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毛澤東的理想人格學說

摘要：毛澤東提倡的理想人格是共產主義新人：德、智、體全面發展。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是共產主義新人理想人格的主要內涵：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具有四個特點：一是時代和傳統的結合，二是階級性和人民性的結合，三是強調自覺、忽視自愿，四是強調他人，忽視自我；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的主要有兩條，其一是道德教育和實踐磨練相結合。其二是批評和自我批評相結合。

關鍵詞：毛澤東；共產主義新人；理想人格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4-0022-04

人的活動不外乎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認識世界既包括了認識客觀世界，也包括認識主觀世界；相應地改造世界也包括了改造客觀世界和改造主觀世界。認識客觀世界和改造客觀世界的目的是使人類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化自在之物為為我之物；認識主觀世界和改造主觀世界的目的是使人性由天性向德性發展，培養理想人格。因此，塑造理想人格就成為哲學追求的永恒主題。作為一代哲人和理想主義者，毛澤東對這一問題作了積極的探討，提出了“共產主義新人”這一理想人格。在他看來，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也就是共產黨人的理想人格，共產黨人首先應成為共產主義新人，是共產主義新人理想人格的主要承擔者，因為共產黨人是共產主義事業的發起者、推動者。

一、共產主義新人的涵義

共產主義新人的內涵主要體現在三方面：其一是德、智、體全面發展。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是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全面發展的人本身就是由片面發展的人在不斷地自我改造、自我超越中逐步創造的。全面發展的新人的培養決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本身是個歷史過程，在每一歷史階段都呈現由當時的歷史條件所決定的特點、原則和方法。根據前人的理論，毛澤東結合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實際，闡發了培養、造就社會主義新人的原則：“我們的教育方針，應該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和體育幾方面都得到發展，成為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在此，德智體三者辯證統一是社會主義條件下為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創造條件的原則和方法。在他看來，德育、智育、體育是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三個基本方面，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新人的培養中居于主導地位，三者是有機的辯證統一體。三者是不可偏廢、缺一不可。

德育是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革命的、科學的世界觀、人生觀和道德觀的首要方面。共產主義道德教育，是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道德品質和政治覺悟的基本條件。智育是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主要內容。共產主義新人的全面、自由的發展，必須以全面的科學技術文化教育為保證。全面的科學技術文化教育有助于提高共產主義的思想品質和道德覺悟，同時又是培養新人的主要內容。再次，體育也是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重要方面。強健的身體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認識自己、完善自己的前提，而體育是造就強健身體的重要途徑。毛澤東畢生強調體育之重要性，他在青年時代就刻苦鍛煉身體，特別喜歡“中流擊水”，知天命之年還有暢游長江的壯舉。

其二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和勞動人民的領袖，毛澤東始終把關心人民疾苦，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作為黨的宗旨來要求全黨。在他設計的共產主義新人這一理想人格中，貫穿著這一核心內容。首先，他強調共產黨員應該一切從人民群眾的利益出發，無條件地服從于人民群眾的利益，最大限度地維護人民群眾的利益。他認為中國共產黨及其所領導的革命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所以，“共產黨員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應以個人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應以個人利益服從于民族的和人民群眾的利益”。他要求共產黨員的一切言行都要合乎人民群眾的最大利益。其次，他要求共產黨人應密切聯系群眾，相信群眾，走群眾路線。在他看來，只有密切聯系群眾，才能了解群眾的疾苦和意愿，才能帶領廣大人民群眾去實現共同的目標。最后，他號召共產黨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強調指出：“共產黨就是要奮斗，就是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要半心半意或者三分之二的心三分之二的意為人民服務”。

其三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毛澤東認為，大公無私是共產主義新人的重要品質。他在《紀念白求恩》一文中將共產主義新人的最基本的品質概括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他高度評價了白求恩同志的偉大的國際主義精神。白求恩同志對工作的極端負責任，對同志的極端熱忱，對技術的精益求精就是他的崇高人格的體現。毛澤東號召每個共產黨員都要學習他，并認為不論能力大小，只要真正樹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動機，全心全意地為人民、為革命、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斗，就達到了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境界。他指出：“我們大家要學習他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就可以變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怎樣做到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呢?“共產黨員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應以個人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應以個人利益服從于民族的和人民群眾的利益”和“大公無私”、“克己奉公”；“革命第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等等。

二、共產主義新人的特點

毛澤東倡導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具有以下四個明顯特點：

首先是傳統與現代的結合。中國傳統人生哲學中的理想人格思想是非常豐富的。儒家的創始人孔子把“仁”作為理想人格的核心內容和最高準則，“仁”的主要含義就是“愛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外還包括犧牲精神，不怕艱難困苦等。孟子則把“仁義”作為最高的道德準則，提倡和培養“舍生取義”、“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理想人格。墨家的墨子更是強調“愛人利人”、“兼相愛、交相利”，“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強調利他主義。毛澤東擯棄了傳統人生哲學中理想人格學說中的消極因素，吸取了合理成分，提出了培養合乎時代要求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學說。他提倡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學說揚棄了傳統人生哲學中理想人格的學說，體現了鮮明的時代特色。這就是始終把人民的解放、幸福，為國家的富強、民族的振興，為共產主義事業流血奮斗作為共產主義理想人格的重要內涵。

其次是階級性和人民性的統一。如前所述，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的主要載體是共產黨人，從這一角度而言，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也就是共產黨人的理想人格。共產黨人作為工人階級的先進分子，其理想人格當然體現了整個無產階級的道德理想，因而具有鮮明的階級性。毛澤東認為，爭取中國革命的勝利，將勞動人民從水深火熱中解放出來是共產黨人義不容辭的責任。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始終要求共產黨人要養成為無產階級解放事業獻身的精神，要不怕犧牲。“我們要努力奮斗，要奮斗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但是，由于無產階級是歷史發展方向的代表者和人類未來的代表者，它要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使整個人類都獲得解放，因而它的階級利益與整個人類利益具有根本的一致性。這決定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具有人民性和全人類性。毛澤東對共產主義新人的要求就體現了這方面的特點。他一貫強調，中國共產黨人應當把“解放我們的民族和人民，解放世界的民族和人民”同等看待，堅信“一切共產主義者的最后目的”就是“力爭社會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的最后的完成”。這表明，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在利益追求上體現了階級性和人民性的統一。階級性著眼于個性，而人民性、人類性注重的是共性，將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理解為個性和共性的統一，無疑是正確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毛澤東對共產主義新人理想人格的階級性越來越強調，對人類性日趨忽視。晚年強調的以階級斗爭為綱，用階級分析的方法評價個體的政治表現就是明顯表現。

再次，強調自覺，忽視自愿。毛澤東提倡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存在強調道德行為的自覺，忽視道德行為自愿的特點。在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方面，毛澤東非常強調提高自覺性，克服盲目性；但對自愿性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他指出，認真的批評和自我批評是黨的三大作風的組成部分之一，經常地檢討工作，作認真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抵抗各種政治灰塵和政治微生物侵蝕我們同志的思想和我們黨的肌體的唯一有效的方法”。三大作風是相互聯系、不可分割的。只有養成了批評和自我批評的作風，才能更自覺地貫徹理論聯系實際的方針，更自覺地和人民群眾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而作批評和自我批評，就是為了提高這種自覺性。

怎樣才能提高自覺性、克服盲目性呢?毛澤東提出了“放下包袱，開動機器”的對策。“所謂放下包袱，就是說，我們精神上的許多負擔應該加以解除。有許多的東西，只要我們對它們陷入盲目性，缺乏自覺性，就可能成為我們的包袱、成為我們的負擔”。哪些東西可以成為人們的包袱呢?這就是歷史上是否犯過錯誤、工作有無成績、斗爭歷史長短、工農分子或知識分子、各種業務專長等等。有了包袱，增加了心理壓力，就不能輕裝前進，因此必須放下它。“檢查自己背上的包袱，把它放下來，使自己的精神獲得解放，實在是聯系群眾和少犯錯誤的必要前提之一”。精神解放了，還應當學會“開動機器”，也就是“要善于使用思想器官……學會分析事物的方法，養成分析的習慣”。放下包袱與開動機器雙管齊下，就能不斷地增強自覺性。

毛澤東提出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強調行為的自覺繼承了儒家重視道德行為的自覺原則的傳統，是應當肯定的；但他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學說存在著對道德的自愿原則不夠重視的不足。他雖然曾正確指出要解放人的個性，要相信群眾能夠自己解放自己，一切工作要出于群眾的自覺和自愿。但自覺是理智的品格，自愿是意志的品格，兩者有很大差別，往往難統一起來。在革命戰爭年代，為了全局利益，需要個人自覺服從組織，而不可能做任何事情都出于自愿。《反對自由主義》就是毛澤東為了強調自覺服從組織紀律的重要而撰寫的。這雖然有歷史原因，但在理論上和實踐上未免對自愿原則有所忽視。忽視自愿，就是忽視了個人的情感、意志和愿望。換言之，這種理想人格忽視了個性的自由和解放，是不完善的。

最后，強調他人，忽視自我。前面提到，毛澤東的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忽視行為自愿的特點體現了忽視個人的情感、意志和愿望，這實際上是在行為動力上對個體、自我非理性因素的忽視。在對待利益(包括物質利益和精神享受)上，共產主義新人要求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這明顯忽視了自我利益。理想人格的載體也是有血有肉的個人，他也有獲取自己合理利益的要求和權利。由于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產主義新人對個人利益沒有給予應有的關注，因而缺乏現實的可行性。這就使得當代中國人在奔向共產主義理想社會的幾十年歷程中，只出現了劉胡蘭、張思德、白求恩、徐特立、吳玉章、雷鋒、王杰、焦裕祿等為數不多的具有共產主義新人內涵的理想人格代表。理應成為共產主義新人理想人格主體的幾千萬共產黨人，相當一部分沒有成為這一理想人格的實踐者和載體。作為人格的榜樣，做出較高的標準是必要的；但過高的標準則與歷史上的圣賢人格沒有原則的區別，成了大部分人無法做到的非現實的虛懸一格的理想人格。因此，著眼于現實情況，只提倡共產主義新人這一理想人格顯然是不夠的。有鑒于此，當代已故著名哲學家馮契先生認為在當代中國理想人格應當是多元的，除了提倡培養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外，還應提倡培養“平民化的自由人格”；前者作為少數杰出人物的人格目標，后者作為普通人的人格追求。“平民化的自由人格”主要有兩方面的含義：其一，這種理想人格不是高不可攀的，多數經過努力是能夠達到的。它不要求培養全智全能的圣人，因此不同于傳統哲學中只有少數人才能達到的圣人人格、君子人格。也不承認有終極意義的覺悟與絕對意義的自由，而是強調作為普通人并不是神，難免有缺點和犯錯誤；但只要能夠自作主宰，追求個性解放，保持自己的真性情，經過努力可以達到真、善、美相統一，知、情、意相統一的理想境界，造就全面發展的自由個性。其二，平民化的自由人格具有化發展的個性。古代哲學崇尚“希圣希賢”，但“賢哲”、“圣人”等作為人格榜樣所體現的卻是一種模式化、單一化的理想人格。它沒有考慮到人格總是以具體的個體為載體，個體作為社會成員，固然應當具備某些共同的理想特征，但更應當包含著多樣化的個性，決不能用整齊劃一的標準來衡量。在馮契看來，平民化的自由人格不僅以德性的全面發展為內涵，而且體現著個性自由而多樣的發展，其載體應當是各具風格，面目不同。

三、共產主義新人的培養途徑

共產主義新人的理想人格是完全不同于人類歷史上一切理想人格的嶄新人格，但這種理想人格同樣不是天生的，而是要依賴于內在的道德修養和外在的實踐磨練兩條途徑才能實現。對此，毛澤東作了精辟和富有創造性的闡述。

在他看來，道德修養與實踐磨練相結合是共產主義新人培養的基本途徑。個人特別是共產黨人如何通過道德修養來養成與舊道德人格根本不同的共產主義新人這一理想人格?毛澤東認為，要在革命斗爭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實踐中去砥礪自己的德行，提高道德修養水平。”要在階級斗爭中和向自然界的斗爭中改造整個社會同時也就改造自己。……永遠也不能停止”。他在《吳玉章同志六十壽辰祝詞》中評價老共產黨員吳玉章高尚的道德情操時指出：“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灘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一貫的有益于廣大群眾，一貫的有益于青年，一貫的有益于革命……”。很顯然，具有這樣一種高風亮節的人格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而是長期不斷地修養磨練、躬行實踐的結果。

毛澤東對道德修養和實踐磨練并不是等量齊觀的，而是更強調實踐磨練的重要性。他從青年時代起就注意身體力行，說到做到；善于把理論和實際結合起來，注重實地調查、考察；倡導并堅持在革命斗爭、生產實踐中經風雨，見世面，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

中國傳統思想中的人生哲學在培養理想人格的途徑上重視的是內省和道德踐履，沒有看到指向對象世界的實踐活動對培養理想人格的重大作用；毛澤東不但在理論上論證了改造對象世界的實踐活動對培養理想人格的意義，而且堅持在實踐活動中培養共產主義新人，并造就了一批理想人格。因此，毛澤東對培養理想人格途徑的探索豐富、發展了傳統人生哲學中培養理想人格的學說。事實上，培養理想人格與改造對象世界是不可截然分開的，主體正是在改造外在世界的過程中，也就是在化自在之物為為我之物的過程中，豐富了自己的知識，開拓了自己的視野，磨練自己的意志，陶冶了自己的德行和情操。也就是提高了自己，造就了理想人格。用馮契先生的話來說就是“凝道成德”，也就是將對外在對象的規律性認識凝結為、轉化為內在的德行。一味地強調對倫理規范的踐履，離開改造外在世界的實踐活動，根本不可能培養真正意義上的理想人格。真正意義上的理想人格應當是真善美的統一，而善就是為人類的進步事業謀利益，為廣大人民群眾謀利益。

在理想人格的培養方法上，毛澤東改造了傳統的“內省”方法，創造性地提出了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來培養共產主義新人。批評和自我批評是主體在實踐中通過對作為客體的他人的缺點、錯誤的評判，對作為客體的自己的缺點、錯誤的反省，對他人或自己作為主體是否處于主客體關系中的恰當地位的一種評判過程，目的是為了理順主體與客體的關系，為修正錯誤的行動奠定認識基礎。

在中國這個有兩千多年封建歷史的國家封建道德的影響根深蒂固，明哲保身，“閑談莫論人非”等長期以來一直是人們奉行的信條。毛澤東卻以共產黨人的寬廣胸懷，號召每個共產黨人都要拿起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武器來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和道德品質，并指出這是共產黨人區別于其它政黨的顯著標志。因為共產黨人是為人民謀利益的，所以一旦有了不符合人民利益的缺點和錯誤，就應接受批評，加以改正。“有了錯誤，一定要作自我批評，要讓人家講話，讓人批評”。對別人的批評要“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對自己的缺點，要時時批評，“好象我們為了清潔，為了去掉灰塵，天天要洗臉，天天要掃地一樣”徹。毛澤東自己就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模范。1962年1月在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針對“大躍進”的教訓，他誠懇地作了自我批評，并要求與會者回去傳達，不要隱瞞他的錯誤。同時，他指出撒評不是為了鬧意氣、泄私憤、圖報復應該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不是為了把人打死，而是為了幫助同志提高認識，改正錯誤。因此，批評時既要嚴正尖銳，又要與人為善；應當從團結的意愿出發，經過批評和自我批評達到新的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