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的差異及其互補性

摘要：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是在不同的地理環境、社會結構、經濟、歷史條件下形成的，二者在思維方式、基本精神特質等方面具有明顯的差異，但也存在著互補性。

關鍵詞：傳統文化；馬克思主義；差異；互補性

中圖分類號：AI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3-0185-03

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問題，一直是個爭論未決的問題，有學者認為這兩種不同的文化只有異質性，沒有互補性，也有學者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要來源。筆者從思維方式和基本精神特質的視角來考察二者的差異及其互補性。

一、從思維方式看

思維方式是在一定條件和文化背景下形成的，是人們認知、把握、評價客觀事物的程序和方法。它對人類文化行為起支配作用。中國傳統思維方式起源于古代，馬克思主義的思維方式產生于19世紀的歐洲，研究這兩種思維方式，探討二者的差異與互補性，對構建現代思維方式，推進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化，對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中國化，都有著積極的意義。

(一)崇尚圣賢經典的經學思維與注重實踐的辯證思維

中國傳統的經學思維方式可以概括為：守一，齊一，歸一。守一，即古代書生皓首窮經，注釋只能搬用先賢經典，只追緬先圣遺訓，無須探索真理。黃宗羲由此在《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中指出：“世人只窮經，守一先生之言。”齊一，即以圣人為崇拜的偶像，以圣人學說為絕對真理。以官方欽定經典及解釋為一切判斷標準。歸一，即將“多”，“兩”化為“一”，以“一”代“兩”，不對對象作理性思考，分析定量的研究，而著重于對問題作籠而統之的“整體的解決”。

在這種思維方式的統治下，一代代學子們便鉆進經典之中，反復研究一揣摩——發現圣賢之言的含義，唯圣唯經，述而不作。人們之間如果有不同看法，最有發言權的就是圣賢，最高的判別標準就是經典在生產生活領域，人們只注重于對已有經驗的傳授和吸收，窒息了人的創造力。

馬克思主義反對唯上、唯權、唯書，認為實踐對認識起決定作用。實踐是認識的來源。一切科學知識都是人們實踐經驗的總結，實踐出真知。實踐是認識發展的動力。社會的需要，實踐的發展，不斷提出需要解決的新課題，推動人們從事新的探索，同時人們正是在總結實踐提供的新經驗的基礎上，才能對新課題給以回答，形成新的理論。恩格斯說，“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實踐成為檢驗認識真理性的標準，是由真理的本性和實踐的特點所決定的。所謂檢驗認識的真理性，就是檢驗人的認識是否同客觀實在相符合，顯然這種檢驗的標準不能在認識領域內找，真理的內容——客觀事物及其發展規律也不具有檢驗認識與它本身相符合的特點，只有實踐具有聯系主觀和客觀的特點，因而它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實踐作為檢驗認識真理性的標準，既具有絕對性，又具有相對性。實踐標準是絕對的，在任何情況下，只有實踐才是鑒別真理與謬誤的客觀標準，這是無條件的，絕對的。實踐標準又是相對的，人類的社會實踐是無限發展的，每一歷史階段的具體實踐都是在一定條件下的實踐，因此，作為檢驗認識真理性的實踐標準，又是有條件的，相對的。實踐還是認識的目的。

總之，馬克思主義認識論是以實踐為基礎的能動的反映論，認識的產生、發展、檢驗和歸宿，歸根結底都離不開實踐。

馬克思主義注重實踐的思維方法，推動了認識的發展，科學的進步。中國傳統的唯上、唯尊、唯古的經學思維方式，雖然注重歷史，但它不唯實，具有保守性，扼殺人的創造性。因此中國傳統的經學思維方式與馬克思主義注重實踐的辯證思維方法具有本質差異。我們尊重歷史，相信真理，但更應該注重實踐，因為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與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思維方式具有互補性。

(二)注重整體綜合的直觀思維與注重科學求證的抽象思維

中國傳統思維是一種以經驗為基礎的偏重于對現象進行整體綜合的思維。把宇宙萬物視為一個生生不息的無限過程，強調了萬物存在和變化的連續性和不可分割的整體性。宇宙間最高的整體性被視為天道，萬事萬物都以天道為根據，進行著內在的演化過程，人與萬物通過天道相通為一體，達到“天人合一”。自然和社會的各種現象都按等級順序有機地排列組合，共同連結成一個秩序井然的綜合性整體。這種思維方式雖然追求整體和完整，但它建立在經驗基礎之上，缺乏細致的科學求證，把握的是事物的現象，帶有明顯的模糊性。

在資本主義社會，千千萬萬的人對商品只有感性認識，不知道它的本質。馬克思運用抽象思維的方法，對商品進行深入細致的分析，形成了商品的使用價值和價值，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私人勞動和社會勞動等各個抽象的規定。它們分別從某一方面反映商品的特征。每個抽象的規定只是反映事物屬性，特點和關系的一個方面。要真正達到對事物全面而具體的認識，還必須運用綜合的方法，把對事物各方面的抽象規定聯系起來，在理性思維中把事物的各種屬性、特點和關系作為整體完整地具體地再現出來，即達到理性具體。馬克思說：“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馬克思正是運用從抽象規定到理性具體的方法，綜合對商品的各種抽象規定，才完整地揭示出商品的本質和規律。

馬克思主義這一注重科學求證的抽象思維方法，有益于具體科學研究，有益于揭示事物的本質和規律。而中國傳統的整體綜合的直觀思維方式，在處理人與自然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時，有合理之處。但這一思維方式忽視了對客觀對象的具體分解和細致剖析，以至于得到的結論往往是似是而非，大而無當的。由此可見，中國傳統的注重整體綜合的直觀思維與馬克思主義注重科學求證的抽象思維既有區別，又有互補性。

(三)以主體為中心的意向思維與以求真為目的的理性思維

中國傳統的意向思維是指主體更傾向于用情感判斷代替認知的思維方式。中國人認為人和宇宙萬物都來自于道，主體自身就是宇宙的中心，人是萬物的尺度，人認識了自身，也就認識了自然界和宇宙的根本規律。儒家的人“與天地參”以及“萬物皆備于我，反身而成，樂莫大焉”；道家的“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講的都是這個道理。所以人對世界萬物的認識就不必求之于外在的探索，只要認識自我，超越自我，就能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如果能反身而思，便能窮盡天地萬物，人和萬物都被認為具有一種道德，倫理的本性。主觀情感較大地影響了思維的進程，思維更多地表達了主體的需要、態度和價值觀，表現了主體情感的好惡。它所解決的是價值選擇問題，而不是真假問題；是意義問題，而不是事實問題。健康的情感可以催發人的創造性思維，而傾向于用情感代替認知的思維方式達不到以求真理的目的。

馬克思主義認為，真理是客觀事物及其規律在人的意識里的正確反映。真理是一種認識，認識的過程是一個辯證思維的過程。首先，人們在實踐中通過感覺、知覺、表象等形式獲得對事物表面現象的認識，即感性認識。隨著實踐的繼續，人們通過概念、判斷、推理的抽象思維形式，得到對事物本質、內在聯系的規律性認識，即理性認識。要將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既需要掌握豐富可靠的材料，還需要運用歸納和演繹、分析和綜合的辯證思維方法進行去粗存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功夫。理性認識只有回到實踐中去才能得以檢驗、修正、發展，才能達到改造世界的目的。

世界上的任何一項科學發現、真理的獲得，都是在實踐中理性思維的結果。但是也不排除非理性的感情因素的作用。中國傳統的思維方式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使思維按照主觀情感需要所決定的方向而發展，使知、情、意混在一起，這樣人們的認知就變得模糊了。認為道的本體就存在于人自身中，人也就沒有必要全力以赴地認識自然科學。中國傳統的意向思維方式與馬克思主義的理性思維方式雖有差異，但二者可以取長補短，創新發展。

二、從基本精神特質看

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是在不同的地理環境、社會結構、經濟、歷史條件下形成的，他們的基本精神特質有何差異?二者是否具有互補性?研究這些問題對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對發展馬克思主義，對構建和諧社會都是至關重要的。

(一)崇尚自然與征服自然

中國傳統文化強調“天人合一”，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古代各個學派雖然研究側重的方面不甚相同，但都崇尚自然。

道家的代表人物老子提倡崇尚自然，反對破壞自然和諧的“人為”。《老子·第二五章》里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強調人道要服從天道，人道要體現和踐行天道，天、地、人都統一于自然。莊子也強調人必須遵循自然規律，順應自然，與自然和諧，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儒家強調順自然而不違天時的思想。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認為，“天”的運行，是自然而然的，百物的生長也是自然而然的。《荀子·天論》中提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舜亡。”荀子把天地自然運行變化看成是不隨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中國化的佛教在生活態度上也把自然視為和諧的整體。認為不應對“自然”做人為的加工，影響自然的本性。

可見“崇尚自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人與自然是宇宙的一部分，人不能違背自然，只能認識自然，利用自然。馬克思主義認為，在社會和自然的相互作用中，矛盾的主導方面是社會，人總是按照自己的內在需要不斷地去改造自然，占有自然。馬克思說：“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改造自然的生產實踐，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人能夠以自己的勞動實踐使自然界服從于自己的目的，即支配自然界，給自然界打上自己意志的印記。

馬克思主義這種征服自然的觀點，在一定的條件下有益于科技的進步和社會的發展。如果一味地強調人定勝天，人與自然的不和諧因素就會越來越多，如濫采濫伐自然資源，以破壞環境為代價發展工業。中國傳統文化崇尚自然的觀念，有利于人類可持續性發展。然而它的消極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它阻礙了科技的進步和發展，致使中國在近代史上挨打。由此可見，崇尚自然與征服自然具有差異性，但又具有互補性。

今天中國共產黨人提出的科學發展觀既弘揚了優秀的傳統文化，又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

(二)貴和尚中與矛盾的斗爭性

“貴和尚中”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這一特質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表現為中庸和諧的理論傾向。

儒家的《中庸》說：“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認為人的心性修養能達到“中和”境界。就能與天地萬物相和諧。儒家教人，反對走極端。《易傳》常言“中道”、“中行”、“中節”、“中止”、“中德”等觀念，皆有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之義。

道家圓融整全的“和合”精神。《老子·二章》提出了“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矛盾的雙方共處于一個統一體中，相互聯系，相互依存，使萬物恒久發展。《老子·四十二章》里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從萬物的角度看，萬物亦各自是一個整體。中國傳統文化強調的是“和”。

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核心內容是矛盾規律。辯證矛盾是指事物之間以及事物內部各要素之間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矛盾無處不在，矛盾無時不有。矛盾雙方的對立稱為矛盾的斗爭性，矛盾雙方的統一稱為矛盾的同一性，即“和諧”。

矛盾的斗爭與和諧，是構成事物發展的兩個方面，他們在事物的發展過程中具有各自的地位和作用。馬克思強調矛盾的斗爭性，認為矛盾的同一性是有條件的，相對的，矛盾的斗爭性是無條件的，絕對的，矛盾的斗爭性在事物發展過程中起決定作用，對和諧這一方面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貴和尚中的思想強調和諧在事物發展中的作用，對構建和諧社會具有積極作用。然而傳統文化忽視矛盾的斗爭性，使人們缺乏進取精神，不利于社會的發展。因此，我們既要看到矛盾和諧的一面，又要看到斗爭的一面。

今天中國共產黨人提出的“構建和諧社會”的思想既吸收了“貴和尚中”的積極因素，也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就是要善于發現矛盾，勇敢的面對矛盾，積極地處理矛盾。要看到新時期經濟發展所帶來的不和諧因素，正確處理好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們內部之間的矛盾，使人與環境，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發展。

(三)人文主義的抽象性與人的本質的現實性

中國傳統文化把具有倫理觀念和道德意識看作人的本質。孔子在《論語·為政》中說：“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孟子·滕文公上》則說：“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孔孟都強調，只有具有自覺的倫理意識和道德情感，才能把人的行為與禽獸的行為區別開來。孟子是有名的性善論者，他認為善是人天生的本性。宋朝理學家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強調的是人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這對維系社會正常運轉，人際和諧和人生修養等方面具有積極意義。

馬克思在批判費爾巴哈關于抽象的人的觀點時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既然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而人的社會關系是會發生變化的。因此，就不存在什么永恒不變的一般的人的本質。恰恰相反，人的本質是隨著社會關系的改變而變化的。

馬克思主義所講的人是處在“一切社會關系”中的人，是現實的人，馬克思主義是從現實的人出發來揭示人的本質。他認為，在階級社會中只有帶階級性的人性，而不存在超階級的人性。

中國傳統的人文主義是道德化的人文主義，只限于對共同人性的抽象探討，沒有認識到人的階級性問題，與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本質的理論具有明顯的差別，但二者可以吸取對方的精華，使各自的思想更豐富、更完善。

今天中國共產黨人提出“以人為本”的思想，既吸收了中國傳統的人文主義的精華，又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本質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