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不能永遠為世界打工

中國何時才能擺脫“世界工廠”的“美譽”？何時才能成為具有自主研發能力的科技大國？

中國人不能永遠這么便宜

一個普遍貧困的國家，是不可能崛起為真正的世界大國的。過去20年，中國一直遵循著貧困國家的發展戰略：在勞動力密集型的產業中，靠低廉的價格打敗對手，占領世界市場。

然而，當中國發展成一個小康社會后，這樣的戰略就會失誤。在未來幾十年，如果中國的勞動力還是這么便宜，就說明中國的大部分人并沒有從經濟發展中獲益，由此引發的社會問題，將制約中國的發展。

一個馬拉松運動員的后半程戰略，絕不應建立在前半程的體力透支之上。中國小康后的發展戰略，也絕不能以中國人便宜為前提。

美國的勞動力價值高，但高工資帶來的不僅是高消費，還有高投資。且不說一半美國人手中持有股票，成為“投資階層”，高工資還使美國人能夠對自己及家庭進行教育投資。干粗活的父母，能夠培養自己的孩子上常青藤。結果，干粗活的美國人越來越少，從事高技術、高智能產業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呢？給工人的工資僅僅夠他們維持生存，他們很難對自己及家庭進行投資。

勞動力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經濟資源。要有效地開發這一資源，第一是要對人進行投資，第二要保證這樣的投資是自由的、非計劃的（既不能由國家，也不能由企業來計劃）。日本明治維新以后，一直靠壓低工人工資來完成初期的資本積累，結果雖然迅速崛起，卻是“脫亞”而不“入歐”，在經濟上一直沒有達到主要西方工業國家的水平。到了20世紀60年代初，日本及時完成了小康社會的戰略轉型，把高工資、高生產力作為未來發展的目標，一舉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再看印度，在教育投資、法治、高技術產業等方面，比中國有相當大的優勢，但貧富差距太大，占人口大多數的窮人沒有資源對自己及家庭進行投資，發展的動力一直趕不上中國。中國在崛起過程中，哪怕前半程跑慢些，也要保證勞動階層的基本權利和生活水平，使他們有足夠的資源向上發展。

沃爾瑪的例子

美《華爾街日報》報道，中國一家給沃爾瑪提供小電器的企業，10年前出廠批發價為7美元的產品，如今被砍到4美元（在美國銷售價則是15～40美元），如此低的價格使企業幾乎無法生存。

所以，中國的出口雖然看起來轟轟烈烈，但利潤大部分被別人賺去。最近，美國政府和國會企圖迫使中國升值人民幣。但《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一反常態，相繼站出來為中國辯護。《華爾街日報》一語道破天機：我們與中國的貿易，是天下最好的買賣。中國為我們生產我們覺得沒有賺頭的產品，而且價格奇低，我們則得到了長時段的高增長中的低通貨膨脹率，能夠集中精力提升產業的層次和勞動生產率。現在的問題不是擔心便宜的中國貨，而是要操心這樣的好買賣能持續多久。

站在中國人的立場，我們的問題則是：難道中國人要永遠像這樣為世界打工？

沃爾瑪之所以能夠無限壓低價格，在于它抓住了中國的幾個弱點。

首先，中國的市場經濟體制還不健全。經濟起飛十幾年，經濟規模在世界上舉足輕重，但仍然沒有索尼、豐田乃至現代、三星這樣的名牌。我們除了東西便宜、勞動力便宜外，沒有任何砝碼。

其次，勞動力便宜，國內購買力低。內需不足，只好依靠出口，于是沃爾瑪就成了衣食父母。

中國目前的經濟與社會，很像20世紀60年代初的日本，正處于一個戰略性的十字路口。

我們不能因為有13億還很窮困的人口，就認定中國人可以永遠這樣便宜下去。我們必須對這13億人進行投資，使他們逐漸“貴”起來。同時，應該迅速健全市場經濟體系。這包括獨立、高效的司法制度，自由的信息流動，高度透明的政府行為等等。因為真正國際級的大企業，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才能夠成長。

中國經濟的出路

中國必須提高產業層次。聯想以17.5億美元的天價買下IBM的PC系統，在國際上被認為是一個大手筆。這筆交易，把人們的目光轉向了中國企業的海外擴張。英國《金融時報》最近發表文章，稱中國的一些大企業，如海爾、TCL等等，競相到海外收購、兼并、聯營，試圖創造中國的世界級跨國公司。

實際上，這些行為有極大的風險。野心過大的兼并，最終常常使企業長期負債，最后吃不了兜著走。真正的企業成功，在于提供領先的技術，而不在于規模的大小。

相比之下，中國的企業，在技術上處于跟跑狀態。海外收購，一個主要原因是自己沒有技術，創不出名牌，于是希望通過收購一些知名企業，獲得人家的技術和品牌。但是，借來的拳頭打不了人。真正技術領先的企業，一般不會讓外人染指。能夠收購的，大多是一些在技術和品牌上已經喪失了競爭力、并有許多不良債務的企業。上海的汽車制造商，就收購了這樣一家英國汽車公司。這樣花大價錢把昔日的名牌買到手，就像是斥巨資請現已快走不動的馬拉多納來為我們踢球一樣，最后可能輸得更慘。

更糟糕的是，這些能夠走向世界，斥巨資兼并、收購、聯營的大企業，大多是國有或有著國有背景。它們目前的成功，往往不是靠市場上充分的競爭，而是靠所占有的優惠性或壟斷性地位。它們常常傾向于好大喜功、不計成本。如果它們算計不精，經營不善，又不能及時受到市場競爭的懲罰，那么盲目擴張的結果，可能會制造一些負債累累的碩大病夫。

實際上，大企業的行為，已經使中國的經濟充滿危機。比如汽車業，由于一擁而上，生產能力已經有過剩的危機。有人預測，中國的汽車業如果不能在2010年大規模占領世界市場，國內就會充斥著賣不出去的車。大企業的行為，常常是追隨式、從眾式的。有創造性的個人，則能夠在一些人們想不到的地方異軍突起。當年的蘋果電腦，如今的Google，都是這樣誕生的。

中國的經濟要更新，不應僅僅從大處做起，還應從小處做起。國家的責任，是保證個人的經濟自由，保證小人物的基本權利。中國的經濟要長久繁榮，首先要等民工拿得到體面的工錢。他們有了基本的經濟資源，才能夠提高自身素質，創立自己的產業，一大批小企業才能夠迅速崛起。

個人富了，才會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勞動力貴了，才會逼著企業提高經營水平和技術成分。靠肆無忌憚地壓低員工工資來競爭，等于把企業越慣越懶，最后使中國經濟走入死局。

摘自《中國不能永遠為世界打工》

（云南人民出版社）

推薦/宋春華 編輯/李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