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悠然：網絡“名人”的戲劇生存

伴著她的“網絡通緝”，意悠然，在2006年的網上社區里狠狠地火了一把。她未婚先育，發布網絡通緝令尋找孩子生父；而與前男友的一樁公案尚未了結，她又與一男子在相識后第10天領了結婚證

南京。升州路兩側，銀行、電信門面與計生用品店挨擠，胸罩三角褲掛在布滿污濁的高壓電線上招搖。我在茶社煙霧升騰的二樓等一個人，她叫意悠然。

上次約見，她因化妝遲到17分鐘，這次她遲到了65分鐘。她的父親要去護理患病住院的母親，她只能自己帶一陣孩子。

她瘸著受過傷的腿從樓梯口“噔咚噔咚”冒上來。半新的青灰色棉襖包裹出她產后微胖的身形，她綻放出一個熱切的笑臉。她邊道歉邊脫棉襖坐下，里面是大紅的低領薄毛衣。她翹著鑲了一圈水鉆的染白指甲，拆開一包SOBRANIE女煙，抽一根點著，猛吸一口，長吐一串煙圈。動作熟練而性感。

一落座，她擺弄自己的頭發：“這個發型好看嗎？不要錢的！現在都有美容店免費給我做發型了，他們想用我的知名度做宣傳。”

她真名王芳。“站在新街口喊一聲，有10個人來答應你！”她如是自我調侃，“可意悠然不一樣，現在要是不知道，就是落伍！”

在目前，她的話還不算夸張。意悠然，伴著她的“網絡通緝”，在2006年的網上社區里狠狠地火了一把。她未婚先育，發布網絡通緝令尋找孩子生父；而與前男友的一樁公案尚未了結，她又與一男子在相識后第10天領了結婚證。

我的手頭是2007年第2期《南方人物周刊》，封面上鞏俐回眸一笑。她撫弄著書面一陣羨嘆：“哪天我才能像她這樣上封面？”她繼而又問：“如果發我的稿件，會在哪個位置？”

茶社樓下喧囂的升州路邊，停著各式車輛。意悠然騎來的那輛半新的女式自行車，擠在兩輛汽車的間隙。

維權——“網絡通緝”孩子父親

意悠然，亦即王芳，1982年出生于南京一戶普通人家。9歲時的一次意外，讓她摔壞了髖關節。手術后，她神經痛越發嚴重，兩腿長度與外形懸殊也越發明顯。最后一次求醫，醫生說，30歲時要做手術置換人工關節，如果手術不成功，最壞的可能是，后半輩子在輪椅上度過。

“如果現在告訴你，從明天早上開始，你的雙眼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你會怎么辦？”意悠然自問自答：“我會整夜不睡，把我所有想看的東西都看個遍。”

這一手術至今未來到，結果亦難預料。她卻以最壞打算為參照，并選擇及時行樂。

她學過獸醫。大專畢業后，做過廣告，寫過文案也搞過策劃。多數時候，工作不穩定。網絡聚會是她交友的主要方式。2005年8月6日，西祠社區“只愛陌生人”開版三周年聚會上，她與LJ相識并迅速墜入愛河。

LJ家境頗豐，“他家人的支持可以讓他少奮斗幾十年”。

起初交往時，意悠然有過顧慮。“我是個有過故事的女人，所以在開始之前，我會很擔心，直到我將自己的很多事情，包括健康問題告訴他后，他表示能接受，于是我們才在一起。”

她懷孕了，同時查出有子宮肌瘤。她決定留下孩子，其時她與LJ及其家人產生分歧，LJ最后一次回老家過年，就沒再回到她身邊。懷孕3個月時，她去LJ老家找了一次，一無所獲。在確知LJ已遠走深圳，并且不可能再回頭的情況下，她決定留下孩子。2006年7月25日，她剖腹產下一個女嬰。

9月26日，她在西祠“只愛陌生人”版發布了“網絡通緝令”，詳述她與LJ相處的種種過往，并公布二人的親密婚紗照與對方姓名、畢業學校、家庭住址及身份證號碼等真實資料，希望以此方式讓LJ現身，看一看她的女兒。

“我一直沒有怪過他。他其實是個善良的人，只是太軟弱了。有那樣的家人，他就沒機會長大，長成個男人。他只能聽命。我上網通緝，最終受害的只是我和他兩個人。可我的罪是他們給逼出來的。如果有辦法用正常的方式找到他，我不會這樣。”意悠然如是解釋自己發布網絡通緝的動機。

然而她那一帖，已在網絡激起千層浪。3000余字的一帖很快引來數千人跟帖。而轉帖至其他網站者，不計其數。跟帖中，并無一人向她透露那個LJ的下落。有人同情她，但更多的是指責。諸如“意悠然你好不要臉”之類，都很快被注冊成了網名。

此后一連幾天，是她有生以來最難過的日子。她不吃不睡，不洗臉也不刷牙，一直趴在電腦上，看人家如何罵她，一邊看一邊哭，一邊又去發新帖解釋。

幾天過后，她能做到不哭了。“他們傷不了我。”

影響已經產生了。“意悠然”三字開始在全國各級媒體上頻繁亮相，一躍成為未婚媽媽的代名詞。她以 “先行者”自居。“我是她們的一個試驗品。我成功了，她們就有了希望，我失敗了，她們就退回去一步。”

“酒吧事件”

她所要的成功，并不容易。此后在媒體的陪同下，她又去LJ的老家找了一次，結果是無功而返。她把這次出行稱為“兩個母親的戰爭”。“LJ的媽媽為她的兒子好，我也是在給我女兒爭取權益。可她忘了我的孩子也是她孫女，所以說她是個狹隘的母親。”

有人給她提供無償援助。南京玄博調查公司找到她，根據她提供的資料，用三天時間找到了遠在南方的LJ與其家人。最終雙方在電話中達成口頭協議，稱在2006年12月底以一次性支付數十萬元撫養費的方式了結此事。但意悠然說，她至今仍未見對方來履行諾言。

網絡上的一片罵聲，仍在此起彼伏。她在網上主動陳述，說生女兒之前，她也曾做過人流，這為她招來更多指責。

之后更發生了一件事。

她去酒吧，縱酒，狂舞，就被人拍了一組照片，并很快發布上網。照片上，她或嫵媚地摟住舞男，一手摸對方裸露的白腿，或與其他男子摟抱，一任對方將雙手搭在她胸前。而她對著鏡頭，一臉曖昧而燦爛的笑。

網絡上對她的指責謾罵，隨著一路走高的2006中國股市而直線升溫。其中尤以指責她身為母親極不稱職的居多。

她終于道歉：“以后，我再也不會這樣了。”同時她也作了解釋，說她因手術輸血感染了丙肝，不能給孩子母乳，而她的女兒睡覺很沉，一覺到天亮。“我把孩子哄睡以后出來玩一玩，這不算失職吧？”

酒吧里那些輕薄舉動，她稱是大家玩過頭了。“有些人想親我，但是我已經在努力地去躲避了。”

之后不久，她自己當了版主，在西祠網開通了一個討論版，版名“堅強點，朱麗葉”，有兩大內容：情感傾訴與親子日記。原先在“只愛陌生人”版里支持與反對她的人，也隨之換了陣地。

她依然很忙。參加網友聚會，上網發帖，接受媒體采訪，與慕名而來的社會各色人等見面。此外，還有帶孩子。

閃婚

2006年12月25日，圣誕，一場濃霧裹襲南京，讓很多南京人看不清前路。

這一場大霧中，意悠然又給南京媒體添了猛料。她帶著孩子，與一個相識剛剛10天的男子來到南京市秦淮區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男方也姓王，南京一工薪家庭獨生子。他抱著意悠然的孩子接受媒體采訪，說她不容易，他欣賞她敢作敢當。

“他跟我性格很像的，我們是一種人。”幾天之后，意悠然與新婚丈夫的婚紗照，被發上了新浪網的“意悠然的BLOG”。她說，這一次是真正的婚紗照。

他們相識仍因網絡聚會。他一開始不知意悠然，只知王芳。他向她示好，她不回應，開始向他透露點滴情況，漸至全部。

她不愿輕信，說要證明愛，只有婚姻。于是他就用婚姻證明。“事實上我們進展得并不快，在結婚之前，我們什么都沒有發生。”

婚姻讓她迅速找到幸福，但不久又漸漸冷靜。“我那時對他多好啊！我在他手心里寫我愛他，不停地寫。”實際上她不希望自己太投入。“感情上，誰付出多誰就吃虧。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意悠然稱她的選擇，更多是為女兒考慮：“我一開始就說了兩點，第一他必須對孩子好，當然我絕不可能放棄繼續要撫養費。第二，我不會從網絡上消失的。他說沒有問題，你可以在外面做大女人，只要在家里做我的小女人就行。”

拋開閃婚后漸趨冷靜與理性的磨合期不談，她相夫教子的理想能否實現，還要看下一個棘手問題如何解決。他們結婚至今，男方父母仍然不知道，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名叫意悠然的兒媳。

提及女兒，她流下淚來。“我已經決定了，在孩子面前不再抽煙。”

“算命的說我只能活到57歲，我倒不嫌命短。我以前那樣揮霍生命，總以為老天隨時會叫我走，可老天居然讓我活到今天了。”她打算要做的，就是利用現在網絡的知名度去做生意。

她說網絡有時如同糞坑，她卻又試圖從中撈一根救命稻草。“比如寵物生意、服裝生意之類的，以我這意悠然的名字去經營，慢慢做大，應當不會太差吧？經濟基礎才是根本。”

對女兒的未來，她沒有想法。“哪怕她只在工廠做一個普通的工人，只要她自己感覺幸福，我就開心了。”

躊躇一會，她又添了一句：“我希望她量力而行，不要想得太高。否則就像空中樓閣一樣，空的，容易倒的。”

意悠然版名詞解釋

道德：不去傷害別人就不是沒有道德。衛道士們扛著道德的旗號去傷害別人，其實很不道德。

網絡暴民：一群受壓抑、心理有疾病的閑人，無事可做，就在網絡上尋求變態的發泄方式，從而獲得心理平衡。

愛情：我不相信長久的愛情。但在愛情產生與存在期間，它能產生最強大的力量。

媒體：又愛又恨。媒體應當負責任。在我看來電視媒體不及平面媒體，網絡媒體又不及電視媒體。

80后：其實沒什么了不起，就是生活方式不同而已。舊的東西還不肯退出，新的東西已經登場，兩下就有斗爭了。我們也是夾縫中的一代，身上也有矛盾，有傳統與非傳統的斗爭。再過幾十年回頭看，一切都正常。