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環境權入憲與生態和諧建設

關鍵詞：公民環境權；生態和諧；憲法保障

摘要：隨著日益惡化的自然環境對人類生存的挑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成為更多人的共識，環境權也得到越來越多的國際組織和國家的認可，并寫入相應法律文本中。自1979年以來，我國的環境法律體系雖經不斷改革和創新，但仍無法全面控制環境污染和資源破壞。為更好地保護環境，建設和諧社會，我們應借鑒國外部分先進國家的經驗，將公民環境權明確寫入憲法中，為生態和諧建設提高憲法保障。

中圖分類號：D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6-0155-04

追求和保持生態和諧歷來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獨具特色的價值理念，在社會主義建設新階段，“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成為和諧社會的基本內容之一，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堅實的生態文明基礎。同時，民主法治也是和諧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法治建設與和諧社會構建具有內在高度統一性。而要實現生態和諧，首先必須建立理性的法律制度。目前，世界上越來越多的國家對環境保護做了專門的法治規定，并且部分國家還上升到憲法保護的高度，以期有效治理工業化所帶來的一系列環境問題。

一、生態和諧：現代環境法治的目標

在以經濟發展為中心的時代，回首發展歷程，人們不難發現，人類的經濟發展往往以犧牲環境利益為代價。生態學家指出，迄今為止，人類對生物多樣性的損害如任其自然恢復至少要一億年以上。而水污染使人類尤其是第三世界國家人民的生存環境不斷惡化。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一項調查指出，在第三世界，由水污染引起的疾病平均每天導致的死亡人數達2.5萬人。恩格斯曾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會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響，常常得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生態危機的加劇使人類認識到，過度的追求經濟利益，犧牲環境利益，錯致毀滅性的后果。發展的前提條件是生存，生態環境是人類得以生存發展的基礎。如果不能維護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那么人類的破壞行為不但會對大自然的自凈能力構成威脅，動搖人類生存的根基，也會激化人與人之間的紛爭。

2002年3月，江澤民同志在中央人口資源工作座談會上強調：為了實現我國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為了中華民族的子孫后代始終擁有生存和發展的條件，我們一定要按照可持續發展的要求，正確處理經濟發展和人口資源環境的關系，促進人和自然的協調與和諧，努力開創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在這一時期提出，無疑有著深刻的時代意義和積極影響。

“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是和諧社會及其構建的堅實的生態文明基礎。構建和諧社會重在制度的改造和重建，必須創新法律對社會的調整機制。法的價值取向因法的部門不同而有所差異，法治的目標也因法的部門不同而有所側重。筆者以為，現代環境法治的具體目標就是和諧，但這種和諧并非僅是指人與人在環境問題上的和諧，而且還包括人與自然在環境問題上的和諧。通過法治促進生態和諧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題中應有之意，也是環境法治應當追求的價值目標。

二、環境權：生態和諧的法律保障

如前所述，為了人類的可持續發展，保護環境，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已成為人們的共識。因此，一些新生的法律權利隨之誕生，環境權便是其中之一。環境權是生態和諧的法律保障，是環境法的重心。人類社會要實現可持續發展有賴于環境權的確立和發展。

那么，何謂“環境權”?這要從“權利”和“環境”兩個方面來談。對“權利”概念的理解，陳云生在《權利相對論》一書中曾有如下的劃分：根據權利受益的對象不同，前以分為利己權利、利他權利和利社會權利。李龍、張文顯在其各自主編的《法理學》中，分別根據權利主體數量的多寡和不同權利主體把權利分為個體權利、集體權利、國家權利、人類權利等。而對“環境”概念的理解，主要有“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兩種立場，目前世界各國的環境權立法基本都堅持了“人類中心主義”立場，在我國的法律體系中，目前只有《環境保護法》給“環境”下過定義。該法第2條規定：“本法所稱環境，是指影響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各種天然的和經過人士改造的自然因素的總體，包括大氣、水、海洋、土地、礦藏、森林、草原、野生動物、自然遺跡、人文遺跡、自然保護區、風景名勝區、城市和鄉村等。”《環境保護法》對以“人”為中心事物的環境概念的采納。說明我國環境立法亦堅持了“人類中心主義”原則。從國際環境法的角度來看，也是如此。1972年6月聯合國人類環境會議通過的《人類環境宣言》，第一次從環境科學的環境概念中引申出了“人類環境權”這個概念：“人類既是他的環境的創造物，又是他的環境的塑造者，環境給予人以維持生存的東西，并給他提供了在智力、道德、社會和精神等方面獲得發展的機會。人類在地球上的漫長和曲折的進化過程中，已經達到這樣一個階段，即由于科學技術發展的速度加快，人類獲得了以無數方法和在空前的規模上改造自然的能力。人類環境的兩個方面；即天然和人為的兩個方面，對于人類的幸福和對于享受基本人權，甚至生存權利本身，都是必不可少的。”從這段話可以看出，“環境”被定義為人類追求幸福、享受人權和生存權的前提和保障。因此，國際環境法文獻第一次所表達的環境權，可以被概括為“人類環境權”，這一立場也是“人類中心主義”的環境權立場。可見，環境權既是一項人類權利，也是一項有利社會的權利。這一從傳統民法上的相鄰權脫胎而來的民事實體權利，逐漸發展成了一項具有人權特征與公權特征的法律權利。西方國家的學者一般都認為環境權是一種人權，或者習慣于從人權角度來解釋環境權。在國際法層面上，環境權主要體現為人類環境權，屬于一種宣言性質的普遍的環境權；在國內法意義上，環境權主要體現為公民環境權，具有憲法性質和人權性質，仍然屬于廣義的人類環境權范疇，只是人類的范圍變成了該國內法所管轄的區域內的人們。“環境權只能是個體意義上的公民環境權和將人類整體化的整體意義上的人類環境權的結合。這種結合，在國內法上，更多地體現為公民環境權；在國際法上，更多地體現為人類環境權。”

環境權在獲得憲法保障的國家被稱為公民環境權。環境權一般被理解為公民享有的在不被污染和破壞的環境中生存及利用環境資源的權利，其主要包括優良環境享有權、惡化環境拒絕權、環境知情權和環境參與權四個方面的內容。如前所述，現代環境法治的具體目標就是生態和諧，要實現生態和諧，必須依賴于建立完善的、適應社會發展需要的環境法律體系。通過立法，將環境權的具體內容以法律權利的形式確立下來，將應然權利轉化為法定權利，進而得以轉化為實有權利，為環境保護和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的法律保障。

三、我國環境權立法方面的不足

在我國，環境保護是受到世界環境保護運動的影響才得以產生，是自上而下由政府號召和組織進行的。中國的環境立法開始于1979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試行)》。經過20多年的建設，目前已有4JD余部環保法律法規，初步形成了環境法律制度體系，在實施中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仍存在缺陷和不足。例如，作為環保“基本法”的《環境保護法》，只是規定了公民保護環境的義務和對污染環境的檢舉控告權，并沒有明確公民環境權的內容，明顯缺乏對環境權的保護。從整個立法體系看，我國環境權立法是建立在非持續發展模式基礎上的，預防和救濟少，具有鮮明的政府管制型特色，過多地強調公民保護環境的義務而忽視了公民的環境權利。因此，現行環境法律制度不能滿足社會現實的需要，我國環境污染和資源破壞嚴重的趨勢未能得到全面控制，部分地區甚至環境狀況惡化。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環境法學界開始關注環境法律制度及其體系的改革問題，并積極展開研究，已取得一些突破，環境資源立法中亦有不少制度的創新。但這些改革和創新只是在部分具體方面進行，尚不夠全面和系統，且在若干方面表現為急功近利的短期應急行為。其根本原因在于環境權立法缺乏憲法根據，憲法未對公民的環境權做出明確規定，其他有關環境權保護的立法也就缺乏了憲法依據。

四、環境權入憲將使生態和諧獲得憲法保障

從法理上講，每一個公民都有在良好環境下生活的權利，這是人類生存權的題中之意。由于環境權將人權和環境保護目標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新型人權，環境權應當得到憲法的確認。

(一)中外憲法關于環境權規定之比較

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很多國家都將環境權作為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而寫入憲法，并建立起完善的環保法體系。縱觀世界各國憲法，在環境保護方面，規定得非常具體的是瑞士聯邦共和國憲法。如1962年修改憲法時，在第24條中對“自然與鄉土保持以及主要景觀、史跡及其他自然、文化的紀念物的保持”作了規定；1971年憲法修改時又增加了“關于保護人類生存的自然環境不受有害或不適作用影響”的條款，將自然保護作為瑞士聯邦規則控制的對象；1973年，憲法又增加了聯邦應當制定動物保護法律的規定。美國憲法、德國基本法和日本憲法在條文中雖未對環境權作明確規定，但卻通過憲法解釋達到“隱性修憲”的目的，利用憲法解釋導出了環境權。另有一些國家憲法就環境權作了抽象的規定，如西班牙憲法第45條關于“國民有享受舒適環境的權利”的規定，這個環境權并不是作為基本權利，而是作為“指導原則”。與之相似，1987年韓國憲法第35條第1款與第2款中也就環境權作了如下規定：“所有公民有在健康、舒適的環境中生活的權利，國家以及公民應當努力保護環境”，而“關于環境權的內容及行使，由法律規定之”。

公民環境權在我國憲法中未有明確規定，我國也不曾通過憲法解釋確認公民環境權，僅在總綱中就保護環境作了一些規定。如第9條第2款規定：“國家保護自然資源的合理利用，保護珍貴的動物和植物。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或者破壞自然資源”；第10條第5款規定：“一切使用土地的組織和個人必須合理地利用土地”；第22條第2款規定：“國家保護名勝古跡、珍貴文物和其他重要歷史文化遺產”。第26條規定：“國家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和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國家組織和鼓勵植樹造林，保護林木”。但是，我國憲法在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的章節中卻沒有涉及相關的環境保護問題的規定。可見，現行憲法對此的規定過于原則，不具有實體權利的性質，表現出明顯的滯后性，由此影響了其他法律對公民環境權的規定，因而難以實現對公民環境權的充分保護。

(二)我國憲法應當確立公民環境權

在憲法中確認環境權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具有重大意義。它不僅使公民的基本權利得到了豐富和發展，符合國際人權發展的趨勢，而且對公民在環境權利受到侵害時獲得法律救濟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憲法依據。生態和諧的最高保障即憲法保障，換句話說，在憲法中明確公民環境權也是實現生態和諧的必然要求，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題中應有之意。

如前所述，我國雖然已有40余部環保法律法規，但卻缺乏對公民環境權的保護。其中最大的問題是環境權保護缺乏憲法根據，而憲法不對環境權做出規定，其他有關環境權利保護的立法也就缺乏了憲法依據。由于環境權的發展往往受到一國經濟發展的整體水平、文化傳統、政治制度等因素的制約，因此不少人以“發展中國家應對公民的生存權和發展權更為關注”為由，反對將環境權列入憲法公民基本權利體系中。筆者以為，環境權與生存權并無矛盾，而且二者還具有根本一致性。如前所述，公民享有在不被污染和破壞的環境中生存的權利，喪失了環境權，公民便喪失了關乎生存的最基本的權利，又何談生存權與發展權?

當然，作為基本法，憲法不可能對環境權做出非常具體的確定，它主要是從基本的環境權利著手進行規定。基本的環境權利是指公民按照憲法規定享有的得到和享受良好環境的權利。為此，憲法有必要明確公民(包括當代人和后代人在內)的基本環境權利，以確立其在憲法中的地位。本文建議可在我國憲法條文中加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得到和享受良好環境的權利，并確保后代子孫也有與我們一樣的得到和享受良好環境的權利。”另外，相對于自然人而存在于社會中的組織、團體等非自然人因其特殊的地位，通常也具有權利主體資格。因為這些組織、團體也存在于環境中，它們對環境的影響，歸根到底，也是人對環境的影響。所以，這些非自然人組織、團體也享有環境權。憲法也應規定：“法人及其他組織有對良好環境進行無害使用、維護環境質量的權利”。在憲法中明確規定公民環境權，將為其他實體法對環境權做出相關規定提供立法依據，并且有利于建立適應可持續發展要求的環境資源法律體系。

五、結語

綜上所述，將環境權作為一項新的公民基本權利寫入憲法是立法發展及人權保護的必然趨勢，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必然要求。只有憲法對這一權利給予確立，才能使其他法律對公民環境權的法律保護獲得合法的憲法依據，從而制定相應的保護措施，以彌補我國環境權立法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