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猴的語言

破譯及掌握金絲猴語，是人類與金絲猴交往和深入研究金絲猴的重要前提。神農架科研所楊敬元先生自1993年研究金絲猴，采集了非常多的金絲猴詞語，他已能夠使用金絲猴的詞語與金絲猴聯系。有這種本領的人包括他主持的神農架金絲猴保護研究中心的其他科考人員。

噫——噫——

金絲猴是日出而行，日落而棲的動物。早晨，金絲猴在大龍潭南面山脊下的森林中醒來，叫聲此起彼落，金絲猴在各自的樹上彼此呼應，開始了新的一天。如果是在食物匱乏的冬季，就能聽到科考人員用金絲猴的詞語呼喚：噫——噫——森林中的金絲猴，便也以“噫——”回應，然后看到遠方森林枝舞樹搖，金絲猴部落便浩浩蕩蕩下山來了。

噫——是金絲猴的重要語言，照例如各樣動物語言，涵蓋多重外延。站在大龍潭的山坡上，扯起嗓子高喊一聲“噫——”，神農架金絲猴也會友好地回應一聲。這個噫——要拖得夠長，略同電視上那港臺腔的“耶——”。

噫——在遷徙的時候，使用最多，這是確定各自的方位，以便保持各家庭與部落的聯系。噫——也用于表示友好，金絲猴聚集一塊的時候，它們也會噫——噫——地叫起來，一片歡樂融融的氣氛。

噫——在有的時候，也用來表示這里食物豐厚，請過來品嘗。金絲猴是沒有陰謀的動物，不如豺狼那么狡猾，不如金錢豹那么陰險，也不如野豬那么殘暴……金絲猴是一種溫和的動物，相對于野生動物來說，它們的部落就是一個高度的文明體。

嗚嘎！嗚嘎！嗚嘎！

嗚嘎！嗚嘎！嗚嘎是神農架大龍潭金絲猴部落的警告語，它跟“噫——”的內涵恰好相反，它是報警或對來者發出警告。但很難區別它們的話語中究竟是報警還是警告，這類語言要視情境而定，它在表達中的微妙差異需有較多溝通才能領悟。

走向大龍潭的山坡時，在各類金絲猴的話語中，“嗚嘎”特別突出。

一天下午，我走近一只不到兩歲的小猴，它的名字叫小麗。它是一只小雌猴，有著女孩的清秀與純凈。它的眼睛，清澈、天真、爛漫而恬靜。不知為什么它突然大吼一聲：嗚嘎！我嚇了一跳，我往它瞧著的方向看去，那邊有一條路，一隊民工扛著鐵錘和棍棒拖著長長的斜陽從那里走過。對于金絲猴來說，它真的不知道這是一支什么隊伍，它將民工認定為可疑的人了。

嗚嗚以及其他……

嗚嗚——這個聲音需要仔細分辨，它的使用頻率不如“噫——”那么高，卻仍是小猴兒的高頻詞，如果小猴兒朝著森林里面發出嗚嗚的聲音，那便是向森林里面問其他伙伴：你們在哪里啊？如果森林里面其他伙伴以嗚嗚回應，也就是告訴它們：我們在這里呢。不過，這種嗚嗚的詢問，在森林中，往往被噫——的聲音覆蓋。

哇——哇——這個詞語多用于成年金絲猴招呼小猴，每當小猴跑遠時，成年金絲猴就這么呼喚它們，希望小猴不要跑出它們的視界，否則會有危險，含有一定的提醒作用。一般而言，小猴兒的調皮戲耍，成年金絲猴是不過問的，只要在它們的身邊，小猴兒鬧得天翻地覆，成年金絲猴都不干涉，因為小猴兒的那些騰躍、攀援玩耍，正是在為它們將來獨立生活訓練技能。

金絲猴在覓食和相互玩耍時，常發出低沉悠長的yi-wu聲。在玩到高興的時候，幼猴和亞成年猴常發出wuer聲，相互嬉鬧。雄性家長對猴群的活動起主導作用，雄猴發出ge-ge似公雞的輕微叫聲，招呼猴群轉移，在與其他金絲猴部落相遇的時候，雄猴也會發出緊急而短促的ge-ge聲，提示大家各自注意，不要發生沖突。當雄猴們選擇好夜宿地以后，它們會發出響亮的ge-ge聲，其他猴也相繼發出ye、yiwu、ouer聲，向夜宿地靠攏。

據楊敬元的多年觀察和采集，在金絲猴社會，金絲猴的語言除了一般的聯系聲和報警聲之外，它們的語匯外延可以擴大到金絲猴全部生活上，即超越簡單的信息傳遞，上升到情感表達。相對于其他哺乳動物，金絲猴的生活含有比較多的娛樂和精神享樂的成分，這就使它們的語匯必須滿足它們的感情表達。

在金絲猴部落，金絲猴還有威脅、悲哀、喜樂、驚異、安撫、愛慰、撒嬌的叫聲等等。金絲猴的威脅聲一般是“呱——呱——”的吼叫聲。這種威脅性的聲音主要發生在金絲猴部落內部產生不愉快的事情的時候，但強者對弱者也經常發出這種叫聲。

科考隊員聽到的最難過的一種聲音，在那些普通人永遠不會抵達的神秘的原始森林深處。住在帳篷中，夜色深沉，北風呼嘯，原始森林中飄來“嗚——啊！嗚——啊”的金絲猴孤獨的叫聲，這聲音是那般的孤寂與絕望。這一定是落伍了的老弱病殘的金絲猴，它在森林中獨自徘徊，在無法抵御饑餓、寒冷和敵獸攻擊的絕境中，它的一聲聲“嗚——啊！嗚——啊”仿佛是在為一生喊出最后的謝幕聲。

鐘勝摘自《金絲猴部落》中國言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