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等
是誰扼殺了哀愁
遲子建
現代人一提“哀愁”二字,多帶有鄙夷之色。好像物質文明高度發達了,“哀愁”就得像舊時代的長工一樣,卷起鋪蓋走人。于是,我們看到的是張揚各種世俗欲望的生活圖景,人們好像是卸下了禁錮自己千百年的鐐銬,忘我地跳著、叫著,有如踏上了人性自由的樂土,顯得是那么亢奮。
哀愁如潮水一樣漸漸回落了。沒了哀愁,人們連夢想也沒有了。缺乏了夢想的夜晚是那么的混沌,缺乏了夢想的黎明是那么的蒼白。
也許因為我特殊的生活經歷吧,我是那么的喜歡哀愁。我從來沒有把哀愁看作頹廢、腐朽的代名詞。相反,真正的哀愁是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是可以讓人生長智慧、增長力量的。
我所耳聞目睹的民間傳奇故事、蒼涼世事以及風云變幻的大自然,它們就像三股弦。它們扭結在一起,奏出了“哀愁”的旋律。所以創作伊始,我的筆觸就自然而然地伸向了這片哀愁的天空,我也格外欣賞那些散發著哀愁之氣的作品。我發現哀愁特別喜歡在俄羅斯落腳,那里的森林和草原似乎散發著一股酵母的氣息,能把庸碌的生活發酵了,呈現出動人的詩意光澤,從而洞穿人的心靈世界。他們的美術、音樂和文學,無不洋溢著哀愁之氣。比如列賓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艾托瑪托夫的《白輪船》、屠格涅夫的《白凈草原》、阿斯塔菲耶夫的《魚王》等等,它們博大幽深、蒼涼遼闊,如遠古的牧歌,凜冽而溫暖。所以當我聽到蘇聯解體的消息,當全世界很多人為這個民族的前途而擔憂的時候,我曾對人講,俄羅斯是不死的,它會復蘇的!理由就是:這是一個擁有了偉大哀愁的民族啊。
人的憐憫之心是裹挾在哀愁之中的,而缺乏了憐憫的藝術是不會有生命力的。哀愁是花朵上的露珠,是撒在水上的一片濕潤而燦爛的夕照,是情到深處的一聲知足的嘆息。可是在這個時代,充斥在生活中的要么是欲望膨脹的嚎叫,要么是麻木不仁的冷漠。此時的哀愁就像喪家犬一樣流落著。生活似乎在日新月異地發生著變化,新信息紛至沓來,幾達爆炸的程度,人們生怕被扣上落伍和守舊的帽子,疲于認知新事物,應付新潮流。于是,我們的腳步在不斷拔起的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間變得機械和遲緩,我們的目光在形形色色的慶典的焰火中變得干澀和貧乏,我們的心靈在第一時間獲知了發生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新聞時卻變得茫然和焦渴。
在這樣的時代,我們似乎已經不會哀愁了。密集的生活擠壓了我們的夢想,求新的狗把我們追得疲于奔逃。我們實現了物質的夢想,獲得了令人眩暈的所謂精神享受,可我們的心卻像一枚在秋風中飄蕩的果子,漸漸失去了水分和甜香氣,干澀了、萎縮了。我們因為盲從而陷入精神的困境,喪失了自我,把自己囚禁在牢籠中,捆綁在尸床上。那種散發著哀愁之氣的藝術的生活已經別我們而去了。
是誰扼殺了哀愁呢?是那一聲連著一聲的市井的叫賣聲呢,還是讓星光暗淡的閃爍的霓虹燈?是越來越眩目的高科技產品所散發的迷幻之氣呢,還是大自然蒙難后產生出的滾滾紅塵?
我們被阻隔在了青山綠水之外,不聞清風鳥語,不見明月彩云,哀愁的土壤就這樣寸寸流失。我們所創造的那些被標榜為藝術的作品,要么言之無物、空洞乏味,要么迷離儻蕩、裝神弄鬼。那些自詡為切近底層生活的貌似飽滿的東西,散發的卻是一股雄赳赳的粗鄙之氣。我們的心中不再有哀愁了,所以說盡管我們過得很熱鬧,但內心是空虛的;我們看似生活富足,可我們捧在手中的,不過是一只自慰的空碗罷。
[原載2006年第11期《青年文學》有刪節]
感動美國法律的愛心
胥子伍
有一位老人,一生靠修鞋維持生活。他的修鞋攤安置在當時美國的波士頓法院門外的大街上。
老人在法院門外修鞋,養成了一個習慣,每當法院開庭,他總是收起鞋攤,隨著人流進入法院,去旁聽各種案件的審判。
一天早晨,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悔意的年輕人被帶進了法院。憑修鞋老人多年觀察犯人的經驗,這個青年又是一個在公共場所酗酒鬧事者。那時候,在麻省的法律中,“酗酒鬧事”只是一種輕微的罪行,只需被告人委托別人交一小筆保釋金,便可判一年“監外守行為”;若無人替他交保釋金,那等著他的便是無情冷酷的監獄生活。在那種小偷、搶劫犯、強奸犯、詐騙犯集中的大監獄里關一年,即使原先知錯就改的青年,出來后也十有八九學壞了,變成一個對社會充滿怨恨、對法律滿腔敵意的職業罪犯。修鞋老人在法庭上見過不少這樣的案例,此時,老人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充滿悔意、惶恐的青年,心中頓升一股惻隱之情。
老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徑直來到年輕人的身邊,悄悄地問起他犯罪的經過和家庭情況。青年誠懇而內疚地告訴老人,他因喝醉酒打了人,父母早已離異,一直跟著爺爺過,感到對不住年老的爺爺,自己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又談到女友……說著青年淚流滿而。老人對青年充滿了同情,他敢肯定青年是個窮苦人,很難拿出保釋金。
開庭時,老人從容地走向法官,表示自己愿做被告人的擔保人,保釋青年出去。剎那間,青年當場向老人和法官一邊哭著一邊保證:一生戒酒,好好工作,疼愛女友,孝敬老人……
老人的古道熱腸和青年的悔意,深深打動了法官,他隨即靈機一動,同意鞋匠的請求,下令延期三周審判,三周后根據被告人的具體情況將作出最后判決。
三周后,老人親自陪同被告人返回法庭,容光煥發的青年令法官為之一振。這時,老人向法官呈上一頁報告——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作證,這個青年三周來滴酒不沾,一直是勤勞工作,照料祖父,空余時間還去做義工。報告上還有青年所在街區的警察和教堂牧師的簽名。法官一見大喜,當場宣布釋放了青年,并象征性地對他罰款一美分。走出法庭,青年緊緊擁抱修鞋老人,喜極而泣。
這個青年從此變成了一個終生戒酒、守法勤勞的好公民。
修鞋老人的愛心和法官的靈光一閃,便開創了美國法律史上一個全新的思維——“懲罰與教育”相結合的新局面。
此后的十七年,修鞋老人共為兩千多人擔保,他的愛心改變了兩千多人一生的命運;老人的善舉同時也影響了美國的司法制度的文明進程,以致于后來麻省正式通過一項法律,專門成立了一個“緩刑司”機構,實施“仁心仁術”的新刑事司法制度。不出幾年,全美國三十多個州紛紛效仿,取得了可喜的成績。
這位修鞋老人就是一百多年前被美國載入法律史冊的被譽為“緩刑之父”的——約翰·奧古斯都。他留給后人的影響力不遜于美國的任何一任總統。
一位又窮又老的修鞋匠僅憑一顆愛心,就享有了和總統一樣的聲譽,這無疑告訴我們這樣一個道理——當你窮困潦倒時,只要有愛心也能創造出人生的奇跡,誠如約翰·奧古斯都。因為愛心的力量是無窮的,它能觸動一個人的良知,喚醒人性本質的善良,從而使整個社會變得越來越和諧。
現實生活中,只要我們能夠釋放出自己的愛心,就能溫暖我們周圍的人群,那樣,我們沐浴在愛心的光輝中,自然嗅到人性的芬芳……
【原載2006年12月8日《中國審計報·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