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里有一個小孩叫萊納斯,走到哪里都拖著一條毯子。有人說,毯子是他對外面世界缺乏安全感,也有人說那是一種與成人世界格格不入的姿態。

偉大的程序員都有點兒萊納斯的氣質:絕頂聰明,敏感,自閉,不愿長大,Linux之父萊納斯·托瓦茲則干脆連名字都與他相同。這個芬蘭青年改變世界的時候才21歲。他在大學宿舍里寫了一套計算機操作系統Linux在網上公開源代碼,并邀請有興趣的人一起修改完善。此后15年里,上百萬程序員免費為這套系統寫程序,形成一個龐大的Linux開源社區。如今,Linux是微軟最危險的敵人,萊納斯則被視為黑客的精神領袖。
萊納斯并不覺得與微軟作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他確實納悶兒,怎么Windows這么爛,還有那么多用戶甘心受它控制?這種困惑彌漫于黑客之間,以致有人專門以寫病毒羞辱微軟為樂。有一次,一個記者咄咄逼人地問萊納斯:“我們的計算機受到這么多黑客攻擊,你怎么看?”他說:“黑客很多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孩,被女朋友甩了,心情不佳就寫個病毒發泄了一下。你該怪誰呢?失戀的小孩?還是一個脆弱到連小孩子都能破解的操作系統?”
雖然萊納斯一直被賦予“微軟掘墓人”的角色,但他對開源運動始終持有一種模棱兩可的實用主義態度。他堅信技術至上,用“最好的代碼說話”,但并不介意有人拿Linux賺錢,因為他自己也從中獲利不少。
1999年,19歲的肖恩·范寧開發了讓用戶可以自由交換音樂文件的軟件Napster,向唱片公司展示了一種可怕的前景:歌手不再需要唱片公司制作和發行他們的音樂,歌迷們不必再被唱片公司和零售商的品位牽著鼻子走。與互聯網上很多倒霉的先行者一樣,在唱片公司的群起圍攻下,故事以肖恩·范寧的官司敗訴告終,Napster不得不申請破產保護,150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打了水漂,連名字都被迫賣給了一家新網站。但一轉眼,蘋果公司就踩著范寧的肩膀建立了一個網絡音樂帝國。2005年,當范寧重新回來的時候,已經25歲。他的新公司開發了一種軟件,仍然讓用戶自由交換文件,但增加了版權內容強制付費的模塊。互聯網的一介叛逆青年,變成了大企業和互聯網革命軍之間如何和平共處的最佳樣本。他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又不得不親手將它合上。
也許是接受了范寧的教訓,Bit Torrent之父Bram Cohen根本不做任何商業上的打算。即使BT已經占了互聯網1/3的流量,他仍然過著悠然的隱居生活:早上起床喂孩子吃飯,玩字謎游戲,寫程序,偶爾查查他的賬戶,那里經常有來自世界各地感激涕零的BT“粉絲”們的捐款,足以支持他的日常生活。
倒是他們的前輩,自由軟件教父理查德·斯圖爾曼始終執著于“自由”二字。這位老黑客痛恨一切企圖以專有軟件控制用戶的商業公司,其中自然以微軟最為“邪惡”。他堅持認為軟件必須能自由修改和傳播,否則軟件的寫作者有太多機會控制現代人的生活,這是一場道德的戰爭。他反對一切對人的控制,反對跟蹤技術,所以連手機都不用,除非有人造出一款完全基于自由軟件的手機。他也不喜歡版權法對互聯網的染指,在一次演講中,他說:“版權法保護的是唱片公司,而不是藝術家或者歌迷的利益。既然有了網絡,藝術家和‘粉絲’就應該一手交音樂,一手交錢。”他是眾目睽睽之下赤著雙腳站在臺上講這番話的,身上癢了就隨時撓撓,簡直像個街角流浪漢。他本來可以做億萬富翁,但他偏偏喜歡流浪漢,沒有家,大部分時間在旅行和講課,他才是《花生》里那個始終不肯放下毯子的萊納斯。
于亮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0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