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音樂學院部分離退休教師在2006年“中國俄羅斯年”曾赴莫斯科、圣彼得堡七日游,除了旅行社安排的游覽景點外,我們特別要求去新圣女修道院公墓,瞻仰拜謁安息在那里的藝術家。
新圣女修道院(有的稱作新圣母修道院)公墓在莫斯科西南近郊,修道院曾是彼得一世的領地,后來在院內開辟了7.5公頃的墓園,逐漸成為有名望的俄羅斯人士的歸宿之處,因此又稱為“名人公墓”。那天上午,我們在蒙蒙細雨中到達修道院,一位俄羅斯老太已在門口等候給我們當向導,我上前報了一連串音樂家的姓名,她回答除柴科夫斯基、哈恰圖良等少數音樂家的墓地不在這里外,大都在此公墓。
新圣女修道院公墓雖然沒有巴黎的拉雪茲公墓那樣大,也沒有墓穴方位圖,但也排列得整整齊齊,座落有序。從進門大道彎進墓區小路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白色大理石上亭亭玉立的舞姿雕像,大家不約而同地認出是烏蘭諾娃。
芭蕾女神烏蘭諾娃
芭蕾舞蹈家烏蘭諾娃曾經三次訪華,1952年11月“中蘇友好月”期間,作為蘇聯藝術工作團成員的她先后到了北京、武漢、上海和廣州。在上海美琪大戲院演出了柴科夫斯基的芭蕾舞劇《天鵝湖》片斷,肖邦的《華爾茲》和根據舒曼的音樂而編的《夜曲》芭蕾小品。烏蘭諾娃輕盈的舞步、舒展的舞姿、高超的舞技令觀眾贊嘆不已。原定公演三場欲罷不能,又加演了兩場。
1959年國慶前夕,莫斯科大劇院芭蕾舞團為上海觀眾帶來了《吉賽爾》等名劇。我記得花了兩角錢買到一張票,帶了望遠鏡早早來到陜西南路文化廣場。烏蘭諾娃在音樂的伴隨下翩翩起舞,那時她將近50歲了,可還是那樣輕巧、優雅,舞臺上楚楚動人的少女形象令全場觀眾為之傾倒。
第三次是在1989年5月,已是79歲高齡的烏蘭諾娃帶領她的學生前去參加“深圳—珠海國際藝術節”的閉幕式演出。
珈麗娜?烏蘭諾娃1910年1月8日生于彼得堡一個芭蕾世家,母親是芭蕾演員和教師,父親是芭雷導演和舞臺監督。烏蘭諾娃與生俱來的舞蹈天性又從小耳濡目染,促使她9歲被送進列寧格勒瑪麗亞劇院附設的舞蹈學校,1928年畢業后又繼續在進修班學習。此后在列寧格勒歌舞劇院和莫斯科大劇院的舞臺上扮演了《天鵝湖》《吉賽爾》《羅密歐與朱麗葉》等經典舞劇中的女主人公以及《仙女們》《天鵝之死》等芭蕾小品的主角,三十多年舞蹈生涯中的藝術創造達到了完美的境界。“二戰”結束后,烏蘭諾娃到羅馬、巴黎、柏林、倫敦、紐約等地演出,她的名聲譽滿全球。
60年代初烏蘭諾娃退出舞臺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為學生排練導演的工作,培養了許多優秀的芭蕾舞演員,并擔任歷屆國際芭蕾比賽評委主席。莫斯科大劇院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她70歲生日之際,分別為她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晚會,祝詞中贊譽烏蘭諾娃為“世界芭蕾的繆斯”。在她的家鄉圣彼得堡勝利公園和瑞士舞蹈博物館門前都豎立了她的銅像。
烏蘭諾娃一生獻給了芭蕾事業,獲得不少稱號和獎賞。她沒有子女,丈夫與養女都先于她謝世,晚年孑然一身。烏蘭諾娃88歲時中風后被救治,時隔一個月1998年3月21日又一次在寓所倒下,就此再也沒有醒過來。按照她生前的遺愿,安葬在新圣女修道院公墓,墓碑上僅刻了珈麗娜?烏蘭諾娃,無需再加任何桂冠,這幾個字本身就是一座永恒的豐碑。
一代歌王夏里亞賓
接著,在縱橫交錯的墓地小道拐角處,一座高大白色的大理石塑像特別引人注目,那是20世紀初蜚聲世界樂壇的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亞賓,他昂著頭,翹著腿,倚坐在石椅上,如生前那樣儀表堂堂,氣度非凡。此座塑像出自名手,為公墓中最顯赫的一座,美術學院雕塑專業的學生都要來觀摩這一精雕細刻的墓園藝術作品。
費多爾?夏里亞賓1873年2月13日出生在喀山一個貧困家庭,少年時在當地教堂唱詩班開始接觸音樂。后來在名師烏薩托夫指導下學習聲樂,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前輩的提攜,從跑龍套成為主要演員。在列寧格勒瑪利亞劇院和莫斯科歌劇院、大劇院,夏里亞賓演過多部歌劇中性格不同的角色,不論是表現格林卡歌劇中質樸愛國的農民伊凡?蘇薩寧或是刻畫穆索爾斯基歌劇中的鮑里斯?戈杜諾夫都入木三分唱演俱堪稱絕。夏里亞賓嗓音渾厚宏亮,也擅長演唱藝術歌曲和俄羅斯民歌,一曲《伏爾加船夫曲》唱響了全世界。1901年起,夏里亞賓開始在歐美各大城市巡演,1935年12月他還到過中國,在北京、天津、哈爾濱、上海等地舉行獨唱音樂會。
夏里亞賓1921年離開祖國后一直僑居國外,1938年4月12日病逝于巴黎。1984年落葬在新圣女修道院公墓的是他的衣冠冢,他在莫斯科的公館如今已開放為博物館。

交響樂大師肖斯塔科維奇
去年適逢20世紀樂壇泰斗、蘇聯作曲家、人民藝術家肖斯塔科維奇誕辰100周年,北京、上海等地都舉辦了一系列紀念活動和音樂會。
肖斯塔科維奇1906年9月25日生于彼得堡,童年時接受母親的鋼琴指導并嘗試寫曲。1919年年僅13歲的肖斯塔科維奇進入列寧格勒音樂院,師從尼古拉耶夫學鋼琴、施滕貝格學作曲,1923、1925年先后畢業于鋼琴系和作曲系。畢業作品第一交響曲發表后一舉成名,他的鋼琴演奏在1927年華沙舉行的第一屆國際肖邦鋼琴比賽中獲得榮譽獎。
肖斯塔科維奇是一位多產的也是獲獎最多的作曲家,清唱劇《森林之歌》,管弦樂《節日序曲》,鋼琴作品《24首前奏曲與賦格曲》,電影音樂《青年近衛軍》等都是各種音樂體裁的代表作。交響樂有15部之多,其標題為《十月》和《五月一日》的第二、第三交響曲;紀念“十月革命”40周年而作的第十一交響曲《1905》,及第十二交響曲《1917》無不為頌揚革命、歌頌人民英勇斗爭的精神、激發愛國思想的作品。特別是1941年列寧格勒被德軍圍困期間,肖斯塔科維奇傾注全部精力完成的第七交響曲《列寧格勒》。他自稱:“這是關于我們向法西斯的斗爭,關于我們未來勝利的史詩,我把第七交響曲獻給我所生長的城市列寧格勒。”還有第五、第十交響曲等同樣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藝術性。肖斯塔科維奇的交響曲在世界音樂發展史上占有突出的位置,因此被譽為20世紀交響樂大師。
肖斯塔科維奇1937年起就在列寧格勒音樂院任教,后又在莫斯科音樂院任作曲教授,培養了不少優秀學生,1957年任蘇聯作曲家協會書記。肖斯塔科維奇在國際音樂界的聲望很高,瑞典、德國、意大利、英、美等國都授予他榮譽院士、博士的稱號。他又是一個社會活動家,曾多次出席世界保衛和平大會。
自從1969年肖斯塔科維奇患心臟病后,健康情況一直不佳,但還是筆耕不輟,1975年8月9日終因心臟病在莫斯科與世長辭。他的墓地在林蔭深處,沒有設立塑像,墓碑上兩行五線譜上的音符就是大師最好的墓志銘。
人民藝術家 卡巴列夫斯基
被肖斯塔科維奇稱為俄羅斯學派傳統當之無愧的著名作曲家卡巴列夫斯基,1904年12月30日生于彼得堡,14歲進斯克里亞賓音樂學校學習鋼琴,1925年入莫斯科音樂院,1929、1930年先后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于米亞斯科夫斯基作曲班和戈爾堅維捷爾鋼琴班。三年后就在母校教授作曲,而且尚在求學期間已在附中教鋼琴和彈伴奏。1952年任蘇聯作曲家協會書記,并在廣播藝術局、藝術研究所音樂部任要職。卡巴列夫斯基又是音樂評論家,《蘇聯音樂》雜志主編,撰寫許多論文如“音樂與現代生活”等,1960年擔任第六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評委,還為第一屆柴科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創作一首指定曲目——“回旋曲”。1963年獲人民藝術家稱號。由于卡巴列夫斯基一向領導關心少年兒童的音樂美育教育,1970年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音樂美育協會名譽主席。

卡巴列夫斯基的作品遍及各個音樂體裁,青少年主題是他創作的中心,作曲家題獻給蘇聯青年的三首協奏曲——小提琴、大提琴和第三首鋼琴協奏曲,表現了青年人朝氣蓬勃、樂觀向上的精神面貌,是演奏家常演的曲目,尤其是獲獎的小提琴協奏曲廣為流傳。他為孩子們也寫了不少樂曲,都是很有效果的教材。卡巴列夫斯基的音樂清新明朗,既有華麗的技巧又富于情趣。他是各方面都做出重要貢獻的作曲家。
在我國最早引進卡巴列夫斯基鋼琴作品的首推已故上海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范繼森教授,我是范先生的學生,記得最早學的一首卡巴列夫斯基小奏鳴曲是美國出版的,老師借給我后我自己手抄的(當時還沒有復印機),直至后來學的作品38號12首前奏曲等,也都是手抄本。建國初國內還沒有蘇聯作曲家的一些樂譜,不知道范先生是從哪里搞來的譜子。
1951年10月,卡巴列夫斯基作為觀禮團成員來我國訪問,這是蘇聯音樂家最早光臨的一位,所以看作是一大盛事,上海音樂界在原上海音樂學院江灣的老校址,舉行了歡迎音樂會。10月12日那天,卡巴列夫斯基先作了關于“批判世界主義、形式主義和遵循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報告,然后音樂會上我演奏了他的C大調小奏鳴曲,少年班的鐘慧演奏的是a小調變奏曲。作曲家本人聽到他的一些鋼琴作品被上海音樂學院采用,非常高興。賀綠汀院長介紹范先生與卡巴列夫斯基見面,說范先生是中國第一個介紹他作品的教授。他倆親切握手的熱烈場面,感動了每一個在場的觀眾。那天解放日報記者還為我們攝影,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幀照片,我保存至今。
卡巴列夫斯基的墓地在肖斯塔科維奇墓的斜對面,相隔一條小徑。卡巴列夫斯基的側面頭像被鮮花綠葉環繞,右上角還有一個小小的五線譜表,左下角則是模仿他本人的簽名,大理石墓碑上清晰地刻著作曲家的姓名,生卒年份1904—1987。
在新圣女修道院公墓安葬的還有杰出的小提琴演奏家柯崗與奧依斯特拉赫,他們分別于1952年、1957年來我國訪問、演出。還有莫斯科音樂院創辦者、第一任院長尼古拉?魯賓斯坦;鋼琴家、作曲家斯克里亞賓。文學家果戈里、法捷耶夫,詩人馬雅科夫斯基,戲劇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等很多文化名人。還有二戰時期著名戰地播音員、女英雄卓婭和其弟舒拉;還有飛機設計師圖波列夫以及富有成就的科學家,獲得勛章的軍人等等。赫魯曉夫死后沒有葬在紅場,卻下葬在此,半黑半白的墓碑顯示出對他功過的評價。身著中山裝的我國政治家王明的半身像也豎立在墓穴上。此外,在一眼望不到底的墓園圍墻上雕砌著許許多多亡靈的頭像,在此公墓長眠的總共有2萬多人。
陵墓和墓碑的規格式樣各不相同,有立柱式的,有平鋪式的;有的比較簡樸,有的豪華一些,還有鐵欄桿圍著的。墓碑前一簇簇鮮花在雨露下生氣盎然,可惜有些已經凋零。幾乎每一座陵墓都配有造型設計獨特的雕像奧依斯特拉赫手執小提琴,烏蘭諾娃踮著足尖,文學家少不了一枝筆、一本書,廣播員少不了話筒,諸如此類象征身份的圖像成為一道獨特的墓園文化風景,也體現了俄羅斯精美的雕刻藝術。
墓群和樹叢靜悄悄地,我們說話都輕聲輕氣,生怕破壞了墓地肅穆而安詳的氣氛。當我們離開公墓時,雨漸漸停了,我想這是我“俄羅斯之行”中最值得紀念、最有意義的一天。
(本文圖片均為張甫拍攝)
葛蔚英 上海音樂學院鋼琴教授
(責任編輯 張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