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時節吃粽子,是一種習俗。但對我來說更是一種情感的寄托。
那次三月到青島,早餐時看見粽子,不禁疑惑地問:“怎么,就到端午節了?”同行的朋友笑著說:“現在吃東西,哪里還講什么時令?”
朋友的話,講得既隨意又現實,的確吃粽子已經不分時節了。這本來有著豐富傳統內容的食品,在很多時候變得等同于普通食品。其實,類似這樣的事,現在已經很多了。
望著桌上的粽子,我不由得嘆息一聲,心里閃過一個念頭:粽子可以隨時吃,可我再也吃不上母親做的粽子了。情思至此,淚水已經涌溢在眼里,視線模糊起來,心間卻有一分溫熱,一分澄明。
在過去的年月里,我一直吃著母親做的粽子,從而認識了端午節,走近了傳統。
母親一生沒有做過任何農事,但她卻是個守時令、重節氣的人。二十多年前,我們生活在贛州,這雖然只是江西南部的一個小城,但居住在市區,卻也感到遠離鄉村,遠離習俗。那時,我父親長年在外工作,母親獨自照顧我們、服侍奶奶,日子過得既緊張又艱辛,可每逢傳統節令,她總有所表示。
每年端午節到來時,母親就會找來菖蒲,采來艾草,洗凈后懸掛在窗口門前。那個時候,我雖然不知道這些草到底有什么講究和作用,不了解她的用意,但聞到濃濃的艾香,看見青青的菖蒲,我就清楚吃粽子的節日到了。
當年我對端午節的熱心,實在是為了一個吃字。然而,包粽子實在讓母親多受了許多累。每次買回寬寬大大的粽葉,她總要一片片洗凈。那顏色翠綠,看似柔軟,形如大竹葉一樣的粽葉,有時真如刀鋸一般鋒利。記得有一次,我去幫母親洗粽葉,她在關照我小心時,卻被我抽動的粽葉劃破手腕。看著那細長的傷口上粒粒殷紅的血珠,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母親只說:“包粽子是大人的事,你玩去吧。”然后她又一聲不響地忙著。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亂動,每次只是靜靜地陪著奶奶守在廚房,看著粽子下鍋,看著灶里呼呼的火苗跳蕩著把鍋燒熱,騰騰的熱氣帶著粽子的清香,在廚房里彌漫,又輕輕地飄到外面,融入蒙蒙的煙雨里,并在日后一次次氤氳在我童年的回憶中。
我們舉家遷京后,由于水土與氣候的緣故,母親的身體狀況變得很不好,但每逢端午節,她照例要采一些艾草,包一些粽子。北方包粽子用窄小的葦葉,這樣她只好先把多片葦葉碼好,十分小心地才能包出一個粽子來。看見她這么勞神,我們都勸她不必再為粽子受累。母親卻說:“離開了家鄉,包粽子是為了過節,也是為了一個紀念。”粽子里,也就有了悠長的鄉情。
這些年,我們兄弟們都大了,對粽子的興趣淡得像水一樣,母親自己更是早就不大吃粽子,可她還是執意要每年包粽子,并少不了叮囑我給高中時的老師送上一些。很多年前,我的老師無意中提到沒時間過節,母親便一直記在了心里。母親是個沒有讀過書的人,她不善言辭,她覺得自己能用這種樸實的方法來表達對老師的敬意和感激而高興。
在母親的心里,粽子是習俗的化身,是鄉情的寄托,是對待生活的態度;在我心中,粽子是過去的愿望,是以后長長的思念。我雖然再也吃不上母親做的粽子,但那綿厚的清香,會長久留在心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