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船山教育思想及其歷史意義

摘要：王船山深刻論述了教育與政治、經濟的關系，指出教育在人性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在教育過程中，主張“行”先“知”后，“知”“行”并進，相互為用；在教學方法上，要求學生立志，教學應該循序漸進，因材施教，提倡“自勉”與“自得”。其教育思想是我國古代教育思想發展的一個新的高峰。

關鍵詞：教育思想；唯物主義；辯證法；社會進化論

中圖分類號：B24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3-0012-03

王船山是明末清初進步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在其著作中，他提出了許多唯物主義的教育觀點，在人性論、理欲關系、知行關系、學思關系等教育的基本理論問題上，對理學教育進行了批判，同時提出了自己的卓越見解。他的教育思想在我國古代教育思想發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王船山的教育思想體系，是以他的民族愛國主義思想、唯物主義的哲學思想、社會進化論和人性天生平等的學說為基礎的。王船山的教育思想主要體現在他對教育與政治的關系、教育與經濟的關系、教育的作用、教育的過程、以及教學方法等方面的論述中。

(一)教育與政治的關系

王船山的教育思想，最善于結合實際。當他談到教育同政治的關系時，總是從國家興亡、社會治亂、以及懷念明朝故國、反對清朝貴族的民族壓迫出發來論述教育的問題。這與他早期參加抗清斗爭的政治活動有密切的關系，也與他晚年受清朝統治者的壓迫和艱難處境分不開。因此，在王船山的著作中，反對民族壓迫的愛國思想尤其突出，其名著《黃書》就是一篇民族宣言，如同黃宗羲的《明夷待訪錄》一樣，都是我國古代愛國主義思想的代表作品。他說：“中國財足自億也，兵足自強也，智足自名也。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休養厲精，士佻粟積，取威萬方。濯秦愚，刷宋恥，此以保延千祀。博衣弁帶仁育義植之士田亡，足以固其族而無憂矣。”

在這里，王船山揭露和批判了“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的封建專制主義，提出要用教育來“濯愚”，造就“仁育義植之士”。政治和教育并施，就可以“固其族而無憂”。教育是國家“足財、強兵、足智”的主要途徑。

王船山在其著作中回顧和總結了二千多年來的歷史，認為治理國家不外乎政治和教育兩大方面。但是，兩者有先后本末之分。他說：“王者之治天下，不外乎政教之二端。語其本末，則教本也，政末也，語其先后，則政立而后教可施焉。”

他認為，政治為先，教育是國家之根本。教育和政治的關系如果處理得當，就會有利于社會安定；反之，則導致國家滅亡。他在《讀通鑒論》中特別痛心地回顧了明朝滅亡的原因，其中有一條就是“教化日衰”，官學名存實亡，教育未能“造士成材”，當國家危亡的時候，沒有人才出來“扶危濟難”，只好把錦繡山河拱手讓給清王朝。

王船山抱著緬懷往事、憂危大局的心情，深刻分析了當時教育的弊端。他批判當時的教育使學者“無高明之量以持其大體，無斟酌之權以審于獨知，則讀書萬卷，止以導迷，顧不如不學無術者之尚全其樸也。”

王船山主張為學要有高明的度量，要有遠大深沉的愛國志向，才能博識深通，才能德業日益精深和博大，將來才能為國家建功立業，為社會作出實際貢獻。他認為，宋明以來的教育和教學，多空談心性，自欺欺人，致使國無可用之才，教育應該培養經世致用的人才，必須對現實的教育進行改革，以適時合用的實學，來進行教學，辦好教育，造就人才。在王船山看來，政治為教育開拓發展的前程，而教育為其社會政治服務。這種見解，實在難能可貴。

(二)教育與經濟的關系

文化教育與社會經濟的關系，是王船山論述的另一個重要問題。王船山從社會進化論的觀點出發，認為人類文化教育的發展，是由于社會物質生活條件的逐步改善。他指出，百姓“衣食足”而“天下治”，天下治，“乃可以為文”。如果在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情況下，就不可能有文化的繁榮和教育的發展。所以，人類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與之相適應的物質生活的改變，是文化教育發展的先決條件。

王船山說：“民安土無求，守先疇而生其忠愛，然后農愨士秀風俗美，而學校可興也。”在這段話里，他論述了教育與經濟的關系，生產的發展與文化教育的關系，肯定了經濟的發展制約著文化教育的發展，人們的道德面貌依賴于生計，還闡明了教育與社會的關系，社會風俗的好壞，影響著學校教育的興衰。這種觀點和理論，是近乎歷史的和唯物的看法。王船山從唯物主義的觀點出發，認為人們的思想和行為，與現實的生活環境有著密切的關系，是受現實環境所影響的。要改變人們的思想，培養善良的人民，首先要改變其生活環境，滿足人們的物質欲望。

當時的理學家把人欲說成萬惡之源，王船山則認為，人的欲望在人的生活實踐中具有積極的作用，它可以促使人們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帶來社會的變化和財富的不斷增殖。他說：“天下之物，人欲之”；“天地之大，山海之富，未能有厭鞠人之欲者矣。”他反對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的禁欲主義，對打破當時腐朽的封建政治和思想教育起了進步的作用。他認為“存天理、滅人欲”的教育，對人們的思想束縛了幾百年，所以必須鏟除這種思想障礙，使文化教育不斷發展，這樣才符合歷史進化的規律。

(三)教育的作用

王船山認為，教育在人性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有三個方面的作用：一是可以影響人的先天之性，使其潛在的認識能力得到增強與發展；二是通過教育和學習，一個人才能取得知識才能，形成后天之性，即道德觀念；三是通過教育的手段，可以革除由教育不當或者缺少教育所形成的惡習。

王船山把人性分為兩種：一種是先天之性，另一種是后天之性。先天之性天成之，后天之性習成之。他所講的先天之性，是指人生下來天生自然之質，即兒童的天然素質。王船山說：“夫性者何也?生之理也，知覺運動之理也，食色之理也，此理禽獸之心所無，而人所獨有也。”電認為，人的先天之性是人類所具有的潛在的發展能力，與動物有所區別。后天之性是人生下來后通過接受教育不斷學習形成的。

王船山又說：“性者，生理也，日生日成。目日生視，耳日生聽，心日生思。習成而性與成。日用而日生。”所謂生理，即我們現在說的生長。他認為，人的天生機能在生長，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潛能也在不斷發展。人的感官機能和思維的生成在于環境的影響和教育的實施。所謂“習”，就是后天的教育，在人性的形成和發展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人的感官功能和思維能力，越用越發達。接下來，王船山又肯定地認為，人的習性，是“未成可成，已成可革”，如果形成了不好的習性，或者還在形成的過程中。雖然不容易改變，但是還是可以利用環境和教育的手段，將其進行再教育，以革除之。

王船山還說：“人之不幸而失教，陷入于惡習，耳所聞者非人之言，目所見者非人之事，日漸月漬于里巷村落之中，而有志者欲挽回成人之后，非洗髓伐毛，必不能勝。”人的惡習一旦形成后，要改變是比較困難的，所以教育者從一開始就要注意培養接受教育的人的良好習性。要改變惡習，必須采取強制性的教育來將其進行改造。

(四)教育的過程

《中庸》總結了先秦儒家的教學過程，提出“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五個步驟。王船山對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說：“學之弗能，則急須辨；問之弗知，則急須思；思之弗得，則又須學；辨之弗明，仍須問；行之弗篤，則當更以學問思辨養其力。而方學、問、思、辨，遇著當行，便一力急于行去，而不可日吾學問思辨之不至而俟之異日。若于五者第一不容緩，則莫如行。”

王船山把“學”、“問”、“思”、“辨”、“行”看成是相互依賴相互促進互為條件的統一過程，教與學就是在這種相互作用的矛盾運動中實現的。他把“學”、“問”、“思”、“辨”、“行”分為教學的兩個階段，一為“知”，一為“行”，其中，“學”、“問”、“思”、“辨”都是為了求知和致知，都是屬于“知”的范疇。

王船山認為，教育的過程就是知與行的關系。他不同意朱熹的“知先行后”的說法，也不同意王守仁的“知行合一”的觀點。他主張行先知后，知行并進，互相為用。王船山這樣論述道：“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君子之學，未嘗離行而以為知也。”在知行二者中，他更注重“行”，認為學習不能離開實踐來獲得知識。

關于知與行的關系，王船山這樣論述道：“知行相資以為用，唯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資以互用。則于其相互，益知其必分矣。同者不相為用，資于異者乃和同而起功，此定理也。”

在王船山看來，知與行各有其功效，但是必須相互為用，知行并進，是認識客觀事物的一條定理。由此可知，王船山的“知”“行”觀體現了辯證的思想，達到了中國古代教育史上教學過程論的樸素唯物論和樸素辯證法發展的最高水平。

(五)教育的方法

王船山在他的著作中，除了談到上述教育理論的見解之外，還從自己研讀、著述的體會出發，闡發了許多教與學的原則和方法。

王船山主張，學習首先要立志。他說：“志立則學思從之，故才日益而聰明盛，成乎富有；志之篤，則氣從其志，以不倦而日新。”只有確立并堅定志向，才能聰明富有，才能精神煥發。懂教育的人，一定先用美好的事物來感化接受教育的人，擺正調整好其志向。他還告誡后人，立志必須專一。

王船山認為，事和理都有順序，人的能力也是逐步發展的，因此教學也應該循序漸進，“施之有序”。他把“施之有序”分為五個階段：“始教之以粗小之事，繼教之以粗小之理，繼教之以精大之事，繼教之以精大之理，乃使真知粗小之理，而終以大小精粗理之合一。”

王船山指出，學生之間存在個別差異，教師應該針對學生的實際情況，因材施教。他說：“君子之教因人而進之，有不齊之訓焉。”他認為要因材施教除了在實際教學中應該采取各種不同的方法外，還要熟悉和了解學生。教師可以通過平時考察學生的品質，詢問其志向，觀察其言行，充分了解學生的特點，然后才能有的放矢的開展教育。

王船山還主張教師對學生必須嚴格要求，絕對不能降低標準去迎合學生茍且偷安的心理；學生對自己也應該堅持高標準，不能要求教師減低要求來遷就自己的無知和妄為。他說：“學者不自勉，而欲教者之俯從，終其身于不知不能而已矣。”緊接著又說：“教在我而自得在彼。”由此可見，王船山在教學上強調“自勉”的同時，還注重“自得”。“自得”就是學習的積極性。也就是說，教師是引導學生，嚴格要求學生，學生在老師的指導下，發揮學習的積極性，這正確揭示了教學活動的本質，現在看來，仍然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王船山是我國明清之際偉大的思想家，他薈萃了我國古代文化的精華，集百家，融古今，建立起了一個博大精深的教育思想體系。他的教育思想，具有強烈的民族愛國主義精神，他正確而充分地肯定了教育對民族振興、國家強盛和社會發展的作用，他的“日生日成”人性論學說充滿了唯物辯證的思想，超越了以往的教育理論。更重要的是，他從社會進化的角度，認為人類的文化教育是不斷發展的，教育的發展，依賴政治經濟的發展，站在新的高度論證了教育與政治和經濟的關系。另外，王船山對兒童教育和教師的作用也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至今仍然有著深刻的現實意義。總之，王船山通過總結歷代的治亂、得失、興衰、存亡的經驗教訓，深刻批判了唯心主義理學，繼承和發展了傳統哲學的樸素唯物論，在斗爭中建立了唯物主義的宇宙觀和歷史觀，其教育思想是我國古代教育思想發展的一個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