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深奧難懂的四書五經,少了呆板的八股,少了拗口的之乎者也,人們在電視或者書籍上看到古代的學童們鬧私塾的樣子,一定會捧腹大笑。其實孩提時代,讀書、鬧學的情形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身上的服飾在慢慢變換,手中的課本在一茬茬更改,精神意義上卻是大抵相同的,歷代啟蒙都是以認字,學拼音,用小木棍擺著學算術然后再慢慢地逐步加深所學內容。
袁枚的“漆黑茅柴房半間,牧童八九縱橫坐,天地玄黃減一年”講述的就是鄉村小學讀書的模式。
一間民國年間遺留下的祠堂,一張張簡陋的桌椅,一個渾身上下打著補丁的老師,一個鐵鐘作為上課下課的信物,一塊可以讓所有孩子嬉鬧的草坪,就構成了一個鄉村小學,再后來,黃土墻上寫滿“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標語,學校、老師、學生的環境才由村里集資改善。
鐘聲一響,孩子像歸巢的幼鳥從各個不同的方向飛往教室,老師開始在講臺上拼命地扯著喉嚨喊著“ABCD,人口手,上中下……”底下的學生搖頭晃腦地跟著老師嘶喊著,亂哄哄,像集市一樣,老師出去的時候,教室里就像鍋里滾燙的油滴了幾點水進去一樣沸騰。吵的也有,鬧的也有,逗女孩子的也有,欺負別人的也有。
最讓人懷念的是,那些一去不復返,永遠停留在蒼白記憶的童年往事——玩的天性。
班上一些調皮的同學,趁老師不在的時候就開始使鬼主意了,揪女同學的辮子,或把一個弱小的男生推到女生堆中一起起哄“喔、喔、喔”,或者是將別人推到某個人身上,起哄“某某某是誰的小媳婦”,這種事情往往還沒有鬧完,老師就已經站在教室門口了。大多數人連忙將東倒西歪的桌子、凳子扶好,一邊用眼睛瞅老師,一邊順口背課本,每次總有幾個傻呵呵的站在原地不會動,朝著老師“嘿嘿”傻笑,還有些自以為蒙蔽老師的同學,等老師走到跟前敲頭的時候,大半天才知道是課本拿倒了,這些同學就慘了,下課之后,在黑板前面呈一條曲線站著,當然老師也會逼出是誰先帶頭鬧事的,不管鬧事的同學在底下再怎么擠鼻子,弄眼睛,用小動作示意不要出聲,但是最終還是被出賣,罰站到下課后也不許走,其他的同學則圍他們,唬鬼臉,他們卻像電影里面的英雄,將頭抬得高高的,胸挺得直直的,但是老師一來就像個泄氣的皮球一樣,蔫了。
上課的時候除了聽課,寫作業,我們更多是將心緒放飛田野,惦記著剛才沒有做完的事情,惦記著曬在草坪上用泥做成的小人、小車、小房子、小動物是不是被人偷走、被牛踐踏,惦記著樹上的雛鳥、鵲蛋是不是被人掏走,果樹上沒有成熟的果子,比起昨天是不是少了一些,在野外獲取的“戰績”是不是被同伴轉移。我們盼望已久的鐘聲響起,老師的前腳剛剛踏出教室,我們就已經沖出教室,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好好的視察自己的寶貝有沒有遺失或者受到破壞,如果沒有還完好無缺的在原地,那一定會樂開了嘴;如果自己的那一部分被人破壞了,說不定當場就會罵爹叫娘的,有的還在地下打滾直嚎,有的甚至掛著淚珠,拖著鼻涕連書都不念的回家了,家里人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等連哄帶騙地問清事情的原因之后,馬上威逼利誘孩子去讀書。
我們就這樣毫不壓抑童年的天性,背著課本,在山坡上、在水田里打滾成長。
偷與鄉情
偷,在鄉下,是個冠冕堂皇的詞,我們小孩子都不忌諱,并且把它當作一個引以自豪的事情來看待,即使自家有的東西也想去偷人家的,試問:誰在童年沒有偷過人家的東西。
偷一般是指瓜果類,只要能吃的,我們都會去偷,以飽口福。并且我們在偷的過程中學會合作,幾個人一起出發,分配好任務,放哨的放哨,偷東西的去偷東西。
最先出現水果的時候是五月,最先出現的瓜果是楊梅與枇杷,但是我們這邊楊梅幾乎沒有,我們只好把目光放在少數的幾棵枇杷樹上,那像星星一樣的枇杷在夢中召喚我們,我們再也按捺不住了,也不等它成熟了,幾個人在白天商量好,分好工,晚上開始行動。
大家都知道大個的果實都長在枝椏頂端,最具有誘惑力的也就是那些大個的果子,一個人是完全偷不到的。怕,畢竟是去偷東西,生怕掉下來的時候被人抓獲,遇到這種情況,只有大伙合作了。
在偷東西的過程中,我們總是膽怯的,心里毛毛的,一直催促自己快點、快點,而手卻一直不聽使喚的直打哆嗦,還沒有摘上幾個,就覺得時間過了很久,胡亂摘幾把,打個暗號一溜煙跑了,分的時候每個人也不過是四五個,最多的時候也是每人十幾個。
日子,不知不覺地在嬉玩中溜走,嘴上,還余留枇杷的香味,我們就開始眼饞桃子了,桃樹大多是栽在屋前屋后的,農村狗又多,畜生眼睛、鼻子靈得很,稍有動靜就會叫,所以沒有一定的膽量是絕對不敢去的。并且去,也大多數是個人行動,不敢人去多,怕惹狗,那被人發現后,呆在樹上的就成為死魚了。
當大人們出去找親戚人家或者出去趕集后,我們就盤算著大人們現在應該在什么地方了,我們什么時候去樹上最安全了,算好時間,看準一棵樹,如果這時候有些大人忘記拿什么了,返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像晾在樹上的干魚一樣,死死地抱住樹干,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閉上眼睛企求老天爺快點讓這家人快點去趕集,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發現,回到家里總是忐忑不安,生怕別人找上門,恐慌中幾天也不敢出門的。
偷東西時最怕的是蟲子,大人們對我們是寬容的,但是這些蟲子就不同了,一挨上就不得了,恨不得將身上所有的毒都注在我們身上。回到家里,感覺渾身癢癢的,全身上一個疙瘩,下一個疙瘩的,這時候父母厲聲質問我們干什么去了,最后毫無疑問被父母知道我們偷東西去了,揪住我們的耳朵,毫不手軟地打得我們皮開肉綻的,第二天還要我們到主人家里去賠理道歉,反而弄得別人不好意思,連忙說:“小孩子嘛,吃幾個算了,何必對他們動手動腳的呢?”走的時候還往我的身上塞滿東西。
有些時候,我們還幫別人偷自己家的東西,特別是葡萄。有些家庭管得嚴,非要等葡萄完全成熟后才給摘的,為了報復父母,我們幾個小孩就合伙去偷,叫他自己在家里裝肚子疼,吸引家里人的注意力后,我們就在外面動手,差不多的時候,打個暗號,到說好的地方去等他。更多的時候我們是一兩個人佯裝去叫他出去玩,在他家磨蹭一陣子,得到暗號后,馬上一起離開。
如果誰把“戰果”拿回去給兄弟姐妹分享的話,一不小心被父母看穿的話,第二天,準會撩開衣服對我們哭訴的。
除此之外,能吃的我們基本給偷了個遍,偷紅薯、涼薯被我們稱作“挖地雷”,偷西瓜叫做“抱元寶”,偷黃瓜、玉米我們都說是“尋纓槍”,我們在干旱的時候也去偷過魚,跳入水中,學牛一樣在水里滾幾把,把魚嚇得跳到干涸的地方,我們用衣服包住就跑。
等到長大后才知道小孩去偷,是一種人情味,一種土生土長的鄉情,如果誰家種有吃的東西而沒有小孩去偷,那就證明,那家人沒有人緣,那時候我們所做的左鄰右舍都知道的,他們也樂意我們去胡鬧,以寬厚來包容年幼無知的我們,這種鄉情意識深深地影響著我的人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