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德堡讀《海德堡歲月》

徐慶全

白天徜徉在古城堡、“哲學家小道”，晚上頭枕內卡河畔，重新讀桑巴特寫在這座城市經歷與思考的《海德堡歲月》，仿佛自己就在現場，與桑巴特相會。

海德堡是德國歷史悠久的古城之一，也是一座景色秀麗的文化名城和大學城。19世紀德國浪漫主義在這里發源，海德堡成為了德國浪漫主義的象征地和精神圣地，八百多年間，有許多偉大的藝術家和哲學家——哥德、馬克，吐溫、莫扎特、黑格爾、克羅齊等，為海德堡深深心折過。

心折海德堡的不僅是藝術家和哲學家，還有交戰雙方的最高統帥。在二戰炮火連天的日子里，德、英最高統帥部決定，海德堡和劍橋是轟炸的禁區。

1945年夏天，一個時代的分水嶺，也是被稱之為最壞也最好的時代。尼古拉斯·桑巴特時年22歲，剛從英國戰俘營里出來，這位日后成為德國當代重要的文化評論家、戰后德國重要的文學團體“四七社”創辦人之一的年輕人，在二戰的尾聲中，幸運地走進了海德堡，在美國占領時期完成他的啟蒙學習。《海德堡歲月》正是記錄作者這期間在此6年的學習生活。

此時的海德堡，有著自己的傳統、自己的英雄、自己的神話和知識空間的“海德堡精神”，如緩緩流淌的內卡河水一樣未曾中斷，在街頭、酒館、教室、民宅，桑巴特隨時可以與韋伯、雅斯貝爾斯、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克羅齊等尚未成為今日高高在上的傳說的歐洲文化巨匠們邂逅。當然，作為一名躁動的青年，他邂逅的還有承接“海德堡精神”中浪漫情懷的最美麗的女孩。與正在冉冉上升的大師們及他們的思想面對面，同無憂無慮的同齡人們一道研究如何每天獲取足夠煙草，逐個對付投懷送抱的美麗女郎，使桑巴特幸運地得到了青年成長時期所需要的兩種最寶貴的滿足——精神和身體。

“海德堡精神”所賦予的這種自由，使桑巴特擁有了不知疲倦和張狂的青春歲月，以及奠定以后作為思想家的啟蒙。以致多年后開始回首往事時，他首先反芻的是在海德堡這段歲月所汲取的營養。

在這本類似戰后自傳、充滿小布爾喬亞情調的小書里，桑巴特用節奏松弛的筆調讓狂歡般的經驗從字里行間流出。在一連串的人物與事件中，他本人的形象和生活充斥其間，亦真亦幻，難辨真偽。但正是借助于這種“虛構與真實皆有”的敘述手法，桑巴特凝練出他心目的“海德堡精神”的特質：除了具有世界史的、開放的、自由的文化批評和激情之外，還有一種彌足珍貴的情色氛圍作為補充。而這種特質，使他能夠將知識、政治、民族性等嚴肅命題與情色的感受聯系起來進行嚴肅的思考。

天光放亮，收斂起因桑巴特青春的喜劇而被逗樂的分心，再次來到海德堡大學，恍惚間，完成了一次與桑巴特故交般的擁抱。

(作者為《炎黃春秋》執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