和應付世難、保護家庭的能力。戊戌婦女改變前此明清婦女對“閨秀”,即上引謝道蘊條中的“閨房之秀”的普遍認同,而選擇“賢媛”作為自我表述,正因“閨秀”尚自律于儒家內外之別,而“賢媛”超越儒家傳統(tǒng)規(guī)范,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敢于打破內外之別,大膽設計自我,改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