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遷地:云南香格里拉
變遷見證:
奚志農 環保工作者和自由攝影師。多年來一直致力于中國野生動物的拍攝,實踐著用影像的力量促進自然保護的信念。
變遷感言: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森林意味著神秘和恐懼,而云南的森林對我來說卻意味著失望和悲哀。

Before
我出生在云南,第一次到現在被稱為香格里拉的中甸是在1983年。其后的二十年間,古老的中甸德欽一帶即現在的香格里拉成了我的精神家園,因為那里有我一直最惦記的朋友滇金絲猴以及各種野生動物,當然還有當地的人。
1983年的中甸只有一條小街,街上幾乎看不到什么人,更沒有現在的五星酒店。著名的松贊林布寺還是一片斷壁殘垣,根本見不到后來輝煌的金頂。這些的印象如果沒有對比,并不會特別深刻。當初,給我最深刺激的是源源不斷地運載著滿車巨木的大卡車,那些木材來自滇西北橫斷山脈的大片原始山區。當然,那一次也有美好記憶,一個是在納帕海我第一次看到了黑頸鶴,還有就是在從小甸去往中甸的公路邊的林子里看到了二十多只一群的白馬雞。
那些運木材的大卡車,從70年代中期開始一直運到了90年代末。從1992年到1994年間,我一直在德欽白馬雪山拍攝滇金絲猴,路上的運材車是最常見的風景。即使到了1996年8月,我帶著第一批綠色營活動的大學生到德欽,從大理到中甸的一路上,學生們一共統計出了54輛運木材的大卡車。
常常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在森林有沒有危險,碰到老虎、豹子怎么辦?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森林意味著神秘和恐懼,而云南的森林對我來說卻意味著失望和悲哀,因為如今的森林早已不是遠古時期的森林了。

After
1990年,我在云南面積最大的怒江自然保護區獨龍江流域追尋了三個月,卻沒能看到那里特有的羚羊和赤斑羚,看到的只是它們的皮張、頭骨和漫山遍野的陷阱和鋼絲套。追蹤滇金絲猴三年只有兩次看到它們。要說危險,往往是陡峭的地形和惡劣的氣候,來自動物的直接威脅,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碰到。
當我1992年開始拍攝滇金絲猴的時候,這個物種還只有極少數的研究人員和保護工作者知道。如今,這個深藏于云嶺山脈深處的“高山隱士”卻早已成為了動物明星。1995年底開始的“滇金絲猴保護運動”不僅保住了滇西北的原始森林,也使滇金絲猴成為了中國民間自然保護運動的旗幟和象征。在這面旗幟的召喚下,越來越多的人們,特別是年輕人,投身環境保護和自然保護,民間環保的聲音開始出現,并且越來越響亮。

1998年國家實行的天然林禁伐令徹底改變了滇西北地區的“木頭財政”。雖然禁伐的只是商業采伐這部分,但畢竟為這里的森林帶來了希望。而且當年保住的那片森林也劃入了白馬雪山自然保護區。過去沿214國道到德欽,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一輛輛滿載被肢解了的參天大樹的卡車,而金沙江的河道也漂滿了被伐下的原木。如今,這一路上碰到的是一輛輛滿載游客的旅游車,雖然這一地區的旅游業亟待規范和完善,但旅游業對當地脆弱的生態環境的影響和對文化的沖擊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和改善。畢竟,相對于當年的“木頭財政”已經是相當大的進步。
可是滇金絲猴本身的狀況究竟如何的確還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我們對它們的了解還是太少,停止了商業采伐,棲息地大規模遭受破壞和大面積消失的威脅從理論上消除了。但是,當地傳統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對森林資源的低質、低效的消耗和利用還是在一點一點地蠶食著滇西北寶貴的原始森林。

經過多年的砍伐,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已是一些被極度破壞的冷杉林,而且都已成為孤島,因為人類生存空間的擴大,要想使森林恢復并且使之連成片已是不可能了。當然人們一直試圖改變這種狀況,一邊在成片砍伐巨大的原生樹,一邊種上小樹苗,二十年過去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大片樹根還裸露在高原的陽光下,當年的小苗還基本上是小苗,還沒有長到樹根的高度。在4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植物生成緩慢,喜光的樹種如楊樹、樺樹等的成長還相對較快,但是過去的優勢樹種冷杉、云杉喜陰,只有在密林叢中才能形成適宜它成長的環境。

Attitude
當環保的概念成為社會共識之后,當地政府和人們都在努力讓受傷的香格拉里回到最初,但是,那些巨大的樹根依然還突兀地呈現在世人面前,那是縱使女媧補天也無法彌補的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