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盲人博士的“長征”

今年42歲的李雁雁是中國第一個赴國外留學的盲人。13年間，他輾轉日本、美國學醫，克服難以想像的艱難困苦，成為中國和亞洲第一個盲人醫學博士。他的名字被寫進2005年版《美國大學生世界名人錄》。

追尋他的人生足跡，我們看到的，是一部抗擊逆境、激勵斗志的高亢生命宣言。

折翼之雁再度起飛

家住安徽池州的李雁雁身世坎坷。父親原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學院的教師，“文革”期間因公殉職，那年李雁雁僅7歲，哥哥李京京15歲。由于父親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政府每月發給李家45元生活補貼。從此，媽媽龔桂蘭帶著小兄弟倆和白發蒼蒼的奶奶相依為命，靠著這45元補貼艱難度日。

1982年，李雁雁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湖南大學環境工程系空調專業。入校后，他更加奮發圖強，每年寒暑假都留在學校自學。

1985年秋，正上大三的李雁雁突然感覺自己視力變得模糊，他趕緊上醫院檢查，被確診為視神經萎縮。拿著診斷書，李雁雁雙手戰栗，痛哭著癱倒在地。消息很快傳到龔桂蘭耳中，她連夜趕到長沙，強忍悲痛為兒子辦理退學手續。之后她四處舉債，帶兒子跑遍了廣州、上海、南京等大醫院治療，但無力回天，李雁雁最后雙目失明。

失明后的李雁雁整天將自己關在小屋里，他害怕嗅到野花的芬芳氣息，害怕聽到歡快的鳥鳴，甚至想到以死來解脫自己。母親一次次勸慰兒子，有次她問他：“孩子，《盲人與燈》的故事你聽過嗎？”母親接著說：“黑夜里有個盲人手執燈籠蹣跚而行，路人問他，你啥也看不見，打燈籠干嗎？盲人說：‘你們能看見燈籠，就會給我讓路啊。’孩子，自古身殘志堅成就大事者不乏其人，只要自己點亮心燈，創造光明，照樣能走出一條大路來。”漸漸地，李雁雁心頭的堅冰開始融化，他決心直面命運，開始新的生活——學按摩謀生。

由于無錢讀盲校，李雁雁只好靠聽收音機學習盲文。1989年夏，他從收音機里得到一個消息：美國海德里盲人學校將在中國開辦分校，免費函授英文。他立即報名，成為該校學員。那段時間，他每天坐在地上彎腰弓背摸練盲文，雖然腰酸背痛，卻重新感受到了學習的樂趣。修完美國盲校全部課程后，他又借閱了數百本盲文圖書，開闊自己的視野。他常常鼓勵自己，盲人不能僅僅滿足學會一門生存技能，還要和正常人一樣，勇于征服高等學府！

1993年9月，李雁雁從一本盲文雜志上獲悉，日本國際視覺障礙者援護協會愿意無償援助外國盲人來東京學習針灸和指壓技術，他立即致函表達求學意愿。同年10月，該協會負責人專程來到上海，對李雁雁進行全面嚴格的考試。1994年1月，協會寄來了裝有錄取通知書、機票和全額獎學金證明的國際專遞。

孤雁長征折服世人

日本東京八王子盲校是一所三年學制的全日制學校。剛來時，李雁雁日語聽說能力太差，初考剛及格。老師勸他先修一年日語再學專業，李雁雁卻堅持跟班學習：“時間是最寶貴的，我會盡量努力！”他每天堅持課余學日語，常常學習到深夜。期末考試，他專業課得了全班第二名；不到一年，他每科考試都是全班第一，學校為此獎勵了他一臺IBM盲文筆記本電腦。

3年后，李雁雁以優異成績順利通過針炙、按摩、指壓師3項日本國家執照考試。這幾張執照，在日本是許多殘疾人夢寐以求的“金飯碗”，憑此就可以苦盡甘來實現創業夢，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他沒有忘記初衷，他渴盼接受更高層次的教育，圓自己的大學夢！最終，他決定去美國繼續攻讀，學習以西方醫學理論為基礎的脊椎神經矯正療法。母親在電話中鼓勵他：“雁兒，無論飛得多高多遠，都有我和哥哥支持你，啥時也別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

1999年6月，李雁雁獨自來到美國加州硅谷。經過4次考試，他終于達到美國大學錄取所需的托福考試成績，自費就讀于兩所公立大學。

為了節省費用和時間，李雁雁同樣沒有選擇語言預修，直接進入全英文理工科課程學習。雖然有點英語基礎，但一上課他就懵了。同學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而他看不見又記不住，只能用錄音機把老師講的教學內容全部錄下，晚上自己翻錄為英文盲文輸入電腦自修。

就這樣，李雁雁用3年時間修滿了全部學分。2002年7月，他如愿考取國際著名的加利福尼亞帕默正骨大學脊椎神經矯正專業，成為這所世界名校的第一位盲人博士生。

4年專業課期間，李雁雁必讀的教科書及參考書的目錄就有40多頁長，每一頁，都是一步極其陡峻的臺階！醫學教學經常運用圖像、圖表和X光，這對李雁雁來說非常困難，他只得請求老師課后口授輔導。連續兩個學期的人體解剖學功課，他也只能憑借手的觸摸死記硬背，每個周末還要讓同學幫忙，手把手地反復輔導。在李雁雁的房間，光翻錄的課程內容，就錄了700多盒音帶，200多張光碟，還有7000多頁的盲文筆記。每晚8時至次日凌晨1時，是雁雁學習的“黃金時段”。他的書桌上，放著一臺英文盲文電腦和一臺日文盲文電腦，他就在上面讀書做作業發電子郵件。為了趕上功課，他堅持每晚和衣睡覺4個小時。

同學瑪蒂多年上門輔導他，并坦誠地說：“李先生，我們都是你的義工，只要你有需要盡管吩咐！因為你所做的一切是我們書本上學不到的財富，和你在一起，我們感到無比快樂！”李雁雁說：“我的求學路，其實就是挑戰耐力與吃苦的一個人的長征。我是一個中國殘疾人，我要向世界證明，沒有什么艱難困苦不可征服！”

大雁展翅翱翔藍天

學習和生活上的困難，李雁雁都可以克服，可是，經濟困難他卻難以克服。

從日本帶來的積蓄，早已所剩無幾，帕默正骨大學一年近5萬美元的學雜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曾嘗試申請殘疾人獎學金，但遭到拒絕。因為美國的殘疾人獎學金旨在幫助殘疾人在美國社會樹立成功形象，而李雁雁在所有申請表格中都填寫了“學成回國”。

2003年年初臨近開學時，李雁雁給母親打電話求援。母親在電話里說：“雁兒，你哥哥又失業了，家里實在無力支持你，憑你現在的造詣，回國不愁找不到工作。”“媽媽，我現在離目標只有一步之遙，我一定要堅持下去！”為了籌措學費，李雁雁不得不在緊張的學習之余增加打工時間，并找到美國星島中文電臺求助。2003年4月，海外最大的中文日報《星島日報》和星島中文電臺分別刊播了對他的專訪，之后，李雁雁得到了華人機構張乃新基金會的資助。同時，他的求學事跡在國內也激蕩起一股強勁沖擊波，湖南省《長沙晚報》刊發關于他異國求學的系列報道轟動三湘，長沙社會各界及湖南大學校友為他送去21萬元捐款。捧著來自祖國家鄉的一顆顆愛心，李雁雁莊嚴承諾：“勵精圖治勇奪博士桂冠，以一流的成績回報祖國！”

2006年10月，李雁雁參加學校的畢業考試。當李雁雁答辯完畢，4名主考官不約而同，都給李雁雁的博士論文打了全A，并以熱烈的擁抱來褒獎這位神奇的中國小伙子。

2006年11月8日，在美國加州硅谷寬敞、明亮、氣派的圣塔克拉拉會議中心，帕默正骨大學舉行隆重的博士畢業典禮。10點整，校長馬丁博士鄭重地把穿著博士服、戴著墨鏡的李雁雁請上主席臺：“尊敬的各位來賓，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本校一位獨一無二的博士，他就是來自中國安徽池州的盲人李雁雁。從他身上，我想我和各位師生也學到了很多書本外的東西。我們不得不承認，李雁雁的博士證書是今天所有博士證書中含金量最高的，他取得的非凡成就將永遠載入我們的心靈與校史！”馬丁博士的話音剛落，參加典禮的所有人起立，為李雁雁鼓掌喝彩。

今年初，闊別故鄉13載的李雁雁回到了家鄉。在參觀設在湖南圖書館內的盲人圖書館時，李雁雁寄語盲人朋友：“書是人類一生的朋友，對于我來說，書就是我心中的那盞明燈，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我相信，所有盲人朋友，只要能堅持不懈地努力，人生都會很精彩。”

（金衛東、張鳳祥薦自《上海老年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