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一九六六年永川煤礦考察記

在“文化大革命”的黑風惡浪即將襲來的1966年4月，被謫居西南局三線建設委員會第三副主任的彭德懷元帥，專程來到永川花果山煤礦進行“亦工亦農換工制度”的考察。

在到來之前，上級通知（大意）：一、第一把手有意識回避；二、對彭的言行作好記錄；三、事后寫出報告。中共江津地委根據這一通知精神，安排由分管工業的地委副書記江風接待，地委工交部秘書崔德普作記錄，并事后整理上報。在地委江風等人的陪同下，彭帥于4月26日、27日赴永川花果山煤礦召開了廠社干部、老工人、輪換工人及職工家屬等一系列座談會，廣泛聽取意見。他自1965年11月調到西南局建委工作以后，在不到半年的時間中，經常深入工廠、農村進行調查研究，比較大的活動就有三次：第一次是到重慶、廣安、南充、自貢、威遠等地，主要調查了解了五機部的三零八、三三八廠及自貢地區的天然氣；第二次是到成昆北段和攀枝花，調查了解了鐵路和鋼鐵基地的建設；第三次是到宜賓、珙縣、瀘州、永川等地，調查了解了芙蓉煤礦、特別是永川花果山煤礦的亦工亦農、廠社結合試點；隨后順道又去了大足縣，調查了解農業生產、小五金生產以及文物工作等情況。

彭帥在花果山煤礦不但要礦長介紹，更找工人座談；不但關心工業生產，也關心農業生產；不但聽取正面意見，更虛心聽取反面意見。當他聽到“公社有30%左右的青年可以作為輪換工”時，他關切地問“假設每年有30%到礦作輪換工，對農業生產有沒有影響？我們要吸取1958年大躍進的教訓，不能把農業勞動力抽多了，使農業生產受到影響。”當他聽到礦里負責同志談到“在未實行輪換工前，職工平均年齡為40歲，輪換后，現在職工（包括干部）平均年齡為28歲”時，彭帥說：“農村搞生產搶栽搶種，與旱災作斗爭需要青年，礦山也要青年，你們搞廠社結合，亦工亦農的青年勞動力能解決礦里輪換工的需要嗎？”接著又問：“他們輪換進廠時間五至七年對身體健康影響怎樣？”他要求廠、社的負責同志認真思索這些問題。當在座談會上談到煤炭生產中的一些問題時，彭帥強調說：“煤炭是基礎工業，它上不去，其它工業也難于上去，我們一定要千方百計抓好基礎工業，1959年我在上海招待所，陳云同志也在那里，陳云同志當時問我，老彭你看今年一千萬噸鋼鐵能否上去？我反問說，你的看法呢？陳云同志說，我看不行，現在煤炭在吃老本，煤炭不落實。那時我不懂煤炭吃老本，現在懂了，基礎工業上不去，就會影響其它工業失調。”說到這里，彭帥列舉了大同的例子，他說：“那一年不是大同發生問題嗎？這就是因為失調嘛！國民經濟的發展總是按計劃、有比例地發展，這是規律，離開了規律就會比例失調。”彭帥在老工人座談會上，一再動員他們對亦工亦農輪換制提反面意見，看這個制度有些什么問題和缺點。當陪同前往的地委工交部主任曹新民談到“廠社結合，是堅持兩種所有制”時，彭師說：“1958年成立公社不成熟，就是混淆和打擾了兩種所有制，如雞、鴨、鵝……都歸了集體。工農聯盟問題，列寧講過必須建立在互利的基礎上。”彭帥視察花果山煤礦后回到永川，下榻地委招待所時，對地委的同志說：“辦任何事情都要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從實際出發，講求實效，不能弄虛作假。1958年我回老家，兩個弟媳都欺騙我，一個說稻子畝產1000斤，我不信。另一個說，畝產1100斤。第二年，我又回老家去，結果是畝產300斤，連自己家里人都說假話，這不是浮夸是什么？這種浮夸風實在不好。”

彭帥身著青布衣衫，無煙酒嗜好，在花果山煤礦吃了兩餐中午飯，礦里在飯菜安排上比一般客餐稍好一些，他多次打招呼，嚴肅地對礦的領導說：“搞這么好的伙食太特殊了，是個浪費，同職工們一樣吃，不是很好嘛！領導者不能只管自己吃好，要首先讓群眾吃好。”這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美德，多么令人欽佩啊！曾經當過四年煤窯童工的彭德懷同志，對煤礦、對煤礦工人有深厚的感情。他在花果山煤礦深入到井口、運輸場地、工人宿舍、職工家屬住宅和廚房等地和職工親切交談，詢問生產安全、工人生活和身體健康情況，問寒問暖，摯情感人。彭帥在見到礦里輪換退下來休息的老工人時，一再親切地問：“你們回去的生活怎樣？有什么困難？”當老工人回答“沒有什么困難”時，彭帥說：“有困難可以反映，祝愿你們好好安度晚年！”并說：“今天找你們來座談，耽誤了你們一天的工分，由我給你們解決。”被在座的地委和礦里的負責同志謝絕了，老工人也堅持不要，說“這一天工分沒有什么”。工人走后，彭帥又提出“給他們每人一塊錢”，也被礦里同志謝絕了。在幾次座談會上，彭帥都叫他的秘書買了幾包香煙來招待工人，并問工人：蔣介石要打回來，你們怕不怕？工人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不怕，有了共產黨、毛主席我們才翻了身，我們不讓蔣介石打回來。共產黨、毛主席英明領導我們革命得來的江山，我們要堅決保住。這時，彭帥滿意地哈哈大笑。

彭帥關心黨和國家大事。在4月27日晚上，當地委副書記江風向他談到當前農業抗旱和專、縣工業生產情況后，彭帥說：“備戰、備荒、為人民是毛澤東思想，這口號是對的，必須搞備戰，美帝國主義在越南的炮口是對著我們的！備荒，這也是對的，通過兩三年每個農民能不能夠儲備八個月到一年的口糧？主席在1956年提出十大關系，到現在已經十年了，那個時候提出工業分布投資沒有很好研究，原來以投資額90%投入內地，10%投入沿海，沒有很好執行。現在看，十大關系更有現實意義了。”

彭德懷元帥的永川之行，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到基層廠礦調查研究。可是卻遭到再一次的歪曲、中傷、打擊，既有三條監視性的“通知”于前（還布置參加座談會的人只準談哪些，不準談哪些），又有寫黑材料告黑狀于后。在林彪、江青發動的圍剿《海瑞罷官》揭開了“文化大革命”的序幕的情勢下，西南局建委辦公室于1966年5月31日寫的《關于彭德懷同志半年來的主要情況簡報》，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給彭帥的永川之行，扣上“對主席心懷不滿”、“繼續攻擊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有意找缺點、挑毛病”、“仍然是偽君子的一套手法，到處施行小恩小惠”等帽子，給對彭德懷元帥的迫害升級提供炮彈。

（責任編輯 吳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