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上班上升到形而上班,我們可以這樣總結:
上班是反人性的;
上班像圍城,里面的人想退休,外面的人想就業;
上班是藝術家的墳墓;
上班的最大好處是可以搞辦公室戀情;
我上班我存在,我上班我存錢;
解決上班的終極辦法不是退休,而是讓別人給你上班;
……

年少輕狂的時候,我曾經計劃在30歲退休,然后周游世界,享受人生,或者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瞇著,隔三岔五進一次城收賬收租。如果按照科學的路數,那個不叫計劃叫臆想,因為沒有任何數據支持,也沒有階段性的目標、具體實施手段和工作進度。果不其然,到30歲的時候,我死活賴著不肯退,因為一貧如洗,一旦退下來,就不是享受人生,而是忍受人生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瞇著倒是有可能,因為房價便宜,只是隔三岔五得進城還債交租。
我們一家都是很傳統的人,很難想象不上班是怎樣的一種生活。我爹是骨灰級的上班族,從13歲一直上到60歲,我媽稍微差一點兒,沒熬到退休。只要我稍微跟他們透露一點不想上班的意愿,他們就會很恐慌,仿佛世界末日一樣。上班對于他們來說已經超越了生存保障的意義,而變成了一種宿命、一種生存本能。
作為新一代上班族,從1994年畢業之后,迄今12年有半,我一直老老實實朝九晚五地上班,其間,一共換了六個單位,一個倒閉了,一個人間蒸發了,兩個半死不活,兩個亂七八糟。
最初,上班是為了糊口,還記得第一個月的工資只有300元錢,而且沒有熬到試用期滿。第二份工作更慘,上班前先交一個月保證金,上了三個月,工資一直沒有發,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害怕有一天老總突然卷包跑了。后來老天有眼,不知道老總從哪里搞了一筆錢,把大家的工資結了,一拿到錢,我就頭也不回地跑了。一直到第三份工作,才逐漸安頓下來。
后來,上班是為了自我實現。從前看過一本小冊子《魚》,說的是訓練人們如何把工作當做一種樂趣。我也曾一度達到過這種忘我的境界,那是在我做唱片的時候,理想主義的光輝蒙蔽了我的雙眼,就像被邪教催眠一樣無比亢奮,充滿了盲目的樂觀主義精神,被自己描繪的美好藍圖感動得芳心蠢動。我們拿最少的錢,有時候還自己往里搭錢,忍受著最惡劣的工作環境,被領導和其他部門排擠,卻興高采烈地干著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那會兒一到休息日就發愁,“天哪,不上班日子可怎么過啊,要不我們組織一下豪華兩日通宵加班活動吧。”只是,理想主義的蛋最終磕在了現實主義的石頭上。
再后來,上班變成了一種交易,我出賣勞動,換點錢花,千萬不要跟我談感情,只要告訴我福利待遇、給不給股票期權、配不配女秘書就OK了,俺們職業經理人就是這么“轉”的。2006年歲末,我終于暫時退休了,在家幫別人寫劇本,為什么說是暫時呢,因為沒有永遠不出山的職業經理人,只要價錢合適。
回首12年的職業生涯,我應該為虛度年華而悔恨,為碌碌無為而羞愧,我至少有兩次機會可以做出最牛的電腦游戲,令我國的游戲行業進入世界先進行列,我還有很多次機會,做出超級巨星的歌手,推出百萬暢銷的專輯,弄出一個上市的網站,搞一個迪斯尼一樣的娛樂帝國,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為社會創造的價值和我付出的成本比起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我只能哀怨地說,我把有限的生命和精力獻給了世界上最無趣的事業——上班。
崔偉浩摘自《SOHO小報》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