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好幾本彼得·梅爾的作品,一摞摞的,景象壯觀。究其原因,一個是這個家伙的確很能寫,光是一個法國小鎮,就寫了好幾本游記散文。加上以這個小鎮為背景的愛情、懸疑、驚悚故事,再加上以這個小鎮生活為基礎的哲理小冊子,可謂著作頗豐。而且國內的出版人很早便已知道了梅爾,一本《有關品位》(Acquired Taste,原中文簡體版譯名為《品位》,中文繁體版譯名為《關于品位》),就陸陸續續出了幾個版本,而且譯者也都不一樣,那翻譯出來的“味兒”也都各有各的特色。
彼得·梅爾是有品位的,他在定制鞋店體驗過一個店鋪的人只為顧客一個人腳丫子貼身服務的尊崇,他追蹤過全歐洲最優質香檳酒的整個生產流程。不過,他的品味之所以被這么多人知道,并不是因為他生活之奢侈,恰好相反,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的鄉土氣息才是他人生品味的終點站。
做為一個英國廣告界的白領,在去普羅旺斯之前,彼得·梅爾過著跟所有廣告人差不多的生活。他在小說《茴香酒店》(Pastis Hotel)中塑造的廣告精英西蒙·蕭就是在影射曾經的自己。他們集體住在裝修高級但“自己的屁股卻總是坐在錯誤的墊子”上的公寓、開著在倫敦狹窄的街道上根本無法提速的高級跑車,跟城里的名流明星一起去最豪華的酒店吃飯,然后再去面對永遠挑剔的客戶和要么乏味、要么缺乏生活情趣的同事。
西蒙·蕭在書中說:“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可是我又能干什么呢?”
想來,彼得·梅爾也是這樣問過自己的。
于是,他去旅行,去看看自己還能干點什么。一下子,就誤打誤撞到了普羅旺斯。英國跟法國是絕對的近鄰,但并不意味著英國人一定比中國人更了解法國。很多有錢的英國紳士在度假時都會選擇法國的“蔚藍海岸”(la Cote d'Azur,法國在地圖上是個六邊形,東南那條邊緊傍地中海,法國人自豪地稱之為“蔚藍海岸”),因為這里又體面又舒適,決不遠離任何現代化設施。我想著,估計類似咱們這兒的三亞。
現在旅游團也會在行程表上把“普羅旺斯”擱在“蔚藍海岸”的旁邊,但是想當年,梅爾遇到普羅旺斯的時候,那里還寧靜得如同一塊處子之地。漫無邊際的熏衣草和蜿蜒起伏的小山是美景,但這并不是梅爾迅速辭職、拖家帶口來此定居的全部原因。他愛普羅旺斯,愛的并不是她的外貌,他愛的是這里的生活。
在《普羅旺斯的一年》、《永遠的普羅旺斯》、《重返普羅旺斯》中,他不厭其煩、事無巨細地描述了在普羅旺斯的日常生活。他們買下了一棟兩百年的老房子,開始了艱辛又有趣的改裝工作。這也是他們適應這里天氣的第一步,體味遷居的樂趣:
我們的山谷在一月的寒冷中就已經變得沉寂落寞。眼下,冰雪覆蓋更增添了一份額外的肅靜,整個地區仿佛與世隔絕。陰郁美麗的盧貝隆山似乎為我們所獨有,只是在雪地上有時可以發現偶然經過的松鼠和野兔的足印。除我們之外,再沒有人類的痕跡。
屋外杏花已經開始嘗試著爭奇斗妍。白晝也變長了,黃昏里的晚霞常常被夕陽渲染成壯麗的粉紅色,宛如在天空中綻放出層層波浪。
普羅旺斯人以一種難以言表的旺盛斗志迎接著春天,仿佛大自然給每個人都注射了一針興奮劑似的。
準備停當后,家的感覺終于出來了,梅爾閑不住了。誰家做了一鍋奶油羊肉湯需要消化掉就找他,誰又從附近的二手市場搞來一個古董雕塑需要人分享發現的快樂也找他,沒兩日他又跟著老手去山上采摘貴比黃金的“綠色美食”松露。
字里行間我們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快與鄰居打成一片,逃離了英國陰沉天氣的的梅爾在法國陽光的照耀下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普羅旺斯人。
普羅旺斯是百寫不厭的,梅爾在小說、散文、游記中反復地描述著這個地方的浪漫、純情和停留在時間之外的氣息。他惟一沒做的事情就是把普羅旺斯神圣化,在他的小說里,普羅旺斯也有敲詐游客的不老實的修車匠,也有倔得像頭驢的水管師傅,甚至還有隨時準備搶銀行的小竊賊。這里是天堂,只不過,住的不是圣母瑪利亞。
愛上一個地方還是很容易的,可是對一個地方迷戀到只有完完全全地撲向它才夠解饞的愛并不是每一個旅行者都能寫進計劃的艷遇。
在普羅旺斯,如果遇到梅爾先生,不要叫他英國佬,叫他“普羅旺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