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人大會”的當代啟示

七千人大會在中共黨史上占有重要一頁。該會距今雖已過去45年，但該會對探索社會主義建設成敗的經驗和教訓，對當今倡導的科學發展觀，構建和諧社會，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仍具警示價值。

困境

1958年“大躍進”及人民公社化運動的失敗，使原本脆弱的國民經濟遭受重創，饑荒蔓延全國。各級干部大干社會主義的心氣從熱情高漲的波峰跌至灰心喪氣的波谷。

毛澤東發動“大躍進”的初衷是“把中國變成一個偉大、強盛、繁榮、高尚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國家”。1958年8月，毛澤東對赫魯曉夫說：“1949年中國解放我是高興的，但是覺得中國問題還沒完全解決，因為中國很落后，很窮，一窮二白。以后對工商業的改造、抗美援朝的勝利，又愉快又不愉快，只有這次大躍進，我才完全愉快了！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中國人民幸福生活完全有指望了！”毛澤東理想中的速度是“用15年時間超英趕美”。顯然，“大躍進”是他指望在短期內通達共產主義的一條捷徑。

1958年末，毛澤東及時發現“大躍進”偏離他的初衷，其敗因是“做了違背經濟規律的事”。違規苦果迅速顯現——糧食極端匱乏，物質極端短缺，城市面臨斷糧危機。為保城市，中央開會落實糧食征購，然而在調配糧食調整指標過程中，卻遇到抵觸征購的強勁阻力（農村果腹尚難，談何支援城市）。中央兩次開會難以落實。鄧小平對地方各自為政、弄虛作假的現象一針見血地指出：“數字不真實，困難也不真實，說假話，怕當老實人。”鄧小平焦慮：“這樣的日子怎么過？不解決這個問題，就沒有希望。”主管糧食工作的李先念也很著急：“搞得不好，城里開不了飯。”他拜托各省領導：“求求大家救救京津滬。”

此時，有人給突破困局、化解困局支招：召開一個地委書記以上的干部會議，“統一思想、調整政策”。該建議報至毛澤東處，毛澤東提議會議擴大到縣委書記。他下指示：“會議的開法是總結經驗，鼓足干勁。總結經驗是講清道理，好壞經驗都要講清楚。這幾年各省只講自己錯，不講中央錯，這不符合事實，要用這個大會講清楚，不要怕鬼。幾年來中央犯了什么錯誤，要講。中央的賬要交代清楚，我們交了心，才能要求他們（地方）交心。錯誤的責任，第一是中央，第二是省。中央第一是改，第二是檢討。對地方只要求改，可以不做檢討。”

變局

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7118位縣委書記以上干部在京開會。

會上，毛澤東作了自我批評，強調凡中央犯的錯誤，第一個負責任的就是他。針對經濟工作，他批評自己：“沒有經驗，在沒有認識其規律性之前，我們的行動帶有盲目性，這時候我們是一些蠢人。最近幾年干過許多蠢事，對于社會主義建設的認識還沒有進入自由王國。”

毛澤東帶頭作自我批評，旨在為會議營造肝膽相照、坦誠相見的民主氣氛。他的目的達到了，民主氣氛將大會引向一種變局——人人批評自己，人人承擔責任。如山西省第一書記陶魯笳檢討他沒做調查研究就向毛澤東匯報石樓縣平均畝產千斤的經驗，后證實是170斤。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王任重也檢討自己相信了某地一畝地產糧萬斤的謊言。王任重在會上批評自己：“現在看來，我們出了丑，我們在全國帶了浮夸風的頭。”的確，湖北在報上做過多次虛假宣傳，諸如“糧食多得無處放”、“吃飯不要錢”，等等。水電部的檢討是：“盲目上馬很多得不償失的項目。河南、湖北等省亂修水庫造成大面積土地沙化……”

大會原定1月30日閉幕，不料，29日，毛澤東作出開一個“出氣會”的決定。他這樣解釋他的決定：“不出氣，統一不起來，沒有民主，就不可能有集中。因為氣都沒有出嘛，積極性怎么調動起來？到中央開會還不敢講真話，回到地方就更不敢講話了。”毛澤東幽默定性“出氣會”：白天出氣、晚上看戲，兩干一稀，大家滿意。毛澤東欲通過“交心、出氣”達到另一個變局——加強民主集中制，變上下交心為上下同心。即讓人講話，講真話。他說：“讓人講話，天不會塌下來，自己也不會垮臺。不讓人講話呢，難免有一天要垮臺。”針對地方上一些“土霸王”，他不點名地批評了“壓制民主，不讓人講話、不肯揭蓋子”的某省領導：“黨委領導是集體領導，凡是一人說了算的書記，就是一人稱霸，就叫‘霸王’，而不是民主集中制的‘班長’”，“有些人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凡是采取這種態度的人，十人應有十個要失敗。你老虎屁股真是摸不得嗎？偏要摸！”

對于“出氣”的人，毛澤東闡明給予“三不”待遇——不打棍子、不抓辮子、不扣帽子。他以秦穆公為例說明：“秦國3個將軍打了敗仗，被晉國俘虜，后來他們逃回秦國，秦穆公身穿孝衣迎接，說打了敗仗不怪你們，是我的責任。”

劉少奇率先響應毛澤東的“交心、出氣、講真話”。他指出，當時的國民經濟困境是“三分天災，七分人禍”。此說來自1961年春，劉少奇在湖南寧鄉做社會調查44天的感觸。

1月28日，楊尚昆在日記中寫道：“特別滿意會議的開法。”2月7日，會議閉幕，毛澤東評價“這個會開得好”。的確，大會結束后，黨內重現久違的寬松和諧。1992年，事隔30年后，鄧小平憶說當年：“在黨的歷史上，像七千人大會這樣，黨的主要領導人帶頭做自我批評，主動承擔失誤的責任，廣泛地發揚民主和開展黨內批評是從未有過的，它的意義和作用在我們這些親歷者當中永遠不會忘懷，我相信歷時愈久，影響愈深。”

啟示

即使到今天，七千人大會檢討的病象仍未痊愈……

劉少奇在報告中批評：“許多同志常常是依靠匯報來了解情況，并且輕易地相信那些不符合實際或者不完全符合實際的匯報。沒有密切地接觸實際，認真地去調查研究”，“這幾年我們吃了不調查研究的虧，吃了不講民主的虧，這是很大的經驗教訓。”

再如，劉少奇在講話中直言：“人們不敢講真話，也不講真話。這樣，上下不通氣的后果是，工作中錯誤長期不被發現，因而長期拖延不能改正。”的確，就“大躍進”而言，干部們明知違背了經濟規律，但都怕被當白旗拔掉（摘烏紗帽）而持明哲保身態度，說違心話，討好上級，推波助瀾。

“官做大了，薪水多了，就擺架子”，毛澤東痛恨的這一現象在今天也依然存在著。

七千人大會上，人人作自我批評，人人挑擔子的坦蕩、責任、勇氣比照著今日一些干部的自我表揚、粉飾太平、懶政、庸政。

七千人大會已過去45年，它留給我們的遺產是調查研究，實事求是，批評與自我批評，尊重規律，按規律辦事。

（摘自《炎黃春秋》原標題為《“七千人大會”的現代啟示錄》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