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七八十年代,劉景錄曾給宋振庭當過幾年秘書。我是偶然間從一份簡歷中看到了劉景錄教授的這段經歷,隨即萌發了采訪他的念頭。5月27日上午,我如約敲開劉景錄教授的家門,他的書房外面,是一個用心布置過的陽臺,一副藤桌椅而外,還有一臺微型CD機。我就是在這個陽臺上,伴著音樂和一杯清茶,享受著劉景錄教授“娓娓講來”的往事。
履歷中的宋振庭
劉景錄和宋振庭有直接工作關系,是上世紀70年代后期的事情,但劉景錄的話題,一直追溯到更早的宋振庭的家世和經歷。
宋振庭在中共高級干部中,以博學、多識、能寫而受到矚目,具有相當高的社會知名度。但他的身世和“書香”本不搭界,他生在東北邊陲延吉市一個底層的個體手工業工人家庭,父親是沒念過書的皮匠,卻很有眼光,靠自學能識文斷字讀報,盡力讓幾個子女都接受良好的教育。九一八事變后,宋振庭的父親因為抗聯募捐鞋,險些被日寇殺害,后因老百姓請愿,得免一死,被驅逐出延吉。宋振庭是中國共產黨的同齡人,在北平六部口的北方中學讀初中時,即投身革命,加入了進步學生組織民族抗日先鋒隊。七七事變后,他和大批熱血青年一樣,在抗日烽火中幾經周折,奔赴革命圣地延安。到延安后,他先入抗大,后調馬列主義學院,隨艾思奇學哲學。上世紀80年代,劉景錄隨宋振庭重返延安時,還陪他特地到以前住過的那孔窯洞看了看。
到延安的第三年,宋振庭被華北聯大(前身為陜北公學)校長成仿吾指名調到聯大,18歲就當了聯大教育科長。當時,他和張春橋都是華北聯大的科長,曾同住一間屋子。如果照這樣的軌跡發展下去,用宋振庭自己的話說,“也許我后來就成為有成就的馬列主義理論家了”。
但是,宋振庭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他向往前線生活,再三請纓而獲準,1943年初,22歲的宋振庭腰上別著一支盒子槍,來到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曲陽縣參加抗戰,還是用他自己的話說,“過了三年李向陽式的游擊生活”。他摸過炮樓,負過傷,大腿上留有碗口大的傷疤。一次遭日軍追擊,他突圍時跳了崖,在一個山洞里困守若干天,華北聯大以為他犧牲了,還張起橫幅開過他的追悼會。也正是在這兩年游擊生活中,他結識了后來的妻子——曲陽民政助理員宮敏章。
從任曲陽區大隊政委時算起,三十年間,宋振庭當過市委書記、地委常委、省委宣傳部長、省委常委、省革委會副主任(副省長)、中央黨校教育長,他的最后一個職務,聽上去有點虛——中央黨校顧問。
劉景錄告訴我,單從這份履歷上看,在黨內,宋振庭學歷(初中畢業)不高不低,資歷(1937年入黨)不深不淺,是典型的“三八式”干部,建國后在各級黨政領導崗位上拾級而上,類似的人物不可勝數。但履歷就宋振庭這個人而言,只是一種人生軌跡的表象,或者說,是人生軌跡之一。如果僅憑這份履歷看他、估計他、評價他,宋振庭就不是宋振庭,至少不是一個完整的宋振庭了。
“凡是人類能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這是馬克思對小女兒說過的一句話,宋振庭一直把它奉作信條。當然,追求這樣的境界,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是不言而喻的。
建國初期,吉林省省會設在吉林市。宋振庭白天坐辦公室,晚上和周末的光陰都花在了書上,星期天從不出門。劉景錄曾多次聽宋振庭回憶那段拼命讀書的日子。可以說他除了上班,就泡在書堆里,出差住院也書不離身。常常是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鬧出不少不識人間煙火的笑話。宋振庭的一個侄子告訴劉景錄,那時每逢周末從學校回家時,看到的情景是地上鋪一張涼席,宋振庭在當間捧讀,或躺或坐,環圍四周的,是一堵堵書墻,這就是他業余時間的全部天地。工作中他也“創造”機會,忙里偷閑看書。他經常出席一些“陪綁”的會議,逢這種場合,筆記本下面總有一本書,他的閱讀速度飛快,一次幾個小時的會議下來,差不多能翻完一本小冊子。所謂博覽群書,用在宋振庭身上,是再貼切不過的了。當然,“博覽”之外,他也有偏好,比如《紅樓夢》,他看過三四十遍。劉景錄是這部作品的電視連續劇改編者之一,也不曾把《紅樓夢》讀這么多遍。
后來,省會搬到長春,那里有吉林大學、東北師大等幾所著名學府和一些文化機構,宋振庭如饑似渴地獲取知識又多了一條渠道。長春的名學者張松如(筆名公木,《解放軍進行曲》詞作者)、楊公驥、于省吾,以及成為右派后被宋振庭請過來做博物館副館長的張伯駒,都成了他三天兩頭求教的對象,并因此而彼此引為知己。1962年的一個晚上,宋振庭為《詩經·大雅》里的幾個詞向于省吾請教,進而雙方一同切磋探討,這個電話竟打了一個半小時。
宋振庭的知識結構是相當駁雜的,文史哲自不必說,其它如經濟、詩詞、戲劇、音樂、中醫、書畫、宗教、考古、圍棋等等,都在他的涉獵視野之內。他的興趣之廣泛,也非同尋常,他晚年曾說過:“每天早晨打開收音機,沒有一個節目是我不感興趣的。土壤、肥料、沙漠、海洋,祖國各地,世界紀游,我哪一個都愛聽。”“打獵、射擊、騎馬、射箭、劃船,我都要學一下。”患癌癥后,他還請駱玉笙來給他上過兩堂單弦課。
1978年夏天,劉景錄隨宋振庭出差,路過濟南時,順便去大明湖看了一次瓷器展覽。臨入門時,宋振庭問劉景錄:“你懂瓷器嗎?”劉景錄搖頭答云:“不懂。”猜想宋振庭大概是想找個人作講解。不料行至展柜前,宋振庭竟充當起講解員的角色。從硬瓷講到軟瓷,從白瓷講到青瓷、彩瓷,講到宋代的官窯、汝窯、哥窯、定窯,一直從商代講到清代。把劉景錄和陪同的主人都說愣了,甚至館內講解員也聞聲過來討教。盡管劉景錄對宋振庭的博雅早略知一二,但如此博雅,還是出乎想象的。
1981年夏天,劉景錄隨宋振庭在青島療養。一次,宋振庭的妻子買回一條魚,他便從“糟白魚”的做法說起,一直談到東來順、烤肉宛的歷史,“滿漢全席”,八大菜系……周圍參與閑談的三四個人由于對烹飪知識的缺乏,竟不能置一詞。
上世紀80年代,劉景錄將自己剛完成的一本書《韓愈評傳》送給宋振庭,宋便由這本書談到對韓愈的四點認識,再次大出劉景錄所料。劉景錄說,宋振庭對韓愈的幾點看法,完全是觸及骨肉的內行人的見識,很讓人欽佩。
宋振庭“出口驚人”的事情,并非一兩個孤例。劉景錄還提到,“文革”前,宋振庭和傅抱石談了一次畫,傅事后對關山月說:“想不到東北還有這么一個人,地方官里還有這樣懂藝術的人。”粉碎“四人幫”后,一次宋振庭和趙樸初同在北京醫院住院,宋與趙談佛學,過后趙樸初說,想不到老干部中還有對佛學如此深通的人。學者馮其庸也曾用同樣的語氣和劉景錄提起,宋振庭有一次到馮家,看到墻上的一幅畫,脫口而出:這是××筆法。還有一次,北方昆曲劇院請宋振庭去看《牡丹亭》的彩排,他竟能整段整段背杜麗娘的唱詞,令在場的行家大為驚詫。
劉景錄說,宋振庭不僅興趣廣泛,記憶力驚人,他還是一個資質相當聰敏,悟性和破析能力都相當“厲害”的人。在中央黨校當教育長時,常聽各教研室匯報,對于不同專業的理論問題,他都能即時進行破析。劉景錄對此有切實的體會,他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宋振庭腦子里好像有一臺粉碎機,進去的東西經過它的分解和破析,出來時完全是另一個樣子。而宋振庭自己則說,“我不是思想家,但是一個獨立思考者。可以夸張一點說,我不是用雙腳站在地球上的,而是用自己的腦子站立于世界”。
結交三教九流
與宋振庭閱歷相仿、擔負過各級領導職位的共產黨人,都有許多“老戰友”,宋振庭也不例外。例外的是,宋振庭還有許多各行各業的朋友,除前面提到的因切磋學術而成為知交的幾位著名學者,用他自己的話說,他的朋友圈里,還有“唱戲的、說書的、士紳、獄卒、和尚、尼姑、老道、官僚、買辦、商行、東來順掌柜的”,而且他和他們,并非泛泛之交。他也因此時時頂著壓力,付出過相當大的代價,甚至有過被開除黨籍的危險,吉林省委常委曾就此專門開過他的批評會。“文革”中,他更是因此罹罪,首當其沖,慘遭批斗。
宋振庭和張伯駒的交誼,已傳為佳話。張伯駒曾說,共產黨里他有兩個朋友,一個是陳毅,另一個是宋振庭。張伯駒成為右派,無處立足時,被時任省委宣傳部長的宋振庭請到吉林作省博物館副館長。1963年,周恩來和陳毅到吉林,陳毅當著周恩來的面對宋振庭說,張伯駒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把他交給你很放心。宋振庭一直對張伯駒執弟子禮,兩人情意甚篤,直至1982年張伯駒去世。宋振庭調中央黨校工作后,有一年冬天,劉景錄陪宋振庭造訪張伯駒。當時張住在后海附近的兩間平房里,室內陳設簡陋,客人坐在凳子上,屋里生著爐子,煙熏火燎。劉景錄感慨說,這對于曾是直隸總督的過繼子,有“民國四公子”之稱,繼承過萬貫家財,過過一擲千金的日子的張伯駒來說,反差之大,可謂從生活的頂峰跌落到最底層。更令劉景錄感慨的是,身臨反差如此之大的境遇,張伯駒言談自若,沒有絲毫失落感,一副平和、恬淡的神色。不俗、不惡、不卑的節操和人格魅力,盡顯其中。說到這里,劉景錄用了魯迅的一句話來為張伯駒作注:“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么,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
宋振庭的朋友中,有一批畫界名家,如傅抱石、吳作人、許麟廬、周懷民等。他和傅抱石的結識,有幾分傳奇色彩。1961年夏天,傅抱石和關山月畫完《江山如此多嬌》后,聯袂作東北之游。宋振庭作為省委宣傳部長,盡了地主之誼。一次,兩位客人和省內一些畫家談畫,宋振庭也在場。他插話時提到古代一本畫論的觀點,引起傅的在意,語含詫異地問:“這部書你也看過?”因為這是一本即使專業畫家里也未必有多少人讀過的著作。此后數天,他們作了多次推心置腹的長談,宋振庭對傅抱石的畫作了包括不足在內的整體的、一針見血的評論,傅聽后整衣鞠躬,說:“你是我的老師!你把我近年來很多苦惱的問題點出來了。”他們不僅交流心得,而且交流身世,成了一見如故的朋友。傅一般不輕易給人作畫,那次一氣給宋振庭畫了兩張。回到南京,他對妻子羅時慧一口氣說了十字真言:“人活一輩子有些事很奇怪,這次在東北認識了宋振庭,我們雖是初交,兩人卻一見如故,兩心相印,三生有幸,四體不安,五內如焚,六欲皆空,七情難泯,八拜之交,九死不悔,十分向往。”其實,他們在長春單獨交談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小時。
宋振庭另一個過從甚密的朋友于省吾是舊官僚出身,當過張作霖時代的沈陽稅務總監,后來成了著名的古文字學家、吉林大學教授。“文革”挨斗時,他說過一句后來在學術界流傳甚廣的“名言”:“在有錢人里,我是最有學問的;在有學問的人里,我是最有錢的。”劉景錄套用他的兩句話來比況宋振庭:“在同樣級別的領導干部里面,宋振庭是讀書比較多的人;在讀書多的人里面,宋振庭是黨政職務比較高的人。”
宋振庭的朋友中,還不乏遠離塵世的出家人。出家人和一個共產黨員,在信仰上是截然對立的,宋振庭主動和他們交往,對方的戒心不難想象。最初也確是這樣。如長春護國般若寺里的澍培,是近代佛學界輩分最高的法師,法華宗(又稱天臺宗)的大家,此人在佛學界甚有地位。他對宋振庭,從客客氣氣、敬而遠之,彼此對坐幾個小時喝了幾壺茶而不說一句話,到相互交流、探討、爭論、敞開心扉,直至這位法師把傳衣缽的度牒拿出來要送給宋振庭。1979年,宋振庭調中央黨校工作,行前去向他告別,離情別緒,場面依依。一位和宋振庭有過深談之誼的尼姑對宋振庭說:“我們僧人不講假話,過去知道你是個官,不敢跟你多說。你真不簡單,對我們佛教的事知道那么多。”
劉景錄所談到的,僅僅是宋振庭難以盡數的各路朋友中的幾個。劉景錄說,宋振庭幫助過他們,也從和他們的交流中得到不少教益,尤為難得的是,作為一個共產黨人,他讓這些朋友增添了意想不到的親切感和信任感。
宋振庭的建樹
一個有智識、有資質、有才干的人,一旦能量被最大限度地調動起來,發揮出來,必然有所建樹。除了日常擔負的工作,劉景錄提到了宋振庭的幾個具有“貢獻”意義的事情。
搶運《四庫全書》。
《四庫全書》洋洋近八萬卷,纂修于乾隆年間,是世人皆知的國寶之一。當年共繕寫七部,分藏于杭州、揚州、鎮江、沈陽、熱河、北京的圓明園和紫禁城,有南三北四之說。劉景錄1961年在遼寧圖書館見過當年日本人為保護沈陽的《四庫全書》而用鋼筋水泥專門修筑的書庫,可見其價值之高。戰后,保存最為完好的熱河一庫被國民黨接收委員會主任張家劫至長春。1946年4月,人民解放軍退出長春那天,《東北日報》接到急令,需要一個懂得古書的人搶運這部《四庫全書》,任務最終落到了宋振庭的肩上。他帶著八個新兵,雇了一大串馬車,親自押車,往返五六趟,才把整部書搬上火車,運往他的家鄉延吉市。任務完成后,宋振庭留在家鄉,出任延吉市第一任市委書記。妻子后來裝扮成要飯的,一路“乞討”到延吉,才和他團聚。這七庫國寶,歷經戰火和動亂,或焚毀,或散失,我們今天還能看到一部保存完好的《四庫全書》,應該說宋振庭功不可沒。
主持創建吉劇。
1958年,周恩來曾在廬山的一次會議上對東北的同志說:“各地都有地方戲,你們啥也沒有,評劇源于唐山落子,不是東北的。”“你們東北是工業基地,鋼鐵、電力、煤炭等都居全國前列,還有大豆高粱,但你們的文化藝術太差了。”作為省委宣傳部長,聽到總理直截了當的批評,宋振庭很受刺激,經過深思,決意并提出創建吉劇,他向省委請纓,親自抓這項工作。
1959年冬天,大約有兩個月的時間,宋家每天晚上聚集著一幫人,有寫劇本的,有設計唱腔的,有導演,連彈帶唱帶爭論,每天鬧到后半夜。他們本著“不離基地,采擷眾華,融合提煉,自成一家”的指導思想,在反復切磋、探討、爭論之后,一個新劇種終于在東北誕生了。他們帶著《桃李梅》、《包公賠情》、《燕青買線》等劇目進京演出,引起轟動。得到了周恩來的首肯和曹禺、王朝聞等戲劇界權威人物的稱譽。《人民日報》、《光明日報》都為吉劇發了專版。當中的《桃李梅》,是宋振庭夜里躺在床上突發靈感得來的創意——用三種花隱喻三種不同性格的女性的命運編一出戲。后來全國有十六個劇種移植演出過這個劇目。
談到這里,劉景錄十分肯定地說:“可以這樣說,沒有宋振庭就沒有吉劇。”
打造一個一流博物館。
吉林省博物館是1952年開館的,也正是在那年,31歲的宋振庭出任省委宣傳部長。長春并非古都或歷史文化名城,開博物館,沒什么底子。多少年后,吉林省博物館藏品的綜合評估卻在地方博物館中名列前茅,這與宋振庭多年為此付出的大量心思是分不開的。
十幾年間,宋振庭或撥款(每年一二十萬),或親自帶隊跑北京琉璃廠、長春的文物市場,采購了大量珍品。宋振庭曾和劉景錄講過這樣一件事:一次,他在舊貨市場看到傳世名畫《歸莊圖》,要價700元,宋振庭一時掏不出這筆錢,又怕珍品流失,就賣了自己和妻子的兩塊手表,湊足數目,買回這幅畫,后來又按原價轉讓給省博物館。60年代初,他帶人在北京琉璃廠采購書畫,在一家畫店里發現幾十張張大千的作品,當時,張大千人在臺灣,頭上頂著“反動文人”的帽子,其作品無人敢問津,售價低廉。宋振庭對隨同人員說:“張大千的藝術在將來會有讓你們想象不到的大價錢。”他斷然決定,買下能見到的張大千和另一位畫家溥心的所有真跡。
宋振庭甚至下過這樣的決心,把文物市場上張大千和溥心等人的畫買絕,把書畫扇面、成扇和名人書札買絕,把博物館辦成某些學科和研究領域的中心和基地。
那些年,每年都有大批珍貴的書畫藏品進入吉林省博物館,總計達四千多件,其中齊白石、張大千、溥心等人的作品都在百件以上,在國內地方博物館中,居領先地位。吉林省博物館也因此躍為一家一流博物館。
宋振庭的最后幾年,是在胰腺癌的折磨中度過的。去世前半年,他在寫給夏衍的信中說:“1957年反右,庭在吉林省委宣傳部工作,分管文教、電影。在長影反右,庭實主其事,整了人,傷了朋友,嗣后歷次運動,傷人更多,實為平生一大憾事。對此往事,庭逢人即講,逢文即寫。我整人,人亦整我,結果是整得兩敗俱傷,真是一場慘痛教訓。” 在這封信里,他用了“黃泉在望”四個字,看得出,他是在作臨終前的反思和道歉。晚年的宋振庭,不僅能直面自己的過失,更能直面死亡,作為一個重病患者,他熱愛生活(重病在身,還寫了大量文章,畫了大量作品),卻從不回避死亡,不僅寫了《我怎樣看待死》,還在各種場合平靜地談到死,甚至是樂觀地看待死,這種豁達和超然,非理性和無畏精神作支撐,是斷難做得到的。劉景錄還記得,宋振庭被用擔架送進一輛紅旗牌救護車去醫院時,還對前來送行的中央黨校辦公廳主任開了句玩笑:“老史呀,去八寶山是不是也是這個走法?”
采訪結束時,劉景錄教授拿自己和宋振庭作了一個對照。劉景錄是科班出身,大學畢業后,雖說也兼任過各級行政職務,但一直沒有離開科研崗位;宋振庭則恰好相反,他初中畢業即投身革命,一直擔負黨政部門的領導工作,靠自學成材。兩人實則殊途同歸,都著述頗豐。宋振庭以一個老干部的身份,一生寫了數百篇雜文,保護、關心許多文化人,在文化事業上有前面提到和不曾提到的創見和建樹,確實是非常難得和不同尋常的。
(責任編輯 蕭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