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心燈,一杯濁酒;一張方案,一冊手卷;一筆一墨,一紙一硯。思緒在夜空中翻飛,筆尖在手卷上縱橫。
《水滸》就是一個精彩世界,而他便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君王。油燈也困了,睜著眼睛懶于訴說;但他卻清醒,清醒地知道他自己就是施耐庵。然而,文學最諱忌的就是清醒,于是,他將手邊的濁酒一飲而盡。油燈芯未斷,而他的魂卻先自斷了,斷進另一個世界里去了……
敘梁山一百單八將西進東出,南征北伐;路見不平,拔刀解囊么?寫水泊一百零八員北伐大遼,南征方臘,逃者則逃,亡者即亡么?……這一切,他比誰都清楚,因為一切都早已刻在了他的心底,成為時光竊不走、沖不掉、抹不平的永恒。文思如洪水般洶涌的他只是把心底的文字移植到素紙上而已……
唯在一點上,他疑惑了,徘徊了,無奈了……
讓梁山一百單八將參加2008奧運會吧!也許能奪不少金牌、創不少紀錄、爭不少榮耀、壯不少國威!他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已經搏斗得傷痕累累的可憐靈魂。
撥了撥可憐的燈芯,可憐的人翻開手邊未發育完全的《水滸》,一段段文字便跳躍成一幅幅畫面,如電影鏡頭般涌現在眼前:花和尚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神行太保戴宗日行千里,浪里白條張順斗黑旋風李逵,阮氏三兄弟泛舟水泊,小李廣花榮祝家莊逞威……
如此能人,豈有置之不用之理?讓花和尚魯智深參加舉重比賽吧,也許能奪一塊金牌;讓神行太保戴宗參加“110米跨欄”比賽吧,也許能賽過跨欄王劉翔;讓浪里白條張順參加游泳比賽吧,也許能刷新紀錄;讓阮氏三兄弟參加皮劃艇比賽吧,也許能爭得榮耀;讓小李廣花榮參加射擊比賽吧,也許能壯大國威……
2008,北京,奧運;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不奪金牌,誰奪金牌?我們不居榜首,誰居榜首?我們不創紀錄,誰創紀錄?國家盛衰,匹夫有責。讓他們去吧!
他笑著執起筆,狼毫貪婪地吮吸著墨汁,空氣中已經充滿了幽微的墨香。
掭墨、拂袖、落筆,連貫得如他的文思……
彷徨了,就在筆尖親吻素紙的一剎那,任筆停落在素紙上,漆黑的墨汁瘋狂地開墾著一塵不染的處女地。一人、一筆、一桌、一椅,像羅丹手中完美的雕像。
扔下手中的筆,他向肚中倒進一杯濁酒。墨香混雜著酒香,醉醺醺地在空中蹣跚。他盯著油燈,油燈也盯著他。沉默,沉默得如徐志摩筆下的康橋……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花和尚魯智深的粗魯舉止,看到黑旋風李逵的蠻橫無理;似乎還聽見魯智深拳打鎮關西時的破口大罵“若是橫下去,老子興許饒了你,愈是求饒,老子愈是不饒你這廝”;忽地又聽見李逵“他鳥的”“他奶奶的”滿口不凈之詞……
油燈火苗扭了扭腰,一百單八將在他心中的人生定位晃悠了一下。唉!一百單八將,舞刀弄槍,使劍耍棍,擊拳出腿,何等粗魯的事沒有做過?哪般粗俗的話沒有說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誰能保證他們在奧運會場上拳不出手?臟不離口?魯智深會不會大鬧五臺山之后又大鬧運動會?浪里白條張順會不會水戲羅格?雷橫會不會炮轟體育館……這等無理之人會不會在奧運會場上干下無理之事,他害怕肯定,也不敢否定。
奧運不止是體育,更是精神;運動員不僅需要體魄,更需要素養;國家不單需要金牌,更需要尊嚴。若最壞的空想成為最可怕的現實,他何處安身?國家如何收場?國家的威信何在?國家的尊嚴何存?
罷了!罷了!罷了!
他苦笑著連呼三聲。取過酒杯,對影成三人,痛飲。
他的靈魂跌落于黑色的夜空,夜晚也有落雪,只是辨不出是否是銀白。靈魂,便枕著飄雪安睡……
(指導教師萬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