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船王”包玉剛一諾千金,可建飯店的1000萬美元卻無人敢接
在莊炎林負責籌建建國飯店的過程中,還同時進行著另一個飯店的籌建工作,那就是兆龍飯店。
兆龍飯店的投資者是有“世界船王”之稱的包玉剛。1949年初,包玉剛攜家眷南下香港創業,經過20多年的奮斗,建立起龐大的“海上王國”——環球航運集團。1978年,他擁有200多艘巨型船只,載重噸位2000萬噸以上。翌年,包玉剛被國際獨立油輪協會(總部設在挪威奧斯陸)推選為主席,國際航運界為之矚目。
包玉剛有一位姨表兄在大陸任職,這位姨表兄不是別人,正是國務院“利用僑資、外資建設旅游飯店領導小組”成員、國家旅游局局長盧緒章。盧緒章早年是中共地下黨員,曾打到國民黨核心,與陳立夫、陳果夫兄弟一起辦洋行,任總經理,是電影《與魔鬼打交道的人》中的主人公原型,包玉剛曾在他那里當過伙計。中國改革開放政策出臺后,包玉剛敏銳地感覺到大陸的新變化,想為國家改革開放出把力。但由于“左”的思想在國內尚未完全消除,包玉剛一時尚有顧慮。
思來想去,包玉剛采取了一個投石問路的辦法,以其夫人的名義給國內發去一份電報,大意是夫人黃秀英打算回國探親,看望盧緒章的夫人。包玉剛的夫人黃秀英與盧緒章的夫人是表姐妹,以她的身份來拍這份電報,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按照以往觀念,包玉剛是國外的大資本家,輕易碰不得,何況電文中包玉剛想回國做點事的意圖很明顯。盧緒章接到電報后,立即上報中央,最后轉到剛恢復工作不久的鄧小平那里。
“船王要回國,好事嘛。”鄧小平言簡意賅。
鄧小平意識到,在外界對中國仍充滿偏見和猜疑時,“世界船王”包玉剛回國探親考察,必將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他立即授意國務院主持僑務工作的廖承志復電:熱情歡迎包玉剛夫婦回國。
1978年10月,包玉剛夫婦踏上了北上的航班。在京期間的所見所聞,以及與盧緒章的促膝長談,使包玉剛欣喜地意識到,鄧小平正領導中國重新回到現代化建設的軌道上來。這位有著強烈愛國心的寧波籍實業家,在第二年就表示,愿意捐出2000萬美元,1000萬用來在北京蓋一所旅游飯店,1000萬用來在上海交通大學興建一座現代化的圖書館。
1980年3月15日,包玉剛受邀到北京商談訂購船舶和航運合資經營等事宜。在與王震、谷牧、姚依林等領導人會談中,包玉剛又一次表示愿意積極支持祖國發展旅游事業。他說:“北京缺少旅游飯店,我來貢獻,就在北京建一座旅游飯店,要求只有一個:紀念我的父親,我父親已經80多歲了,飯店就以我父親的名字命名,叫‘兆龍飯店’。”
包玉剛說,只要中方同意,這筆款即可到位。
負責旅游飯店建設具體工作的莊炎林聽后,自然是分外高興,這等好事,越多越好啊。
但是,一個怪現象出現了,包玉剛捐贈建飯店的1000萬美元支票無人敢接。莊炎林等人說不上話,要待高層定奪,而高層尚有不同意見。而且,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很快傳遍了北京城:北京要建兆龍飯店,這不是為資本家樹碑立傳嗎?是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有人甚至當面指責莊炎林:“你莊炎林是共產黨員,又是老同志,應該知道,建國后我黨一直強調自力更生,拒絕外援,你在搞什么名堂嘛!”
顯然,這又是一股“左”風。人家白送一個飯店,我們卻不敢要,天下哪有這樣的事啊!不行,不能因為“左”的因素遲滯國家的發展。莊炎林立即打報告給廖承志,尋求支持。
莊炎林對廖承志說:“廖公,在廣東、福建一些僑鄉,許多華僑、華人、港澳同胞捐資建學校、醫院等,當地就用他們或他們親屬的名字命名,這樣的事在建國初期就有。”
廖承志感慨地說:“華僑愛祖國、愛家鄉和多做善事,光宗耀祖,兩者一點也不矛盾。像包玉剛這樣的華人,既非共產黨員,又非領導干部,‘文化大革命’中,寧波人破‘四舊’,把包家的祖墳也挖了,國內親屬也受了許多委屈,我們對不起人家啊!可他一沒有罵娘,二沒有記仇,相反,心甘情愿地捐獻2000萬美金,建飯店,蓋圖書館,想為國家出點力氣。這本身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嘛!一個世界級船王,能對祖國有這片心意,已經是很不簡單的事了,何必對人家這一點點敬老揚名的愿望吹毛求疵呢?!”
廖承志明白,由自己出面解釋,所起作用還是有限的。于是,他要莊炎林寫報告,由他把報告直接送到鄧小平手中,并向鄧小平再次介紹了包玉剛的詳細情況。
聽罷廖承志介紹的情況,鄧小平說:人家無償捐資1000萬美元給我們建旅游飯店,是對我們社會主義建設有用的事嘛,何樂而不為?要求命名“兆龍飯店”,為什么不可以呢?人家講孝心,想借此表達對給予自己生命和教育自己成人的父親的深情和謝意,是好事嘛!我們共產黨人要講人情啊!何況人家對我們有貢獻,紀念紀念應該!
廖承志深以為然,說:送上門來的好事,有人就是不同意。
鄧小平不僅從大的原則支持建設旅游飯店,小的具體問題,也都支持。他說:別人不同意,那就由我出面接受這筆捐贈,替飯店題個名。
話傳出來后,莊炎林立即著手開展選址和征地工作。幾經協商,始得在如今的三環邊選了一塊地。
縱然取得了鄧小平的口頭支持,但兆龍飯店的建設仍有阻力。一年多后,贈款簽字儀式才得以舉行。
鄧小平親自出面接受包玉剛的捐贈,并出席兆龍飯店的剪彩儀式
1981年7月6日,鄧小平以中共中央副主席的身份,在人民大會堂會見包玉剛和他的父親包兆龍等家屬,莊炎林作陪。
鄧小平和包玉剛見面后,緊握著他的手說:“我們早就應該見面了!”他詳細詢問了包玉剛與中國船舶工業的合作情況,對他幫助中國船舶打入國際市場表示感謝。包玉剛則具體介紹了自己赴內地考察的情況和對中國發展船舶工業的建議。
莊炎林感到,盡管鄧小平和包玉剛是初次見面,但共同關心的話題,使務實的政治家和實干的船王一見如故,很是投機。
在簽字儀式上,鄧小平收下了包玉剛遞上的1000萬美元支票,感慨地說:“你們要知道,我們國內現在辦事的效率就這樣,定個名字,找個地方就那么難,拖了一年半。今后一定得想辦法改進。”
鄧小平知道莊炎林在負責這項工作,因此,他將支票交給莊炎林時,語重心長地說:“問題總算解決了,你們現在可以抓緊蓋了。”
會見中,鄧小平與包玉剛等人合影留念,莊炎林等人陪同。
鄧小平出席建設兆龍飯店簽字儀式的舉動,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
得益于鄧小平的關心和支持,兆龍飯店的建造得以順利進行。此時莊炎林已就任國務院僑辦副主任,雖然不再具體負責兆龍飯店的建設事宜,但仍時刻關注此事。
1985年10月,由鄧小平親筆題寫店名的兆龍飯店落成。鄧小平破例出席25日飯店舉行的剪彩儀式。這是他平生僅有的一次為外資飯店題寫店名和出席開業剪彩儀式,既表示了他對利用僑資、外資建設旅游飯店的支持,又顯示了一代偉人的政治智慧。
在10月份上半月已被全國人大常委會任命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副主任和咨詢委員會召集人的包玉剛,率全家參加了飯店的落成典禮。
此時的包玉剛,已和鄧小平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莊炎林聽人透露,也曾聽包玉剛本人說過,鄧小平自上次和包玉剛見面相識至今,又會見了七八次,向他了解香港的情況和外界的信息,并闡述中國政府關于解決香港問題的設想和方針政策。包玉剛擁護鄧小平“一國兩制”的偉大構想,積極參與中英關于香港問題談判。因為他與兩國領導人均有良好關系,在談判中起到了其他人起不到的作用。
兆龍飯店興建時,莊炎林根據既定方案,指示飯店要給包玉剛留一套高級套房。該套房比總統套房還大,除包玉剛本人外,他的至親也可免費入住。
兆龍飯店按國外三四星級標準建設。其最大的特色,在于它附設有很好的游泳池,須知當時國內最高級的北京飯店,也沒游泳池。這緣于包玉剛對游泳的鐘愛。
令人遺憾的是,兆龍飯店落成時,包玉剛的父親包兆龍已然仙逝,廖承志也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他們雖沒能看到那隆重和歡樂的場面,但歡慶的鼓樂已將喜訊告訴了九泉下的他們。
莊炎林對與美國假日飯店合作的方式很滿意,但不贊成對方取消與臺灣的商業合作
要做好旅游工作,必須及時掌握國際旅游市場的動向及不同國家、不同階層旅游者的不同需求。1980年7月,為了學習、了解國外先進的管理經驗,一個由國家計委、國家建委、國家旅游局、北京市旅游局、上海市旅游局等單位十余名干部組成的考察隊伍,由莊炎林帶隊,遠渡重洋,前往歐美學習。
莊炎林把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告訴外國朋友,并說:“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捷足先登’,第一批跨進中國大門的投資者,肯定要成為中國對外開放的首批受益者。”
在美國,莊炎林和代表團在孟菲斯假日飯店總部參觀時,發現他們經營得有聲有色。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有他們連鎖經營管理的飯店達1700多家,擁有30多萬間客房。大家由衷地稱贊假日飯店精巧的室內設計、個性化的家具,尤其是優良的現代化管理措施。經過一番接觸和商談,雙方均有合作的意向。
假日飯店是國際著名的旅游飯店集團,在全球設有眾多分店,只因中國國門初開,故尚未進駐中國大陸。但飯店高層對中國這樣一個潛在的巨大市場,顯然是看重的。為了表示與中方合作的誠意,對方提出了包括投資、管理、掛名等各種合作方式,條件相對寬松。另外,為打消中方的政治顧慮,對方還表示愿意取消與臺灣方面的合作。
莊炎林對合作方式很滿意,但并不贊同對方取消與臺灣的商業合作。他說:“貴方與臺灣正常的商業往來我們并不反對,這樣有利于全球合作,也有利于我們和臺灣搞好關系,促進‘三通’。你們還可以通過總部的電腦中心,介紹臺灣客人來大陸住我們的飯店。”
經莊炎林這么一說,外方表示同意。
談判結束后,代表團中有人為莊炎林的這番言論擔心:“莊團長,人家要取消與臺灣的合作,我們倒叫他們繼續合作,這樣回去會不會挨批呀?”
“別怕,由我負責。”莊炎林胸有成竹地說。
事實證明,莊炎林的態度是正確的。代表團途經日本東京,下榻假日飯店時,看到宣傳小冊子上介紹說:一座規模最大的北京麗都假日飯店正在興建,開業后,全世界各大城市都可以通過假日飯店總部訂房。小冊子里列了許多城市的名子,其中包括中國臺北。回國后,莊炎林向中央作了匯報,得到中央的肯定。
這次與假日飯店的商談,為后來北京麗都飯店的管理作好了鋪墊。
麗都飯店建成后,根據莊炎林率團出訪假日飯店后的考察報告,中方決定依照假日飯店的模式經營,由假日飯店派部分人員來華管理。談判中,假日飯店要求提取總營業額的8%作為管理費。莊炎林堅決不同意,因為這項開支沒有與利潤掛鉤,這樣不僅使外方獲利過高,而且沒有激勵機制。利潤與外方無關的話,他們必然只注意開源多收入,不關心節流多盈利。另外,還要限制外方人員過多、工資過高的情況。
最后商談的結果是:對方提取總營業額的3%作為基本管理費,另有總利潤的5%作為獎勵管理費。這樣一來,給外方的管理費實際上減少了,而且他們的收益多少也與利潤掛鉤,使他們不僅注意開源,也要關心節流,還注意培養中方管理人員頂替外方人員,以減少開支,增加盈利。此后,莊炎林要求全國所有中外合資飯店以及飯店管理公司,都要按此與利潤掛鉤的模式,以保證中方利益。
值得一提的是,莊炎林在麗都飯店兼職做了10年的董事長,卻未拿一分錢的工資。這種兩袖清風的作風深受業內人士欽佩。
關于麗都飯店的建設,國家旅游局的某領導說:兩家合作麻煩,干脆歸僑辦算了
麗都飯店的投資者、新加坡華人羅新權是廣東客家人,為了完成父母的遺愿,計劃在北京投巨資建造一座2000間客房的綜合性飯店。莊炎林以國務院“利用僑資、外資建設旅游飯店領導小組”辦公室常務副主任的身份與羅新權洽談,當時也是一片反對聲,但莊炎林一如既往地頂住了壓力。
事情剛有眉目,便發生了人事變動,莊炎林調往國務院僑辦,不再在旅游局負責旅游飯店的建設工作。接替莊炎林與羅新權談判的是旅游局新上任的一位副局長。這位副局長沒有經驗,與羅新權在很多方面談得磕磕碰碰。在一次談判中,羅新權認為在中國辦事很難,遂說:“照這樣搞下去,我終歸會垮臺。”
這樣的話本是可以理解的,誰知這位副局長誤把“終歸”聽為“中國”,加之談判中心里老不高興,于是大發脾氣,拍桌子喝道:“你說中國會垮臺?中國是不會垮臺的!”羅新權當即反駁,我根本沒說什么“中國會垮臺”,兩人吵了一通,令人啼笑皆非。
這一聲斷喝,使談判無法進行下去。消息傳出,國家旅游局新任局長韓克華表示:“莊炎林有經驗,還是請他來談判好了,這個項目由旅游局和僑辦共同對外合作。”
于是,莊炎林又重新和羅新權坐到了談判桌前。但在談判過程中,又出現波瀾,旅游局的某領導說:兩家合作麻煩,干脆歸僑辦算了。
國務院僑辦黨組在研究此事時,有人認為“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人家旅游局都不要,這樣的項目肯定不是什么好項目,我們又何必攬過來,自找麻煩?還有人說,我們與資本家打交道沒有經驗,吃虧還是小事,萬一出了政治問題怎么辦?
莊炎林則堅決主張接過來。他說,羅新權建飯店是有誠意的,他所提的條件體現了互惠互利的原則,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對我們國家都非常有利。
為了進行耐心的說服,莊炎林還拿出可行性分析的相關數據,并講述了自己籌建建國飯店和兆龍飯店的感受,列舉理由說明飯店建成后的有利前景,言詞懇切,證據確鑿。
一番爭論后,僑辦黨組同意了莊炎林的意見,并決定由他具體負責飯店的談判和建設事宜。
一經授權,莊炎林迅即組織人員與對方談判。由于當時還沒有相應的法律,雙方商定:飯店采用中外合作方式,中方負責土地和市政設施配套,對方全額投資,建設一座大型的、與國際接軌的高級飯店;營業利潤按中方20%、外方80%分配,外方負責還本付息,合營15年后飯店歸中方所有;飯店選址在當時的九仙橋附近,在市區與首都機場之間。
關于選址還有一個小波折。當時準備選在市區東直門附近,協議已經簽好了,但有關部門不同意。羅新權只好寫信給中央,說政府不守信。后來鄧小平發話,要遵守協議,給人家一個滿意的答復,最后才確定改在現在的地址。
麗都飯店終于破土動工了,往日寧靜的北京東郊工地上人聲鼎沸,機器喧囂。這種場面讓莊炎林真切地感受到祖國建設的步伐,一種別樣的情緒頓時襲遍全身,有自豪,有期待,還有愜意。
但他不知道,就在這時,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向他襲來。
三封匿名信,使得麗都飯店的建設一波三折
麗都飯店開工一段時間后,傳言下來,上面要徹查麗都飯店。
為什么要徹查?因為中央整黨指導委員會接到一封署名“麗都飯店一職工”的匿名告狀信。信中標題十分醒目——《中外合資的北京麗都飯店上當受騙損失嚴重》。內容談到,莊炎林主持的麗都飯店在合資過程中,外方不出一分錢,中方損失幾千萬美元。匿名信刊登在《經濟時報》的內參上,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的《情況反映》加以轉載。
同時,有人向個別中央領導吹風,說這里頭可能存在貪污腐敗行為。
對此,一位領導批示:這件事我聽到不止一次,我認為很可能是貪污受賄。即使是上當受騙,造成重大損失,也要從重查辦。如查有貪污受賄,應即由法院嚴懲。我建議組織一個強有力的檢查組前往徹查。
此時,莊炎林正準備赴香港,應邀參加香港中國旅游協會成立大會。因麗都飯店突生風波,本擬不去了,以免有人認為他是心虛外逃。但萬里、姬鵬飛都批了,而且外交部還特地要求英國駐華大使館提前為其辦好赴香港簽證,并且香港中國旅游協會已對外進行過宣傳。于是,只好成行。
臨行前,莊炎林收集資料,給中央領導寫報告,詳細說明麗都飯店建設的來龍去脈,一切都是按照規定程序請示報告,完全是依法辦事。而且,根據可行性分析,這個項目總的來說,貫徹了平等互利的原則,特別是對我們國家有利。并且要求盡快派檢查組來檢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莊炎林將報告上呈不久,第二封匿名告狀信又冒了出來,標題為《編造假賬,欺騙中央》,署名為“麗都飯店一黨員”。
此時,莊炎林正在香港開會,麗都飯店群龍無首,一時慌亂起來。工地也傳出消息:建筑工程隊不想干了,免得日后受莊炎林牽連,跟著他進班房。
莊炎林從香港開會回來聞訊后,深感震驚,覺得事態嚴重,必須認真對待。他個人榮辱不要緊,事情弄不清楚,耽誤了麗都飯店的建設,對國家損失可就大了。于是,他分別找了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整黨指導委員會常務副主任胡啟立,以及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反復說明利害和原委,請中央盡快派檢查組下來檢查,但不要讓施工停下來,以免影響進度和試營業,造成損失。
黨中央和國務院采納了莊炎林的建議,在聯合下文中指示,中央領導決定組織強有力的檢查組到麗都檢查,如有什么問題,也得等查清楚后再處理,不要妨礙繼續施工和試營業的準備。麗都飯店可以一邊繼續施工,一邊接受檢查。
為了徹底搞清麗都飯店的問題,中央成立了一支規格高、規模大的檢查組。組長是中顧委常委伍修權,成員有正副部長級、兵團級、軍級干部七八個,司局級干部十幾個,會計師和審計師幾十個。
隔離問話、查數據、核對貨單等等,歷時3個多月,檢查組未查出任何問題。檢查組的壓力也很大。在中央檢查組下來前,國務院僑辦已對麗都飯店進行過檢查。當他們向中央檢查組匯報未發現問題時,有人竟批評他們“屁股坐到資本家那里去了”。
不久,第三封告狀信再次在中央高層神秘出現,別有用心地提醒不僅要查中方單據,還要徹查羅新權在國外進貨的原始單據。于是,檢查組提出要查國外進貨的原始單據。
原始單據對投資者來說是商業秘密,不能看的。得知要看原始單據,又看到沒完沒了的架勢,外方投資人羅新權很不滿意,幾個月的折騰,已經讓他領教了中國式辦案,他心里難以接受,想抽身而退。
“既然中國大陸政策不穩定,我不干了,不干了,我已經投入的1000萬美元算我捐給國家行不?”羅新權氣憤地對莊炎林說。
莊炎林耐心地開導羅新權:“羅先生,打退堂鼓,半途而廢,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你丟了1000萬美元,項目搞不成,我們國家也沒有得到好處,事情好壞說不清,還玷污了清白之身。我看,你還是配合工作,把原始單據運來,讓他們查,問題總會解決,真金不怕烈火煉。”
莊炎林的坦蕩襟懷和忍辱負重的精神感動了對方,羅新權終于被說動了。在他的配合下,工程得以繼續施工,重達90多公斤的原始單據也從海外空運過來,給檢查組徹查。
麗都飯店試營業期間,不許廣播、登報,不許發海報,生意慘淡
1984年2月15日,麗都飯店在漫長的審查過程中迎來了第一期530間客房試營業的日子。由于檢查期間不許飯店廣播、登報,不許發海報,加上飯店地處偏僻,還沒有知名度,因此鮮有人問津。試營業第一天只住進10個客人,這對擁有1000多個床位的麗都飯店來說,利用率還不到1%。第二天也只來了20多人。
飯店總經理不禁擔憂起來,說自己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國外的飯店都要登廣告、出海報,在廣播、電視里宣傳的,麗都飯店不做廣告,問題可大了。
羅新權也有些著急了,找到莊炎林訴苦:“照這樣下去,本可虧大了。”
“不用擔心,我們麗都飯店的硬件很好,只要把軟件搞好,管理服務搞好,客人的宣傳比什么廣告都好。”莊炎林安慰道。
無巧不成書,一周后,機會來了。2月下旬,一架從香港往北京對飛的英航波音747客機,被一名精神病患者劫持到臺灣。當晚在北京機場候機的300多名乘客滯留在機場數小時,大家變得焦急起來。飛機來不了,機場方面又無法安排,乘客們只好四處求助。麗都飯店了解到情況后,馬上組織車輛到機場接客人到麗都飯店。一些客人驚奇地反應:“不知道這里還有個這么好的飯店,五星級的設施和服務,四星級的收費。我們下次來北京,要來這里住,還要介紹朋友們來住。”
由此,麗都飯店開始了它的輝煌。
也就在這時,經過長時間的調查,檢查組宣布結論:對莊炎林的告狀純屬子虛烏有,麗都飯店建設中既不存在上當受騙,也不存在欺騙中央,更不存在貪污受賄的問題。
“麗都事件”后,工程進展迅速。這時一個突出的問題是缺乏合格的管理人員和服務員。為此,莊炎林和同事們采取公開招聘、擇優錄取的辦法,從幾千名報名者中選錄了500多人,聘請國外的管理專家進行專門培訓,效果很好。
當時麗都飯店附近的公交站名帶個“墳”字,生長在新加坡的羅新權認為不吉利。經過莊炎林交涉,花了一筆錢請公交公司支持,改名為麗都站。
麗都飯店是當時國內為數不多的按五星級標準建成的飯店,建成時為亞洲規模最大,集旅館、公寓、辦公樓、體育俱樂部、外籍子弟學校等設施為一體的綜合性飯店,內有當時許多飯店沒有的超市、球場、游泳池、影視廳等,而且均按四星級收費。客人們驚訝于北京郊區竟有這樣一方樂土,大為贊賞。消息傳出,麗都飯店聲名鵲起,客人絡繹不絕,客房常常爆滿,第一年就實現盈利。
因為麗都飯店在北京設了第一個超市、第一個衛星天線電視、第一個保齡球場俱樂部,還有現代化的網球場,外國在華使館人員都喜歡到那里買東西、游玩。各航空公司的人員、投資商都愛住麗都飯店。不但旅館,麗都公寓的生意也很好。IBM公司租了50多套,西門子公司也租了20多套,并且一口氣簽了長達三年的合同,首付一年款項。公寓是每天1美元/平方米,大套的公寓每套三房兩廳四個衛生間,有200平方米,每月一套滿租有6000美元,加上服務管理費,每月有6300美元的收入,一年下來就有7.56萬美元的收入。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1979年,莊炎林與國家旅游局局長盧緒章等人制定了1980年至1985年的全國旅游發展規劃。規劃設想,到1985年爭取接待350萬人,外匯收入約25億美元。1979年9月,經國務院批準,國家旅游局在北戴河召開全國旅游工作會議,就旅游規劃展開熱烈討論,會議形成《關于大力發展旅游事業若干問題的報告》,為完成上述規劃提出了要采取的措施和需要解決的問題。11月29日,國務院批準了這個報告。
巨大的旅游消費需求,和落后的旅游基礎設施之間的反差,迫使中國旅游業把提升飯店檔次作為起飛的基石。為發展大旅游,中國的道路拓寬了,機場建設步伐加快了,旅行社的經營管理逐步完善,大小景區和旅游度假村的開發建設日新月異。
隨著兆龍飯店、麗都飯店等第一批僑資、外資飯店在中國大陸落地生根,它們的室內外裝修、設計技術以及管理經驗等,對隨后的飯店建設形成了強烈的沖擊波。一時間,各地的旅游飯店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
當時建設大中型旅游飯店,少不了國家旅游局開綠燈。北京市建香山飯店,當年也是較轟動的事。美籍華人建筑大師貝聿銘負責設計,莊炎林親自陪同貝聿銘前去考察。香山飯店建成后,時任美國駐華辦事處主任的老布什專程前往觀看。莊炎林感覺香山飯店的設施不錯,但管理方面有欠缺,為此向飯店方面提出了改進建議。
除位于北京的第一批引人矚目的星級飯店外,談判協議書上簽著莊炎林大名的著名飯店,還有南京的金陵飯店。
金陵飯店高37層,為當時國內最高飯店,并首設國內飯店的旋轉餐廳。籌建時,爭論也很大,國務院“利用僑資、外資建設旅游飯店領導小組”審議同意,但江蘇省、南京市意見不統一。南京市領導十分積極,但江蘇省有的領導不贊成金陵飯店選址在南京市中心新街口,因為這里是棚戶區,困難戶多,拆遷麻煩。
1979年秋,飯店投資方、南京籍新加坡歸僑陶欣伯見談不下來,只好到北京搬請莊炎林。莊炎林和陶欣伯同飛南京。
到南京會談后,江蘇省、南京市的意見仍無法統一。莊炎林就組織陶欣伯他們在市內參觀,自己則去訪問圈定拆遷的那些貧困戶,耐心做工作。他說,正因為大家貧困,所以要發展經濟,做好旅游這篇文章。棚戶區的貧困戶大都表示理解,同意拆遷。莊炎林向南京市方面建議,先蓋好這些貧困戶的安居房,誰先同意拆遷,就讓誰先挑新房,個別釘子戶可按公檢法政策辦事。隨后,莊炎林打電話向正在上海開會的國務院主管旅游的副總理谷牧匯報。谷牧開完會后,即與國家計委的顧秀蓮等人專程趕到南京,召集江蘇省、南京市領導開會,這才拍板定下來。后來,陶欣伯對莊炎林說:“你要是不和我們去南京,金陵飯店就建不成了。”
廣東的中山溫泉賓館、白天鵝賓館及中國大酒店,因為當時浮動利率很高(最高時達到年息20%左右),談不下來。主持廣東工作的習仲勛、楊尚昆要莊炎林跑一趟廣東,協調商談。莊炎林認為,利率不可能長期這樣居高不下。經與外方反復商談后,決定按照金陵飯店的模式:利率超過15%的,由外方負責,低于15%的,按實際算。這樣就把這些飯店的建設定了下來。這些飯店的投資方霍英東、胡應湘等人后來對莊炎林說:那次你要是不來,我們這幾個飯店都談不下來。
在莊炎林兼著麗都飯店董事長時,1986年,國務院將旅游業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1992年,中共中央進一步明確旅游產業是第三產業中的重點產業,全國各地發展旅游業的積極性被充分調動起來。經過20多年的苦心經營,從旅游住宿到旅游交通,短缺“制約點”逐一消除,中國旅游業由事業型轉向產業型,由壟斷經營轉向開放搞活,由坐等來客轉為主動出擊,成就了今天的輝煌。
2004年5月,筆者在莊炎林及其夫人雷應申陪同下,先后參觀了當年的建國飯店、麗都飯店、兆龍飯店、長城飯店。我們得知,為了迎接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到來,這些飯店正在厲兵秣馬,或權衡整修,或圖改擴建。
“這些飯店均是北京最早的涉外四星級以上飯店,擁有非常固定的外國客源,在國際市場具有一定影響力。它們不僅繁榮了國內旅游業,還為國家改革開放建設積累了雄厚的資金。就建國飯店來說吧,它20年來的利潤,相當于27倍當年的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