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冷戰結束后,西方學界中出現了對亞太安全形勢發展的不同解讀,究其原因,在于他們有選擇地從某種理論角度去看待亞太安全中存在的影響到和平與穩定的因素。正確解讀亞太安全的前景。不僅要求我們認識存在的那些挑戰性問題,同時要求我們分析在不同理論視角中有助于破解現實或意象中的不穩定因素,由此考慮如何為一個更加安全的亞太建構有利條件,
關鍵詞:國際關系理論;亞太安全;視野
中圖分類號:D8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07)05—0063—06
冷戰結束后,西方國際關系學界的學者們對亞太安全前景的預測往往要比對歐洲安全前景的預測來得復雜。有人認為多極亞洲的出現將破壞亞太地區的穩定,也有人認為美國在亞太地區將繼續保持壓倒性的優勢,從而使得亞太局勢保持穩定。有人指出國際制度和民主制在亞洲的發展尚不成熟,這可能不利于亞太穩定的實現,但也有人強調冷戰后的亞太正在經歷著不斷深化的經濟依存關系、不斷加強的制度主義合作和不斷擴展的西方“民主政體”,因此可能預示一個更加穩定的亞太秩序的到來。一部分學者擔心亞太各國對身份觀念和利益認同的分歧可能導致各國之間對彼此意圖的錯誤解讀,并由此引發未來沖突,另外一部分學者卻認為,亞太地區正在逐漸形成一種主張采取務實政治戰略、強調經濟發展及淡化意識形態分歧的共享觀念,這種認同的形成反而預示著亞太地區將出現令人樂觀的安全前景。
現實主義、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是當前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三種主流學派,它們從不同的理論視角觀察亞太安全,卻得出上述似乎相同實則相異的結論。本文將首先介紹這些對亞太安全前景的不同理論角度的闡釋,接著指出這些西方國際關系理論在運用到分析亞太安全前景時分別存在哪些缺陷,最后總結未來亞太安全可能遇到的有利條件和不利因素,并提出克服那些消極因素的主要途徑。
一、三種理論視角下的亞太安全
作為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三種主流學派,現實主義、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從各自的基本假設出發,分別提出了關于戰爭和沖突的觀點。由于三種理論對國家行為、沖突根源以及有利于和平與穩定的觀點各不相同,它們各自形成了對未來亞太安全前景的不同預測結論。
現實主義總體上認為,國際體系的運作從根本上來說是由權力所驅動的,作為主要行為體的國家都認識到自身處于一種無政府秩序下,于是都對權力分配狀況的變化非常敏感。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各國盡可能地增強自己的權力或者維持現狀均勢。在此情況下各國都傾向于懷疑諸如國際法、國際公眾輿論和意識形態等非物質因素對于增進自身安全的作用。在關于沖突與合作的問題上,現實主義者普遍為國際體系中的權力分配應與體系中不同主角的實際力量相符合,當存在著一個主要大國試圖挑戰現存秩序時,大國戰爭就有可能發生。
現實主義者對冷戰后的亞太地區將出現何種權力分配態勢有著濃厚的興趣,并由此衍生出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看法主張,權力分布的均衡狀態將有利于和平與穩定,另一種則認為權力集中在一個霸權國家手中反而有助于維持國際體系的穩定。前種觀點又有“兩極穩定”和“多極穩定”兩種不同說法,其中“兩極穩定論”者推崇兩極體制下穩固的結構對于維持對立的兩大國家或國家集團的競爭規則以及相互接受的勢力范圍的作用,而“多極穩定論”者則相信多極體系下的各大力量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會使得各國采取更為謹慎的政策,從而確保國際穩定。可見,從分析權力分布狀況出發,現實主義者大體上形成了“兩極穩定”、“多極穩定”和“單極穩定”三種不同看法。主張“兩極穩定”的人懷念冷戰時期美蘇兩大陣營對峙的穩定格局,擔心冷戰結束后一個多極的亞太國家體系的出現,將導致該地區的動蕩,認為“過去發生在歐洲的多極競爭將在亞太地區重新上演”。主張“多極穩定”的人反對由某個大國支配亞太地區,他們相信,隨著亞太多種力量的崛起和美國勢力的相對削弱,一個趨于多極均衡的亞太格局可能更有助于維持穩定。“單極穩定”者則寧愿相信,美國霸權主導下的亞太有助于“威懾”各種潛在的危險發生,同時擔心亞太地區新興強國的崛起將會挑戰美國的霸權,而這種挑戰可能導致新崛起的國家同美國發生激烈的競爭,甚至導致發生爭奪霸權的戰爭。
相比之下,自由主義對國際體系的看法要更為樂觀得多。自由主義認為國家不僅追求安全目標,而且追求諸如經濟繁榮和社會福利等多項目標。對這些目標的追求有的可能導致沖突,有的也可能導致合作,端看合作的好處是否多于沖突的好處。在自由主義者看來,國際體系中沖突的存在并不像現實主義者所說的那么普遍,國際體系的變革能夠以一種使戰爭不再像以往那么容易發生的方式進行。自由主義強調以下三種主要力量對戰后國際體現演變的推動作用。一是國際貿易和經濟相互依賴的巨大發展。相互依賴的發展使得各國能夠通過合作來獲取更大的利益,同時又讓沖突的成本變得非常大。對于大多數國家而言,以往需要通過征服或威脅使用武力去實現的財富和安全目標,現在完全可以通過參與世界市場競爭的方式來完成。二是由于經濟相互依賴日益增長而產生的大量的國際規范、規則和機制。它們被認為有助于管理和協調國家之間的合作。三是國內體制的民主化被認為可以影響國家的對外行為。采用西方民主政體的國家之間被認為更傾向于和平地解決彼此的分歧。在論述國際體系演變的問題上,以上三者常常被人獨立地看待,但如果綜合起來考慮就被認為可以形成令人信服的依據。
自由主義者有充分的理由來表達他們對亞太安全的樂觀看法。首先,該地區幾乎所有主要國家和地區都在追求外向型的經濟發展戰略,尤其是核心區域的日本、韓國、中國和臺灣地區、東盟國家,以及對該地區有強大經濟影響力的美國,這些主要國家和地區之間的經濟相互依賴已經在過去幾十年里大為增加。地區內相互依賴的增加將有助于建立一種各國都致力于國內經濟繁榮的國際經濟體系,從而產生重要的安全意義——它不僅會使得軍事沖突的代價上升,也會使得軍事因素在政治決策中的作用大為下降。其次,隨著相互依賴的增加,亞太國家也參加了越來越多的國際制度。例如,早在20世紀70年代,中國就加入了不少政府間和非政府間的國際組織,到80年代末期,中國已經成為700多個國際組織的成員國,2001年底中國又正式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除了將參與各種國際制度當作它們的外交政策目標之外,亞太地區的國家也在創立新的涉及多個領域的地區性多邊合作機制,例如東盟地區論壇(ARF)、東盟“10+1”和“10+3”會議、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上海合作組織(SCO)、亞太安全合作理事會(CSCAP)和2005年底剛創立的東亞峰會等。這些國際制度的生成是自由主義者宣稱的復合相互依賴在亞太地區得到加深的見證,它們將有助于監督各成員國履行合作義務,避免個別國家出自本國狹隘利益而采取有損國際經濟秩序的行為。最后,西方自由主義者盛贊過去幾十年間亞太地區出現的民主化潮流,認為像菲律賓、韓國、中國臺灣、印度尼西亞等地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紛紛出現了從威權政體向“民主自由政體”的巨大轉變,而像中國這樣的傳統上被列為威權政體的國家也逐漸經歷著民主化的過程。鑒于自由主義者支持“民主和平”論題,他們相信這些變遷將意味著形成一個和平穩定的“亞太安全地帶”。
作為一種批評性的國際關系理論,建構主義相比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理論而言在方法論、認識論和本體論上都存在分歧。建構主義認為人和國家的行為從根本上說是受到對世界本身(包括世界的本質和整個世界運作的方式)的共同理解所塑造。這些共同理解的核心是行為者的身份認同及對自身利益的認知,而獨特的身份認同強烈地顯示出一整套特定行為者的利益抉擇和偏好取向。建構主義不僅關注行為體(如國家和個人)對客觀物質的主觀認識,而且重視共同理解的溝通過程和社會化過程。建構主義者認為,隨著共同理解的社會化過程在國家之間的發展,歷史上給這些國家造成傷害的對外行為可能由于領導人之間主觀認識的改變而不再重新出現。例如,19世紀晚期以來促使歐洲政治朝著國際沖突發展的那種客觀條件可能不會在21世紀再次出現,部分原因在于歐洲社會由于兩次世界大戰的浩劫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歐洲國家的領導人主觀意識上都愿意從以往的錯誤中汲取教訓。
建構主義者強調認同意識層次對亞太安全的影響,認為亞太地區可能導致不穩定的因素主要是該地區中主要國家在身份和利益認同方面存在差別。亞太地區各國在經濟、政治、歷史和地理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這些差異使得它們之間存在著不少認同差別。例如,在朝鮮半島局勢問題上,建構主義者認為真正的挑戰來自朝鮮政權對該半島的統一訴求及由此而衍生的對美日韓的敵視意識。他們認為,最近十年來朝鮮在核計劃、導彈開發及其對美日韓的對立政策等方面的表現說明,朝鮮并不理睬現實主義者所注重的在朝鮮半島地區存在著對美國有利的均勢態勢,也不認可自由主義者關于朝鮮理應放棄其鎖國政策、轉而加強對外經濟合作的一套論述。在臺海地區,建構主義者把可能導致沖突的因素歸結為臺灣地區自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不斷發展的試圖從中國大陸完全分離出去的意識,這種分離意識受到臺獨化、本土化、民主化和去中國化等多種努力推動,并同中國大陸方面決心維護國家統一的意識產生了激烈的交鋒,并且認為中國大陸方面的這種統一意識又受到“民族主義情緒”的影響。
二、對三種理論視角下亞太安全分析的評價
上述三種理論流派分別提出了它們對亞太安全前景的不同看法。但是,這些理論都在不同程度上忽略了亞太地區存在的一些特定因素,從而影響到當前西方學者對亞太安全前景的解讀。
現實主義者十分重視亞太權力分配的影響,并由此形成了對未來亞太新崛起國家可能挑戰現存亞太秩序并造成不穩定的悲觀看法。但是,無論是“兩極穩定論”、“多極穩定論”,還是“單極穩定論”,都斷言權力格局本身同國際沖突與合作的前景存在必然聯系,這些觀點忽略了新興強國通過和平的國際政治和經濟參與方式來實現發展的可能。新興國家的崛起確實會改變亞太地區權力分布的格局,但這種格局變化并非一定會導致新興國家決心用武力挑戰現存的由美國所主導的亞太秩序。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對外政策行為表明,這個崛起中的大國選擇了一條不斷主動融入現存國際體系,參與各種國際規則的和平發展道路。其次,冷戰結束后,對亞太安全影響較大的亞太地區相關大國的意圖和能力可以得到明確定義,并且得到該地區國家的理解,從而可以控制因彼此之間的錯誤解讀而導致的危險。冷戰結束后,美國的超強實力和它表達其對亞太地區所謂“安全義務”的努力不減當年,并在該地區形成了普遍認知。日本在最近十年來積極發展其軍事實力,并謀求政治大國的地位,但戰后以來主張和平發展的觀點在日本仍然是主流,加上美國在軍事和戰略層面對日本的牢固控制,可以說日本難于在不久的將來再次走軍事冒險的道路。在可能發生沖突的臺海地區,中國維護國家統一的決心和能力也得到廣泛理解,這使得美日等國采取了一種盡力避免由于臺灣問題導致跟中國對抗的政策。第三,現實主義特有的分析要素——即均勢的運作——實際上仍然可以確保在相當一段時期內維持美國主導的亞太國際體系的現狀。這一方面是由于美國實力優勢十分明顯,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亞太地區的其他主要國家或者同美國維持聯盟關系,或者即使同美國的對外政策存在認同差別,也并不積極結成反對美國的聯盟。最后,核武器在亞太地區的存在有助于懾止各國采取軍事冒險政策的可能。由于核武器具有巨大殺傷能力,它常常被視為是一種可以懾止大國戰爭爆發,并促進國際體系穩定的要素。在亞太地區,美國、俄羅斯和中國的核威懾政策仍然有助于懾止該地區發生大國戰爭。
自由主義者對亞太安全前景抱著更為樂觀的看法,但他們的所有樂觀看法不能被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首先,如果認可西方政治自由主義者“民主和平”論題的邏輯,那么亞太地區將陷入人為地制造出來的對立。亞太地區各國政治體制和社會模式差異很大,在西方學者眼里,大國之中只有印度和日本算得上是“民主政體”,俄羅斯處在民主轉型期,而中國則不算;許多中小國家介于威權政體和民主政體之間;緬甸、朝鮮和越南則常常被西方學者貼上了“極權政體”的標簽。所謂“非民主國家”在他們看來都應列為民主改造的對象。可見,依此制定的政策只會給亞太地區帶來更多的對立和沖突。其次,亞太主要國家之間的經濟相互依賴關系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受到長期以來政治關系和彼此之間發展戰略的影響,中俄之間、俄日之間、日印之間、印中之間的貿易仍然十分有限。亞太地區有相當部分的貿易增長數據來自美國或日本公司的內部采購和銷售環節。處于相同發展水平的亞太國家之間也容易互相視為競爭者。最后,在制度化建設方面,亞太地區也存在一些明顯的問題。在政治和軍事層面,美國主導的一系列雙邊聯盟自冷戰期間一直延續下來,已經越來越被詬病為具有排他性、針對性和威脅性,不利于促進地區融合。在經濟合作層面,除了一個松散的亞太經合組織以外,亞太地區并不存在一個能夠把該地區所有主要國家容納在內的一體化區域經濟組織。即使是東盟(ASEAN)這個最重要的區域組織,也不過是代表了一種十分松散的經濟和政治聯合。東盟同中國、日本、韓國等發起了建設自由貿易區的進程,但目前在東亞地區具有最大經濟份量的中日韓三國卻遲遲未能就建成自由貿易區問題達成一致。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該地區的主要國家之間在經濟和安全事務問題上還存在相當的歧見。
建構主義者強調亞太主要國家在國家身份和利益認同方面的差別,但事實上其研究取向同樣可以為我們展現令人樂觀的一面。建構主義不認為需要對國家這樣的行為體預先設定國家利益,而是強調一國持有的自我身份認同決定其特定的國家利益,而這種認同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一些人最為擔心的“新崛起國家將武力挑戰霸權國家”的先驗論就會顯得蒼白無力。這是因為,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國家目前的身份和利益認同并不表現為要使用武力來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或者至少可以說它的身份和利益認同正處在轉型期。冷戰結束以來中國政府的表現更多地顯示出中國把自己當作“國際體系的積極參與者”、“國際社會的負責任者”和“中美關系中的建設性合作者”,而不是現存國際體系的挑戰者和顛覆者,這種身份認定反過來影響到中國的利益觀念和對外政策行為。其次,作為一種強調經驗學習的理論,建構主義的分析取向理應包含亞太地區的國家學習歐洲經驗的問題。戰后歐洲各國經由機制化建設和一體化努力而避免重蹈戰前權力政治爭奪的經驗可能對東亞社會產生某種示范效應。例如,東盟和中日韓國家之間開展的自由貿易區建設以及中國、日本和韓國之間就自由貿易區問題啟動可行性研究讓人們對東亞地區試圖復制歐洲經驗產生了不少期待。此外,歐洲地區重視機制化合作的途徑也在亞太地區得到借鑒。例如,近年來,東盟地區論壇、亞太經合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等紛紛出現了機制化傾向,可以預期,這將進一步促進該地區的國際合作勢頭。
三、未來亞太安全面臨的挑戰和出路
西方三種國際關系理論流派分別提供了它們對亞太安全的不同解讀,盡管每種理論內部也在有關影響沖突與合作的因素問題上存在著各種分歧。實際上,無論是現實主義、自由主義,還是建構主義的分析,都可能為我們展現出積極的和消極的兩種亞太安全前景的版本。像其他社會科學中所有的理論一樣,每種理論在特定條件下的分析都可能忽視了一些重要因素的影響。試圖完全地依賴這其中的某一種理論來分析現實的亞太世界是不可能的。筆者認為,應該綜合分析可能影響到亞太安全前景的各種因素,把上述幾種理論當作是互補的分析工具,通過理清在不同理論模式下亞太地區面臨的消極因素,來認識未來亞太安全面臨的挑戰性問題,并由此提出克服那些消極因素的途徑。
從現實主義角度看,亞太安全面臨的最大挑戰是該地區權力格局轉換過程中可能發生霸權戰爭,從而導致一些國家采取遏制性措施來因應新興大國的崛起,這又促使新興大國可能采取各種手段反制上述措施,由此形成現實主義語境中獨特的“安全兩難”。如前文所述,關于東亞的新興大國將武力挑戰現存秩序的擔心是多余的。筆者認為,對于中國這樣的新興大國來說,它所能做的事情主要是通過明確的政策宣示和具體的政策行為來緩解這種擔心。相比這種擔心本身而言,目前東亞地區出現的具有“安全兩難”性質的大國互動是更為棘手的難題。為了維護其霸權優勢,并遏制新興大國的挑戰,美國采取了加強其冷戰時期在東亞建立的一系列雙邊同盟、維持其強大的前沿軍力部署和發展戰區導彈防御系統等做法。目前,這樣的做法存在著亞太地區過于形成美國霸權優勢的危險。從現實主義本身的邏輯來看,應對這種危險,筆者認為主要應該依靠維持該地區大國之間的基本均勢格局。亞太均勢的維持還是存在許多有利因素的,一是包括俄羅斯、印度和中國在內的美國所重點防范的大國目前都處于實力上升的過程;二是在保持同美國不同程度戰略聯系的同時,中俄印三大陸強之間的戰略協調在不斷發展,地理和資源方面的優勢也賦予它們較豐富的行動自由和政策選擇余地;三是美俄中印等大國擁有的核武器及它們之間的核威懾關系仍然有助于維系大國關系的基本穩定;四是美國同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等盟國之間在戰略目標、威脅認定、協同行動等方面并非沒有矛盾,這也將對美國形成牽制。上述幾種趨勢如果能夠得到加強,將進一步塑造亞太的均勢局面。
關于自由主義的分析,筆者認為,政治自由主義者將民主與和平掛鉤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民主和平論”不僅在民主體制本身的缺陷、“民主政體”概念的模糊、“民主國家”彼此開戰的歷史實例等方面經不起推敲,而且某些大國以此來為肆意進行海外干涉提供理論依據,那將不會帶來和平,只會帶來更多的戰爭。因此,在各國政治體制復雜的亞太地區,應該淡化國內政治制度、意識形態和人權政策等領域的分歧。例如,東盟頂住西方國家的壓力,將越南、緬甸、老撾等國吸收新成員就很好地平衡了地區合作過程中遇到的“民主和人權難題”。其次,經濟自由主義者將相互依賴同和平聯系起來,但在東亞地區,經濟相互依賴的程度不是太高,而是遠遠不夠,尤其是主要大國之間的相互依賴還不夠深。經濟相互依賴的對稱性也存在問題,日本為主導的“雁陣模式”仍然是東亞地區國際貿易和投資的明顯特征。因此,東亞各國需要繼續深化經濟和貿易聯系,甚至在促進地區經濟一體化方面邁出更大步伐。目前,東盟在積極同中國建設自由貿易區,日本和韓國落在了后面,尤其是中日韓這三個最大經濟體未能在亞太經濟整合過程中發揮應有作用,這是東亞經濟合作領域的最大缺陷。第三,制度自由主義把有效而持久的國際合作寄托在國際制度的安排上,但東亞地區的國際制度實踐還存在不少局限性。這集中表現在該地區安全層面上的合作缺乏一種能把區域內有影響的大國都包容進來的、機制化水平較高的國際制度。美國主導的系列雙邊軍事聯盟雖然得到強化,但卻越來越具有針對性和進攻性,反而對亞太安全構成一定威脅。東盟地區論壇、東盟10+3會議和亞太安全合作理事會等屬于對話和協商性質的安全合作,目前也只具有溝通信息和增加信任的有限功能,它們或者由東盟這樣的次強角色所主導,或者更多地表現為民間色彩。
根據建構主義的分析,亞太地區不同國家的身份和自我利益理解的不同樣式,會極大地增加地區緊張局勢,并使得均勢的運作和國際機制的功能變得復雜化。目前,亞太地區還存在不少關于國家身份和利益認同方面的差異,有的甚至表現為明顯的對立性認知。例如,崛起的中國自我定位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負責任的大國”,把國家利益的優先方面確定在改善民生、保持穩定、實現和平統一、維護世界和平等方面,但有的西方人士把中國描繪為“迅速崛起中的潛在超級大國”、“可能以武力挑戰現存國際秩序”、“未來意圖不確定”、“存在民主和人權問題”和“可能軍事人侵臺灣”等。又如,朝鮮以其贏弱的經濟力量,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追求先進的軍事武器,并且保持著高度集權的政治管理體制,多半由于它認為美韓強大的經濟軍事實力及控制整個半島的意圖逼使自己追求這些目標。但是,在美國人眼中,朝鮮被看做是一個“極權主義國家”、“流氓國家”、“暴政前哨”等。這種對立性的身份和利益認同觀念本身就會促使相關國家之間外交政策的對立。長期以來,人們迷信純物質結構的分析,很少注意到觀念層次的因素對國際關系的影響,建構主義提醒各國決策者避免以自己的民族和文化視角來揣測其他國家的行為和觀念,而主張認識到各國存在獨特的文化背景。為此,筆者認為亞太各國需要開展更多領域和渠道的溝通與合作,以此促進本地區有助于和平與穩定的戰略文化的形成。例如,在安全領域,可以從打擊海盜、走私、販毒、恐怖主義、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等方面推動制度性合作;在經濟領域,可以廣泛開展促進金融安全、能源安全及貿易和投資等活動;在文化領域,推動區域內教育、文化、青年交流等計劃的實施。這種基于密切的交流和交往而建立的各種國際機制或組織可以對各行為者提供信息、規則乃至物質的支持。隨著各種領域和層次的國際合作不斷得到推動,以及國際合作的原則、規范和制度逐漸形成,亞太地區從政府到民間社會最終有望形成一種“安全和利益共同體”,從而在觀念層面給亞太安全前景帶來積極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